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苏氏贱贱

13、女孩（3）

　　摆脱丧尸后，克里斯判断了一下我们现在的位置，大约处在这片密林的边缘，便选了一个方向，计划先离开密林再说。于是我们重新发动汽车往南边行驶，出乎我们的意料，才开了没多久前面就出现了一块空地，上面建着一幢别墅一样的房子。
　　克里斯没有说话，只是在距离房子不远处停了下来。估计他和我想的一样，说不定这房子里面会有幸存的人，所以打算去看一下。
　　“跟在我后面，别乱走。”我正准备抬脚往前走，克里斯就凉凉地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径直走到了我前头。
　　这幢房子看上去有些年代感，虽然整体还是有被精心打理的痕迹，但院子里已经长了差不多脚腕高的杂草，看上去显然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
　　我没有听到丧尸的声音，所以稍微放心了一点，克里斯试探地推了一下房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让我待在外面，自己走进去查看情况。
　　我小范围地转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倒是不远处一棵树上的树屋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了眼房门，克里斯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会出来，便走过去想仔细看一下，万一里面有人也不一定。
　　树屋做得很小巧，很难容纳下一个成年人，树屋外面的装饰画笔法显得有点稚嫩，应该是小孩子画的。我在心里大致有了点模糊的猜测，于是便在树下站着，果然听到了树上传来的很快的心跳声。
　　我等了一会，树上的人依然没有下一步动作。我没看到可以爬上去的东西，只好小心地敲了敲树干，问：“请问有人在上面吗？”
　　静默了几秒后，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是谁？”
　　“我们和你一样，都是躲避丧尸的人。”我解释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刚好路过，看到这里有房子，就过来看一下有没有人。”
　　小孩子没有说话，但我听到了一阵爬行的窸窸窣窣声，接着树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是个栗色短发的女孩子，白皙的皮肤上有褐色的小雀斑，碧绿色的眼睛很亮地望着我。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她咬着嘴唇，说道，“你们有几个人？”
　　“我们有四个人，之前为了躲避丧尸分成了两边，所以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我温和地说道，“不过现在附近没有丧尸了，你想下来的话可以下来哦。”
　　小女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对讲机来晃了晃，说：“你没有骗人，所以我相信你。”她说完把叠着的梯子放了下来，随后一步步从树上爬下来。
　　软梯摇摇晃晃的，我担心她不好爬，便伸出手想抱她，她也没有拒绝，乖乖被我抱了下来。我把她放到地上，蹲下来看着她说：“我叫格林，另外那个人叫克里斯，你叫什么名字呀？”
　　“纳纳。”小女孩仰起脸看着我，眼睛亮亮的，“纳纳布莱克。”
　　“很可爱的名字。”我露出一个笑容，想了想说，“我带你去找克里斯，好吗？”
　　纳纳点点头，没等我动作，她就吧唧一下跳过来抱住了我的手臂，仰着脸朝我笑了一下，一点也不认生的样子。我也很开心地回了一个笑容，然后牵着她往屋子走。
　　我们刚走到门口，克里斯就从里面走出来了，我正准备介绍，他直接把手里拿着的相框递到了纳纳面前，说：“你父母去哪里了？”
　　“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爸爸说要带妈妈去很远的地方治疗，他们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具体去的哪里我不知道，他们从来不告诉我。”纳纳边说边把相框抢过来护在怀里，“我都跟你说过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克里斯，后者挑了下眉，说：“她用对讲机跟我联系过。”
　　原来这个小朋友已经从克里斯那边问过我们的情况了，难怪会说“你没有骗人”。我想着不由微笑起来，说：“那你爸爸妈妈他们离开多久了呢？”
　　“20天了，我打电话给他们也没人接。”纳纳小声地说，愈发抱紧了怀里的相框，我看到她眼圈红了起来，忙安慰道：“别担心，你爸爸妈妈可能只是太忙了……”
　　“可能已经死了。”克里斯冷冷地插了一句，我拽了下他的衣服，在纳纳看不到的地方冲他不赞同地摇摇头，克里斯抿了抿唇，别过脸不说话了。
　　然而纳纳并没有哭起来，而是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说：“我不知道，但安阿姨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安阿姨？”我询问道，克里斯转过脸来说：“就是被丧尸咬死在厨房里的那个女人，身份应该是保姆。”
　　“爸爸妈妈离开后没几天周围就出现了那些怪物，我和安阿姨一开始在树屋里躲了几天，然后安阿姨觉得安全了，想要回去房子里，我说服不了她。”纳纳说道，眼圈依旧红着，但她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冷静，说话也很有条理。我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了，都过去了，安阿姨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纳纳低低地“嗯”了一声，躲在我身后。我感觉她好像有点害怕克里斯，和我当初有点相似，不禁觉得莫名有点好笑，克里斯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说：“你联系过宋和安东尼了吗？”
　　“手机在你身上，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克里斯抱着手臂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一直没把手机还给他，于是忙从口袋里拿出来递过去，他接了过去，并没有打电话，而是慢慢地说：“等他们安全后自然会联系我们，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克里斯的目光落到纳纳身上，稍微皱了下眉，道：“你粘在他身上了？”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让我听出了一点嫌弃的意味，纳纳忙松开我的手，躲了半个身子在我后面，偷偷探出头来，犹犹豫豫地说：“我、我把地方让给你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克里斯脸上表情明显僵了几秒，半晌才开口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完直接走过来抓起我空着的手，接着握住我的食指往他的手机上按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让宋和安东尼一辆车的原因。”克里斯一边专心致志地按着我的手指，一边说道，“这样万一遇到意外，我两边都能放心。”
　　我还在想他的话，克里斯已经松开了我的手，道：“好了，我把你的食指指纹输进了我的手机里，以后你指纹解锁会更快。”他说完看了纳纳一眼，似乎在琢磨该怎么调整自己的语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有点无措的表情来，只是还没看几秒，他就蓦地偏头看我，说，“你来问这个小东西。”
　　“哦。”我有点遗憾地收回视线，半蹲下来问，“纳纳你还有其他亲人吗，我们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小姑娘摇摇头，垂下一点眼睛：“除了爸爸妈妈，我没有其他亲人了。”
　　我一怔，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她已经把相框里的照片抽了出来放到口袋里，然后仰起脸说：“我不会拖后腿的，我保证，我什么都肯学，我很聪明的，我每天只要吃一点点东西，我也不会占很大的地方——”纳纳边不安地绞着手指，边悄悄看着我们的脸色，小声道：“所以我、我想和你们一起走……可以吗？”
　　我知道自己没这个权力答应，便转头去看克里斯，他将原本注视着纳纳的视线移到我脸上，仿佛在思索什么，居然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我猜不准是什么意思，悄悄地拉了下他的衣角，低声道：“克里斯你说话呀。”
　　克里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点了下头，我高兴地弯起眼睛，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还拽着他的衣服，忙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说：“谢谢你！”
　　克里斯挑起眉：“你以为我不会同意？”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噎了一下，抓抓头发艰难地试图解释，他却忽然勾了下唇角，道：“好了，我知道。”
　　我讷讷地闭上嘴，不明白他为什么高兴，好在克里斯也没想继续跟我废话，很快敛起笑意，说：“有想带的东西，去收拾一下带上，我们天黑之前得离开这片林子。”
　　我点点头，领着纳纳走到屋子里去。
　　和普通别墅一样，纳纳的家一共两层，卧室都在二楼。纳纳不要我陪同，自己上楼去了，我在原地待了一会，便走到厨房，想去看一眼那具尸体。
　　尸体被咬得七零八落，头颅整个掉在一边，腰部以下已是森森白骨，勉强可以辨别出是女人的样子，四周白色的瓷砖上还溅着凝固的血，已经有蚊虫附着在上面。
　　我静静地看了片刻，奇怪于自己竟一点没有恐惧、恶心或是其他任何负面情绪，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了一般。
　　我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我刚这么想一想，就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我忙关上厨房的门走到客厅里去，只见纳纳已经下了楼，她背着一个小背包，衣服鞋子都换成了运动装。
　　“想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吗？”我笑着问。
　　纳纳哒哒地跑到我身边，涨红了脸道：“都收拾好了，我没有耽误很多时间。”
　　我不由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不用太着急，没关系的。”
　　“有关系。”小姑娘一脸严肃，“克里斯会生气。”
　　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才几分钟，克里斯就在小孩子心里留下了这么可怕的印象，便安慰道：“克里斯他没这么容易生气，你别害怕。”
　　“可是哥哥你也有点怕他。”纳纳眨眨眼，小声说。
　　“那不是怕，那是……额……”我一时语塞，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尊敬！对，因为克里斯比我大，所以我尊敬他。”
　　纳纳十分理解地点点头，说：“那我也要尊敬克里斯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的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之前一直没想过克里斯的年龄问题，但一旦接受了“年纪大”这个设定……我从侧视镜里看着这个男人的脸。他的眼睛并不狭长，眼尾细而略微上扬，睫毛根根分明，应该是很温柔的一双眼睛，只可惜蕴含的眼神大多时候都是淡漠；皮肤很白，衬得本来很淡的唇色也变得鲜艳了些，虽然嘴唇并不饱满，但唇形很好看，只是他并不常笑，因而唇角眉梢的线条都过于生硬。常人乍一看往往先被他的疏离和凛冽逼退了半分，自然而然地便忽略了原本应有的一点温和意味。
　　他眼角和鼻翼两侧都还没有细纹，估计年纪也不会太大，不过凭他那种面瘫的性格，可能到四五十岁也不一定能长出来。我想着老了的“克里斯叔叔”一脸严肃地对着小孩子摆张扑克脸，有点忍俊不禁。
　　“又在傻笑什么？”侧视镜里的克里斯忽然对上我的视线，开口问道。
　　我笑得有那么大声吗？我忙收住笑容，说：“我只是在想你几岁。”说完我便想到问别人年龄很不礼貌，赶紧补了一句：“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不用回答。”
　　“二十五。”克里斯说，“宋二十三，安东尼十八。”他说完转头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你估计和安东尼差不多大，或者更小一点，十七十八吧。”
　　“我记得我的年龄！”我反驳道，“我十九岁，哪里有十七那么小。”
　　“你还记得自己的年龄？”克里斯抬了下眉，“看不出来你有十九。”
　　我哼了一声，顺着他的逻辑呛道：“我也看不出来你才二十五。”
　　“哥哥，叔叔在开车，你就别跟他吵了，很危险的。”纳纳的声音从车后座上传来，她抱着自己的小背包，不放心地又补充道，“以前我爸爸开车的时候，妈妈都不跟他吵架的。”
　　我在心里祈祷克里斯专心开车没有听见那个单词，然而他蹙起眉，灰色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我，问道：“叔叔，是什么意思？”
　　我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看向窗外。
　　克里斯：“你教的？”
　　“才不是！”我一下子转头反驳，刚好看到他脸上还未褪去的一点笑意，索性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手机铃适时地响了起来。
　　江湖救急！我想都没想赶紧把它接起来，同时在心里感谢这位救苦救难的来电人。
　　“我们的定位已经发给你了，目前暂时安全，无人受伤。”手机另一端传来的是宋的声音，我应了一声，把定位给克里斯看了一眼，他点一下头，没有接话的意思。
　　我猜他可能是要专心开车，于是开了免提，说：“好，我们正在往你们那边赶，也都没有受伤。”
　　“格林？”宋听到是我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怎么是你——克里斯呢？”
　　“他在开车，我开了免提，他能听到的没事。”我解释道，然后就听见那边背景音里传来了安东尼的声音：“是格林吗？快快快让我说几句！”
　　“这小子……”克里斯低声说了一句，后面的我没听清，因为安东尼的声音已经非常响地充满了整个车厢：“格林格林格林！你怎么样？没受伤吧？克里斯没有凶你吧？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呀？”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克里斯已经凉凉地说了一句：“小子，我们开的免提。”
　　安东尼闻言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了他哈哈哈的干笑声，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抓着头发咧嘴笑的样子，下意识地说：“好啦，我们都没事，很快就能汇合了。”
　　“嗯好！”安东尼回应道，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宋的声音就插了进来：“那待会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我有些尴尬地对着返回主界面的屏幕说了句“好”，然后讪讪地把手机放回原位，盯着一个不知名的焦点有些发愣。
　　“想他了？”半晌，克里斯忽然问道，我从无意识的发呆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看了看他，说：“没有啊。”
　　克里斯：“那你又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话音刚落忽然想到什么，忙说，“我忘了说纳纳的事情了！”
　　“意料之中，你和安东尼半斤八两。”他淡淡道，伸手调整了一下面前的GPS，慢慢看我一眼，“待会见面说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嗯”一声，转头看了看乖乖坐在后座上的纳纳，她抱着自己的背包，偏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嘴唇抿得紧紧的，小小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转过脸来朝我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