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寝》兆木鸳鸳

4、南州是个好地方

　　在源国，阴州与津州交接的一个小镇的街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正行驶而过。但这没有引起多少路人的注意，毕竟今天是源国的大日子，先皇去世，太子登基，元固元年开启。源国境内各州都快马加鞭通传到位。举国上下都在讨论新皇即位的新闻。
　　这辆马车驶过的路边，两位路人正在感叹着源国先皇的英明雄伟，操心着源国的未来。殊不知他们身边路过的这辆马车里坐的正是源国新皇的皇弟，正赶往封地南州的源国洪亲王。
　　长洪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这一路上百姓的各种议论纷纷他在马车上也听了个大概，多是看衰新皇的言论。这片大陆上往上数十多个朝代，开国皇帝打下的江山由二世败掉的事例百姓们看的太多了，也难怪每次有新皇登基时百姓们人心惶惶。但是，长洪回忆着皇兄对自己说要亲手创造出那个故事中的乐土时的表情，长熠在说这番话时，眼神中有着长洪从未在他人身上见过的坚定和清澈。“说不定，哥哥的话还真能做到”长洪心想着，目光撇到不知何时已然熟睡的母亲。心中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昨夜告别皇兄之后，长洪便直奔自己母妃所居的宫殿，一进门却被哭啼啼的宫女们先吓了一跳。宫女说，下午白贵妃跑来寝殿里找荣嫔娘娘说话，说二殿下您在的军队叛乱了，您肯定回不来了一类的话，惹得娘娘伤心到现在。长洪的母妃荣嫔素来柔弱，而白贵妃又是嚣张惯了的人。今天这样的事十天半个月便要来一回。
　　白贵妃，乳名栖凰。前有新皇母妃的名分，后有白氏大族撑腰。嫁入源氏以来一直不把其他嫔妃看在眼里。像荣嫔这般不得宠又柔弱的，就更是她日日作践取乐的对象了。
　　这些年，母妃在白贵妃哪里受了许多明里暗里的委屈长洪都清楚。可是他也清楚白贵妃是他，甚至是当今新皇都开罪不起的。白氏一族与源国的利益联系紧密，源国如今仍需要白氏的扶持。
　　长洪只得知咽着这口气，宽抚了半个时辰，荣嫔才稍稍顺过心来。才又连夜收拾了行李，带着必要的一些物什和亲王信印，驾一辆马车便出城直奔南州。
　　稍稍安下一些心，长洪便又看向窗外，准备欣赏一下南境的风光。刚刚那做小镇已经看不到了，眼前的风景是一片肥沃的平原，隐约的河渠流水的声音，此时虽是盛夏，但是太阳还未完全升到半空，仍有野兔小鸟一类禽兽出来觅食，叽叽喳喳，俨然一派南方风景。
　　长洪脑子里正盘算着大概还有半日便能进南州境内，却在这时听得马车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但是声音零零落落，应该不是劫道的马匪一类。也不会是皇兄突然反悔要强拿自己回去。长洪疑惑之间，那马匹上的人已然驾马跟上了他的马车，但保持着一个没有敌意的距离。马匹上坐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身形干练。对着长洪所在的车驾抱手行了一礼，开口道
　　“臣李离叩见洪亲王殿下，问荣太嫔娘娘安”
　　“你是……黯衣卫首领？你不应该在首府城辅佐我皇兄吗？”长洪问道。
　　“臣保护殿下不利，已然被革去了黯衣卫首领一职，臣奉命需得一路保护好殿下到南州才得免死罪，往殿下见谅”
　　“无妨”长洪回了李离，便让他退到马车一边跟着车驾随时待命就好。长洪相信李离刚刚那番话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是长洪能看出这个前黯衣卫首领固然言辞圆滑，但却是不会在行动上弄虚作假的人。长洪注意到李离即使在说着委婉转圜的话时，语气依旧不卑不亢，眼底中透着清澈。所以长洪愿意相信他。既然是要护卫那也没什么坏处。但是，哥哥派李离来保护自己又是怎么考虑的，长洪看不透。
　　“皇帝这是要派人盯着你”荣太嫔不知何时醒过来了，显然听到了刚刚李离的来意。语重心长的说道。
　　“娘亲，你多虑了，只是护卫而已”刚刚的思虑之间，长洪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长洪对监视自己这件事觉得无所谓。长洪当然是不信任李离的，他信任的人很少，需要做的事也不多。只要母亲能安心，只要母亲能平安，对长洪来说就够了。
　　“洪儿，娘亲担心你”荣太嫔又说。
　　“娘亲，洪儿这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嘛”长洪像哄小孩儿似得哄着荣嫔“孩儿今后那都不去，就陪你在南州看珙桐树好不好，孩儿听说南州的珙桐树长的极好……”
　　“娘亲担心的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不想要的性子”荣嫔长长的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从小在宫里的水深火热中长大从而对人情事故看的格外通透的儿子感的束手无策。小小年纪就懂得隐忍，甚至还知道该如何护着自己的母妃。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荣嫔记得，小时候长洪被宫女太监欺负了都不还手，长洪对她解释说，那是白贵妃的宫人，开罪了他们，娘亲又要受白贵妃的气。洪儿不想娘亲伤心，所以自己疼点也没事。那一天荣嫔哄了长洪睡觉后，在寝殿里无声流泪了一夜。半是欣慰，半是心疼。
　　“是娘亲拖累了你”荣太嫔说。
　　“哪有的事……”长洪还想像往常一般笑着安抚娘亲。
　　“答应娘亲，总有一天洪儿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到外面看一看，好好的为自己活着，行吗”荣嫔言辞恳切。
　　“嗯嗯嗯，好，儿臣一定会，前提是娘亲你得开开心心的每一天，不用老是担心儿臣”长洪露出一幅经年久练的开朗笑容。看到长洪这般，荣太嫔也清楚再说什么长洪也听不进去，只得作罢，呆呆的倚着窗看风景去了。
　　娘亲的一番话，长洪并不是没有听进去。他很明白娘亲总会有离开自己的那一天，而那时自己大概还活着，自己的一生不可能是完全围着母亲绕的。但是，也如长洪说的一般，前提是只要母亲还在身边一天，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只要娘亲过的安心就行了。
　　长洪的车驾和李离的快马不过半日，在傍晚便到了南州城，长洪出示了亲王信印之后便有官员领着长洪入住了提前修好的府邸。府中如长洪先前要求的一般一切从简，但是在院中要种着三株茂盛的珙桐树，花正开的茂盛。荣嫔看到后十分惊喜，一日舟车的辛苦也扫去了大半。看到母亲的笑容长洪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看来南州是个好地方。
　　李离则暂时住着南州城中的客房，一面向皇上报告洪亲王已然安全抵达南州城的事情。一面等着调自己回首府城的圣旨。不消几日，皇上的圣旨果然传来，却是让其留在南州，命李离为洪亲王亲卫，护其左右。
　　“我李离还真是和殿下剪不断理还乱啊”接了圣旨后，李离对长洪滑稽的叹气了一番。
　　长洪一时无语。他也接到了圣旨，眼下正为如何打理南州的军队而头疼，江南沿海地区水贼猖獗，南州军是打击水贼多主力军。而且这也是他承诺过皇兄的事，为源国守一方疆土。只是他只有从前读的一知半解的兵书知识和几个月的当兵经验。更重要的是，长洪虽是亲王，却不过十二三岁，要管理军队的话，实在难以服众。只得每日做在帘幕遮盖的军帐后发布一些不痛不痒的命令。军营里的将军到也乐得去做，毕竟南州不受重视，南州军更是一团散沙，难得有人来管，自然要好好配合。只是
　　长洪按照军书总结出的那些经验颁布下去的命令在实践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该如何解决呢，长洪头痛的很。到是在长洪身边跟随了半年的李离天天看练兵看出些门路来了，给长洪提了些建议，都十分有效。长洪一问，才知道李离在做黯衣卫首领前也是位中将，武试中还拔过头筹，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跟随了长熠，才做了黯衣卫首领。有练兵的经验，也懂得如何管理军队。长洪便索性当了摔手掌柜，把练兵的事都一股脑的抛给了李离。
　　长洪自己呢，每天剩下的事就是陪荣太嫔在洪桐树下散散步，处理一些必要的文书事项，偶尔读读书，练练武，日子过的自在无比。
　　至于治理南州的相关政务，长洪就更不用操心了。新皇上任后大兴改革，把每个地区要做到什么成绩，要怎样做，施行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麻烦，该怎么解决，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长洪只要按部就班的推行下去就行。就这样，南州的经济面貌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民风面貌也逐渐开放。
　　在过了七年这样逍遥的日子，珙桐树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七次之后。长洪终于推脱不过皇帝的任命，以亲王的名号出去领了一阵兵，攻下了新国与源国交界的小城。其实背后主要出谋划略的还是李离。长洪本想着做完这件事就能继续回去陪母妃了，结果又是一道圣旨下来，命他作为战后和谈的使臣立刻去往新国和谈。长洪只带了一只精简的队伍便上路了，却不料在半路遭遇了袭击。对方人马来势汹汹，杀人灭口之事极度熟练，长洪所带的这只和谈队伍人马尽毁。本来自从长洪七年前到了南州后，对自己明里暗里的刺杀少了许多，但是仍没有放松太多警惕。平日里长洪从李离那学得了一些自保的武功，加上随身侍卫的掩护，还得以保住一条命，在气喘吁吁的狂奔至一处山岭后，确认身后早就没了追兵，长洪这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仿佛过了很久，在一片昏昏沉沉的黑暗中，长洪又看到了自己的母妃，依旧是坐在那颗珙桐树下看花，长洪想大声的呼喊娘亲，却发不出声音，只看见母亲离自己越来越远，周围的黑暗回荡着母亲唤着洪儿的声音，只是，话还没说完，长洪便被黑暗吞没了。
　　长洪从这个奇怪的梦中惊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由木架和茅草搭成的房顶
　　“这种房顶我只在军营的厕所里见过……”长洪无端端想到一些他很久没去记忆过的事。
　　“小子，你醒了”一个妇人的声音乍然响起，长洪脑内崩紧的弦差点吓断。寻声望去，看见一个正在墙角的火灶上煮着些什么的身形矮胖的妇人。
　　看到她的第一眼长洪就确认了这名妇人应该只是普通的妇人。自己大概是被普通农户救了一命。紧张的心稍稍放下之际，又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欢快又无序。紧接着门吱扭一声被打开。闯进门来的是一个约摸13,4岁的女孩，头上用一根木棍挽着简单的发髻，大多数的头发零乱的披在身后，身上是灰扑扑的一身布衣，脸上是同样的灰扑扑的，挂着几滴汗水。进门便对着一旁做饭妇人喊到
　　“娘，刚刚那个人醒了没，看他应该是个有钱人的样子，咱们救了他，等他醒了可要好好敲上一笔”
　　“一个奇怪的姑娘”这便是长洪对飘飘的第一映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