3、扫盲+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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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回凌城的当天晚上，凌潇暮书房的灯一夜未熄，而他的书房里挂着一张江瑶的画像。
我依然还住在依园，和凌潇暮一个院子。过了将近半个月，终于确定我好了，也可以正常说话了，他带我去了江瑶的坟前。
有时候我是很心虚的。一个曾经被怀疑痴傻的小孩子突然就好了，而且和人交流都没有问题，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吧，可是为什么都没人去探究过呢？我只能说，这里的人们接受能力好强。
江瑶葬在一个很美的地方，高出沙滩的一块草地，面朝大海，下面是一片沙滩。没有海水拍打岸边石头的激烈，有的只是海水流动的声音，就像摇篮曲。坟前种了些树，种了些花，看的出来种类很多，这样四季都有花朵绽放。
献上了一些江瑶最喜欢吃的菜、水果和点心，凌潇暮就让我和凌轩跪在了墓前。
“灵儿，叫声娘。”
“娘，我来看你了。”对江瑶的印象，很多都是从凌潇暮那儿听来的。他真的很爱江瑶，好多次指着那画像给我讲她，我没有反应，就对着那画像暗自神伤。
“小瑶，听见了没？我们的女儿会说话了。医圣说，灵儿已无碍，只需好好将养身体就好，你不必挂怀。怕你不信，所以我把灵儿她带了来。这下可以安心了。”
“娘，妹妹很聪明呢。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凌轩不甘示弱地在江瑶面前表心意。
凌潇暮很欣慰，“轩儿的课业很好，先生经常和我夸他，功夫也练得不错。”
等我们叩完头，凌潇暮就让凌轩带我到附近转转，他想和江瑶独处一会儿。
我静静地欣赏着风景，这里真的好美，我很喜欢这里，可以安静地想想心事，或者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儿熏陶一下，心境自然开阔。上辈子就很喜欢海，海的深邃，海的静谧，海的澎湃，她的每一种风情都让人着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妹妹喜欢这里？”
“嗯。这里的海边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不是。我知道一处地方，那里有很多礁石，海浪拍打过来的时候，水花四溅，对着阳光看，五彩缤纷，很是漂亮。”
“哥，你会带我去么？”真的很想看。
“嗯，会的。”对面的眼睛发亮，光彩照人。
“哥，这里好多花呢。”
“是啊，娘很喜欢花。”
“都是什么花啊？我不认识。”
“有丁香、芍药、海棠，还有…我指给你看,那是仙客来，那是…”
“这个是什么？”
“这是夹杂其中的野花。”
“哦，原来是野花，难怪你不认识。”
“谁说我不认识？它是小黄碗，花朵黄色，花型似碗，但花朵很小，因此得名。”
“你怎么知道的？”
“爹以前告诉我的。”
“啊，爹好厉害！”
“灵儿你……”
“那个是什么，居然是蓝色的？”
“那是……”
……
孩童稚嫩的声音不断随着风飘入耳中，凌潇暮笑得很知足，很温柔。“小瑶，你看他们两个多开心。那时灵儿生病，轩儿又小，那段日子没有你在，真得有些难过，不过轩儿很懂事，虽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可是却从不因为我冷落他哭闹。不过都过去了，小瑶，你给了我世上最好的礼物。”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在我和凌轩的笑闹中过去了。
“轩儿，灵儿，过来。”
“爹，什么事？”
“跟你娘道别，我们要走了。”
恭恭敬敬地再跪下，磕头。
“小瑶，我们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回去后，我就给灵儿找先生，她也该读书了。”
“嗯？”我很惊讶。
“灵儿已耽误太多时候了。”
“爹，我……”
“灵儿大病初愈，不急，慢慢来就好了。”
我抬头看看没有认识几个字的墓碑，我知道很多字都是繁体，虽然曾经的我喜欢古文甚于现代白话文，接触的古文也很多，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喜欢古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学的是现代文。但现在我相当于多半个文盲，兴趣爱好和生存必修之间有很大差别的。我能学好么？
而且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我毛笔字写得不错，好歹练过几年书法。那当我拿起毛笔的时候，我要怎么装？这不是一个天才就可以解释得通的吧？天才和妖怪可是只有一线之隔的，我不想当妖怪。
记得刚上初中时开始学英语，英语老师让我们训练“Yes,I can./No,I can’t.”句型。她问我：“一年级的时候你会游泳么？”
“No,I can’t.”
“你会打乒乓球/羽毛球么？”
“No,I can’t.”
“你会骑自行车么？”
“No,I can’t.”
“那你会什么？”
“在上学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连123都说不下来。”
老师愣了一下，然后说：“When you were little,you are a fool.But now,you are a genius”
我当然没听懂了，不过老师很快就自己翻译了。.
“你小的时候是个笨蛋，但是现在你是个天才。”
天才么？也许算吧。曾经是个高材生的我，与学习这件事上，确实有很强的能力，让我当个笨蛋也确实有困难。可是现在，我要当个天才么？
历史很多时候有其必然性，当我看到《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说文解字》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有着相似的儒家文化这个基础，就有了相似的发展轨迹，于是，有了相似的文人，有了相似的总结性文字，最终，有了相似的书。于是，我很可能要真的当回天才了。
凌潇暮的行动还是很迅速的。第二天中午，就让人带来一个先生，一看就是一幅老学究的样子，没准还冥顽不灵，好像也是凌轩的启蒙老师，一会儿问问凌轩去。
拜了师傅，我就被带到了私塾，就在我家院子里。我家院子的设计是集南方园林与北方风情与一身，虽然大部分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不过这个私塾就很北方化，像四合院的那种。院子门口的两侧，雕着竹子，寓意节节高升；门楹上雕着梅花和喜鹊，门槛雕着兰花，寓意什么我就看不出来了，大概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气节吧。大门对面是个休息室，左右两边是教室，左边是我的，右边是我哥哥的，不过这都是暂时的。这两边都有二楼，里面放书。教室里挂着孙圣人的画像，那是一个类似孔子的人，还好我这边没有。这个私塾只是我临时学习的地方，我和凌轩都有自己的书房。我觉得吧，有权有势也挺好的。
开篇第一讲，他就给我讲凌家祖宗的事，以至于我睡着了。其实，他没有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我已经很感谢他了。不过，想他也没有研究人类起源这个想法，估计要他讲，他也不会。李夫子很生气，后果，有点严重，他直接告到了我爹那儿。真是，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事告什么状啊，现在小孩子都不这么干。
“灵儿，怎么可在堂上睡觉？”
“爹，我困了啊。”李夫子的胡子又吹起来了，不过你再吹，你的胡子也没有孙淼的好看。
“城主，恕在下无能，教不了小姐。”他作揖，请辞。
“先生不可。想是灵儿刚开始上学，还不习惯。灵儿，还不向先生认错。”
“先生，我错了。”上课睡觉确实不对，我的自制力有待提高。
李夫子很满意，捋着胡子走了，说“既然如此，今天就到这儿，小姐好好休息，明天继续”。
唉，在心里哀叹一声，我的苦日子还要继续。
“灵儿，可是累了？”要说还是我爹对我好。
“没有。爹，其实我也不想睡的。”我低头忏悔。
“那究竟是为何？”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讨厌政治么？或者说，他的声音很催眠？
“爹”，救星来了。
“轩儿，你不在读书，怎么跑书房来了？”语气有些严厉。
“爹，我是听说……”凌轩抬头看看凌潇暮脸色，有些支吾。
“听说什么？”
“爹你请了李夫子给妹妹是么？”
“李夫子是有名的儒生，当初也教过你的。”
“爹，其实……”凌轩看了看有些可怜的妹妹，还是决定说出来，“其实李夫子教得不怎么好。您忘了，当初我也是第一次上课就睡着了的。”
我很讶异地抬头，感情这老头有前科？
“轩儿，你可还是记恨李先生么？”
“不是的。您教导我要心胸开阔的。我只是说实话，不忍妹妹也如我当初一般而已。”
凌潇暮想了想，挥手让我们下去。
“妹妹，李夫子有打你手心么？”凌轩很关切的问我，还拉起我的手检查。
我摇摇头，“哥，李夫子也教过你么？”
凌轩突然有些泄气。我追问：“你在他课上也睡过觉？”
“是啊。当初也是他给我第一次上课，可不知怎的，我就睡着了。他就打我手心，还告到爹那里，说我不敬祖先。”
不敬祖先？“那打得疼么？”我怯怯地问，要考虑下以后怎么相处了。
“灵儿不必担心，男儿大丈夫，那点疼没什么问题。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已经记不清了。”凌轩突然就笑了起来，妹妹很关心我呢。
小小年纪就男儿大丈夫的，还真是……无语。看来这个李夫子还真是对我很留情了，不敬祖先这个罪名对现在的人来讲可是真的很严重的。不过他并没有用到我身上，是因为我是女孩子么？死老头，你要是敢歧视，我要你好看，才顾不上要尊师重教呢。我在高中的时候，因为我们数学老师不地道，我看不过去，就在课堂上捣了几次乱。对你这么一个老古董，我才不会留情呢。不过似乎没等到我下手，问题就解决了。
到了第二日的读书时间，我很恭敬地等在教室，其实很无聊，就我一个人。李夫子悠哉悠哉地来了。
“嗯，知道在外等候先生，不错，孺子可教也。”李夫子老怀欣慰。
你以为我想等啊。当学生在外等老师，还真不习惯。
“今日开讲《三字经》。”
“是，先生。”
“《三字经》为历代先贤心血之大成，是不可多得的儿童启蒙书籍，因版本众多，成书者众说纷纭，已不可考，距今大约近二百年，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字虽不多，但字字珠玑，可谓家喻户晓，脍炙人口，你要好好学习，才能有所得。”
我晕！就您这样还大儒？混来的吧。既然众说纷纭，您就没自己考证，有自己的见解么？好歹也该告诉我你教我的大概是哪个版本吧，就算不知道，也可以说是通用版啊。算了，我学《三字经》是为了扫盲，这个说不说的也没太大关系。
“凌灵，你可有听讲？”
我赶紧回魂：“听到了，先生。”
“好，跟我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三字经》我以前闲得无聊找来背过，所以两本《三字经》要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很容易露馅的，所以我一定要专心学习。不过，先生，您一次读得会不会长了点？
又读了两遍后，先生喊停：“不错，读得很好。今日就先讲解这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是说人初生之时，性情本来都是好的，善的。性相近，□□，说的是性情相近，但后来受人影响，修行习惯相差甚远，以致性情大不一样，有好有坏。你可明白？
我不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听了这段讲解之后是否就明白了，我是之前就知道意思了，但是我一直都有疑惑，我也打赌他解不了。
“有何疑义？”见我疑惑，李夫子有些不开心地发问。
我脑中正在想着关于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恶的争论，他一问，我一没留神就把疑问说出了口：“为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呢？”
李夫子一下子就愣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也没有答案，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这是圣人言，怎可置疑？”
还真迂腐。迂腐就罢了，还迁怒。“哪个圣人说的？”
“自然是孙圣人。”
“先生，可您刚说不知道是谁写的《三字经》啊。”
“这是写书者引用圣人之言。”
“噢。”
“你把我刚才的解释复述一遍。”
“人，初生时是好的，后来受人影响就学坏了。”
“非学坏，而是有好有坏，所以此句告诫人们要懂得善恶。”
“那就是说有人学好，有人学坏了？”
“正是如此。”
“那为什么有好有坏呢？”
“跟善人学自然变好，跟坏人学自然变恶。”
“可不是人之初性本善么？”
“这两者之间你又有何疑义？”
“既然人生下来都是好的，跟坏人才能变坏，那最先的坏人哪来的？”
李夫子万想不到会被一个六岁的孩童难住，竟开始支吾：“这……这……”
凌潇暮一直就在附近，听到凌灵的提问不由发笑，当先生开始支吾的时候，他微一皱眉，唤过侍从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先生，打搅一下。城主让您现在去迎晖见他。”
李夫子如蒙大赦，“你在这儿把我教你这几句背会，待会儿我回来查。”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乐了，这先生都赶上逃命了。走了正好，我把这本《三字经》看一下，心里也好有个谱。
迎晖就是会客厅，待下人送上茶水，凌潇暮就发问了：“先生，今日我灵儿可还听话？”
李夫子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小姐今日很好，很好。”
“那就好，我还担心灵儿她又惹先生生气呢。”
“怎么会？城主过虑了。”
“那不知灵儿学得可好？”
想起刚才的问题，李夫子不由冷汗直冒：“小姐很是聪明，学得很快。”
“那以后就多多仰仗先生了，潇暮在此先行谢过。”
“不敢当，不敢当。那个……”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城主，您也知道我还有其他几个学生，我怕到时会影响给小姐授课，您看，是否可以……”
“先生您要请辞？难道又是灵儿？来人……”
李夫子赶紧拦着：“真的不是小姐。我就是怕到时候耽误了小姐课业，城主您还是另给小姐找个先生吧。小姐聪明可人，不能教授小姐我也很遗憾。”
“先生这么说，我也不能为难您。我只能替灵儿可惜了。多谢先生这两日对小女的教诲，潇暮必有重谢。”
“城主您太客气了。”
“来人，送先生。”
“城主，告辞。”
“去把杜先生请来。”
不多久，一个身着青色儒衫，头戴白色冠玉的人走进了迎晖，从侧面依稀可见额前的刘海，带着点狂放不羁的风流。
“呵呵，潇暮今日为何在这个时候把我叫来？你一向不是最看重轩儿学业的么？”
“若暄你有所不知。”凌潇暮将今日私塾之事告诉给杜若暄。
“那潇暮你的意思是？”
“呵呵，如你所料。一客不烦二主，就麻烦你一并教授灵儿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不怕我教坏咯？”
“你会么？”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看来我也只能应下了。”杜若暄当然知道为什么要请他，这样做也确实是最好的。
于是，在我背诵新《三字经》的时候，先生的问题出人意料地就那样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扫盲+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