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苏氏贱贱

2、初见（1）

　　我独自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眼前树木逐渐变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许多高楼，很快看到了一段公路，上面零散地停着许多辆车，但里面全都空无一人。
　　一阵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果然外界的温度比培育室中要低许多，所以在沿着公路往前继续走时顺便就捡了扔在地上的一件衣服和一条长裤穿上。
　　周围仍然十分安静，可以说是一片死寂。我在脑中搜索着关于“外面”的信息，没有一条能解释目下的反常现象。我隐约感觉我的异常苏醒与外界的反常存在某种联系，只是一时找不出其中关联。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我蓦地听到了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我停住脚步，仔细听了一下，的确是辆汽车的声音，距离有些远。于是我便站到路边朝声音源地望去，希望对方不会突然改道。
　　等了不久，就有一辆底盘很高的黑色越野车朝这个方向开来，车上有两个人，开车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面孔略显稚嫩，一边开车还一边哼着歌。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黑发黑眼睛的男人，标准的亚洲相貌，年龄肯定要更大一点。
　　他们的车时快时慢，离得近了，那个黑发男人应该是看到了我，转头示意金发男人停车，后者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习惯性转头顺着视线朝我看了过来，下一秒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我有些忐忑，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卡其色夹克外套，黑色长裤，只是没有穿鞋，因为路上没有人丢鞋子。我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这样穿应该很普通，我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金发男人保持着那个表情，明显没有听到黑发男人的话，越野车从我面前驶过，黑发男人敲了一下他的头，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踩了刹车，然后又倒回我面前。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黑发男人盯着我问，语气淡淡的，但我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试探什么。
　　“我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人。”我答道，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感觉很奇怪。我从没有听过自己的声音，相较黑发男人来说要轻一点，但并不刺耳，应该不会让人反感。
　　“你从哪里来的？”他继续问，我本想如实回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楼房，然后我注意到他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
　　“我以为你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怪物’。”男人解释道，浮起一个抱歉的笑容，“这条路是与‘NW’实验基地联系的唯一一条公路，最近据说有基地里出逃的实验品在到处作乱，保险起见我不得不问你。”
　　我点点头，庆幸自己没有实话实说。
　　“你准备去哪里？”黑发男人又问，这次的语气倒不像先前那样防备。我摇摇头，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看。
　　“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一直闷声不响看着我的金发男人说话道，他的声音很活泼轻快，尾音上扬，令人听着很愉悦。
　　黑发男人看了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金发男人讨好地一笑，道：“宋，你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多可怜啊，不跟我们走我看他瘦瘦弱弱的肯定活不了多久。”
　　宋依旧没答话。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看上去也不是很瘦弱吧……
　　“我记得你们国家不是有句古话，叫‘救人一命，立地成佛’吗？”金发男人的视线在我和宋之间打转，“你可不能这么铁石心肠啊！”
　　宋又敲了一下他的头，道：“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懂别乱用。”
　　金发男人嘿嘿笑了几声，说：“我不管，我就想他跟我们走，人多力量大嘛。”
　　宋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转头问我道：“你愿意吗？”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坦白道。
　　宋点点头，打开车门走下来。他身形偏瘦，个子比我高半个头左右，白色的衬衫卷起一点，露出一截纤细但很有力的手臂，棕色长裤裤腿绑进黑色高帮鞋里，愈发凸显出他的瘦削身材。
　　“我得先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伤口。”宋说道，“把衣服脱下来。”
　　我一头雾水地遵循他的指令将外套脱下，然后又把裤子脱了拿在手里，宋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那个金发男人瞪大了眼睛，而后果断扭过了头，我注意到他的耳朵红了，整个人似乎都绷紧了一点。
　　宋靠近了些，围着我前后走了一圈，甚至要求我把脚抬起来检查，检查完他仿佛松了口气，说：“你没有被咬，这很好。穿上衣服上车吧，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哦。”我如释重负，迅速穿好衣服跟他上车。宋坐回副驾驶位上，我一个人坐在后排，车很快再次启动，依旧时快时慢，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宋一上车就闭起了眼睛休息，开车的金发男人则一直用后视镜看我，我有点疑惑，便冲他友好地笑笑，希望他别找我麻烦。没想到他愣了一下，接着很不好意思地回了一个笑容，转头说：“嘿，都忘了说了，我叫安东尼。”他又看了眼宋，道：“这位是宋，克里斯还没回来，等下他来了我在介绍。”
　　安东尼说着冲我眨了下眼睛，他有一双很好看的蓝眼睛，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亮，和他那头金色的头发到很相衬。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自然而然地问道。我脑中一片空白，记忆中那些人只管我叫“237”，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努力开始编造理由，“我好像没有以前的记忆……”
　　安东尼困惑地看着我，宋也睁开了眼睛，但没有说话。
　　“哎，这么说你是失忆了。”安东尼抓抓头发，表情很是同情，“我听说这片区域最近经历过地震，你可能是受刺激了或是受伤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低声道，略微垂下一点眼睛。原来是地震引起的培育室损坏，实验室里的人应该都事先撤离了，那我呢？我想着平白感到些悲凉，原来那些人想让我自生自灭，或许对他们来说，我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
　　我咬了咬唇，觉得心里有点堵。安东尼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捏了捏我的肩，说：“没事啦，都过去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正好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不是吗？”
　　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宽慰，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温暖的笑意让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刚才的悲伤都被稀释了许多。于是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看到了他扩大的笑容。
　　“那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安东尼提议，他打量了我一下，似是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眼睛一亮，道，“我觉得你绿色的眼睛非常好看，要不你就叫‘格林（Green）’吧！怎么样？”
　　格林？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比我原先的那个不知要好多少倍，而且让我感觉很亲切。
　　“我很喜欢。谢谢你，安东尼。”我感激地冲他笑了笑，他又莫名其妙地红了耳朵。
　　“不客气不客气。”安东尼讪讪地重复道，侧过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宋对我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像是在入神地想什么。我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料他突然转头看我，道：“格林，你说你失忆了，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我从床上醒来，然后出门发现楼房里没有一个人。”我犹豫地说，撒谎这种事只要开头顺利，貌似很快就能驾轻就熟，“我就想沿着公路走一段试试，看看有没有别人，我不太喜欢一个人待着，然后就遇到你们了。”
　　“你走了多久？”宋问。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防备重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消对我的防范，他一直在等我语言中的纰漏。
　　“大约十五分钟。”我答道。宋眯起了眼，淡淡地说：“按照普通人的步速，从这里到最近的楼区要走一个小时，你是怎么做到一半都不到的时间里走完的？我很好奇。”
　　“时间流逝得比我想得快。”我悄悄攥紧了手指，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速度会比正常人快那么多，以后我得留心观察一下其他人的步速，还有别的方面才好。我不想再陷入第二次类似的麻烦，因为我实在编不出许多理由来掩饰。
　　宋似乎还要追问什么，安东尼抢先拍了下他的肩，不满地翻了个白眼，道：“我说宋你还有完没完了，又不是审讯犯人问这问那的，人家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和你我都一样。”
　　他说完宽慰地递给我一个笑容，我没有回他，只是静静地等宋的反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消他对我的怀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是没有恶意的。
　　这个亚裔男人停顿了片刻，温和地笑笑，对我说：“抱歉，我只是想弄清楚你身上的谜而已。我要确保大家的安全，希望你别介意，格林。”
　　我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安东尼见状似乎很开心，又哼起了我听不懂的旋律，将车开得风驰电掣。宋用手敲了敲玻璃，安东尼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减了速，片刻又不知不觉会提速，于是这样反反复复。
　　我想宋肯定不会开车，不然他绝对不会把车钥匙给安东尼，因为他开车感觉一点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