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影》玲音小孩

12、剃须刀

　　下午放学后，我仍然一动不动的趴在课桌上写数学作业。班主任老师把陆欣糖叫到办公室去了，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教室里的同学大部分都吃饭去了，安静了很多。几个女生扭做一团，热烈的讨论着昨晚韩剧的剧情。

　　夕阳的余晖无声的映照下来。照在办公室里一堆一堆待批改的作业和试卷上。陆欣糖记得堆在最上面的那本作业本上写着：陈慧星，数学。高一8班。彗星？她心里忍不住暗自笑起来。现在的家长给小孩起名字越来越怪了。各种天体的名称都可以作为名字。她还看到有人叫什么火箭，卫星之类的。会不会有一家几兄弟，全都叫宇宙飞船，航空母舰呢？以后到了自己这一代，即深受各种漫画，游戏“毒害”的一代，是不是要给自己的孩子取“鸣人”，“夜叉”之类的名字呢？陆欣糖想起一个男生说的话：小时候受到日本漫画毒害，长大了还受到日本A片毒害。为了抵日，我决定从今以后不看日本A片了，我要改看国产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班主任老师那张让人轻度抓狂的脸，陆欣糖的思想就开始奔逸了。各种古怪的念头像打翻的香水瓶中的香味一样往外冒。如果班主任老师可以听见她的想法，那么她一定会在半秒内撞墙。班主任老师的嘴巴一直不停的翕动着。陆欣糖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时钟，有些焦躁起来。

　　“周敏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让她和你同桌，你可以多和她交流一下。欣糖啊，我晓得你的人际关系是非常好的，大家有什么事，也愿意向你倾诉。初中的时候，心理辅导老师就找过周敏谈过几次，也就是之前给你提过的那些事情。哦，对了，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啊。这些情况呢，确实引起了我和学校相关领导的重视。如果她有什么事，你要及时向我们汇报一下啊。”班主任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银色的金属眼镜框，很形而上的往上推了推。实质上，陆欣糖觉得她只是做出了这样一个推的动作。不过，陆欣糖从这个标志性的动作可以推断出，班主任的话算是告一段落。
　　不就是安插一个间谍么？陆欣糖心里暗暗想着。当然，这种话是无须说出来的。
　　“好的，赵老师。我会在各方面都关注她，您放心吧。”陆欣糖很爽快的说。
　　班主任老师点了点头。陆欣糖觉得，如果她再尖着嗓子说“退下吧，哀家要休息了”，那就是现代版慈禧太后了。

　　陆欣糖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发出一级警报了。如果陆欣糖在三分钟之类还不出现，我极有可能采取攻陷办公室，并绑架班主任的恐怖行动。当她出现的瞬间，我就像看到一张移动饭票。
　　“死猪，你终于出现了。你知道我做了多少事吗？在等候你的时间内，我不仅把数学作业写完了，还背完了一个单元的英文单词，外加预习了一篇课文。”我连珠带炮的说。
　　“哎，你是晓得密斯赵的，唐僧这个绰号不是乱起的嘛。同样一个意思，她往往要用十种不同的方式表达一遍。我想吐血，想撞墙反抗。”陆欣糖很崩溃的向我抱怨。
　　“哈哈，谁让你是班长呀！你是班长，你就得为全人类承受这样的罪。”
　　“我情愿被钉在十字架上。”陆欣糖翻着白眼，“走，吃饭去。把不耐烦和愤怒转化为食欲。”

　　“哎，对了，唐僧找你那么久，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嘛？”吃饭的时候，我顺便问了一句。
　　陆欣糖嚼着饭，半天没有接话。后来，她盯着还剩三分之一的饭菜的餐盘，淡淡的说：“倒还真的是个事。”
　　我听到她叹了口气，就没有多问了。她向来是喜欢装深沉的。在深沉和癫狂之间，如钟摆一样来回摆动。

　　回到教室之后，我看到周敏正在搬桌子。桌肚里塞满了书，搬动起来很吃力。可是她也不叫男生帮忙。她的皮肤微黑，嘴唇有些厚，但是眼睛像杏仁一样又黑又亮。我们都觉得她比朱烨娜更漂亮。至少，她的美丽显得更凝重。周围几个男生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候着他们心里冷冰冰的公主发出求助信号，却不敢主动来帮忙。在美女面前扮英雄需要更大的勇气。可周敏始终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哎，周敏，我来帮你吧。”不出我所料，陆欣糖冲锋陷阵。
　　“没关系，谢谢你。”周敏抬头看了一眼陆欣糖，轻声的说。
　　陆欣糖不管那么多，直接抬着桌子的一边，让周敏抬着另一边。“注意别碰着了。”她一边往后看，一边注意着课桌上的书本和文具盒，免得掉了下来。
　　一分钟之后，周敏的课桌就搬好了。我吃了一惊。因为我事前不知道周敏会与陆欣糖同桌。而陆欣糖看样子是知道的。可为什么陆欣糖一个字不说呢？平时就是衣服少了一颗扣子，她也会向我汇报的。
　　她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晚自习上，做什么事的人都有。有用手机打游戏的，有从家里带了PSP打游戏的，有戴着耳塞听音乐的，有打电话的，有看小说的，有看漫画的，有吃东西的，有在草稿纸上对战五子棋的，还有聊天的，发呆的，无所事事的。当然，也有正经学习的。杜波几乎做遍了以上所有的事，除了最后一项。我觉得学习这两个字和他基本上扯不上关系。当然，考试他也能蒙混过去，作弊的功夫相当专业。他常常使用一些高技术含量的手段来作弊。比如用手机上网查答案之类。有一次，一个同学抄书被抓了，他皱着眉头叹道，哎，怎么还在用这样老土的作弊手段？
　　自从听到他说朱烨娜的胸部是假的之后，我就不怎么理他了。不过，他最近好像在忙着做些小买卖，比如卖一些棒球帽，滑板，书包，笔之类的小玩意，也卖MP4，耳机，鼠标，键盘之类的电子产品。他在这个城市的电脑批发部也有亲戚，所以能够以比较便宜的价格拿到一些产品，而他自己也具备挑选的眼光，常常对此乐在其中。
　　在我看来，他就是一本关于吃喝玩乐的活字典。

　　教室的另一角，周敏正在用随身携带的折叠小刀削一个苹果。她很仔细的削好，在掌心里切成两边，递了一半给陆欣糖。刚要递给她，又缩回了手，把另一半给她。
　　“这一半有些地方好像坏了，好的那一半给你。”她说。
　　陆欣糖笑着接过了那半边苹果。并且，在接过来的瞬间，她看了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没有一丝杂质。一个有着这样眼睛的女孩子，怎么会。。。
　　陆欣糖把头埋在课桌下面，轻声的咬起了苹果。

　　晚自习放学后，陆欣糖和我一起走出了教室。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对周敏说：“苹果很好吃，谢谢哦！明天见！”并且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
　　周敏也对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书包，把本子一件一件的放进书包里。然后，她默默的从教室后门出去，出校门后，在最近的一个站台前等了一会儿。尽管还是初秋，但晚风还是夹杂着些许凉意。周敏抱着手臂，并用右手掌上下搓着左手上臂。公车来了，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公交卡，刷完之后，顺手将卡塞进书包。夜色中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不停变化，不停掠过。她始终面无表情。

　　下了公车，过了马路，路口上有一家报亭，几家水果摊，一家小超市快要关门了，一个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穿着拖鞋，蹲在街边发呆。周敏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小街，往前行20米左右，就到了一个很旧的住宅小区。两个保安在打扑克牌，一只土狗栓在生了锈的铁门前，像标本一样一动不动。周敏进了一栋楼，二楼和三楼的的感应灯都坏了，一直没有人来修，黑得像盲了一样。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手机屏幕的光上楼。
　　楼道里有一股酸腐的气味。一些垃圾没有拴好，散在楼道里。吃剩的汤菜流了出来。晚上，老鼠们可以在这里开party。
　　周敏自顾自的继续爬楼。
　　小时候，听说一个人爬楼时，只要唱歌就不害怕了。不过，周敏尝试了一次，结果更恐怖。因为自己的声音在漆黑的楼道里，听起来相当诡异。
　　到了五楼，来到门牌号为502的门前，她掏出钥匙利索的开了门。
　　客厅里的灯开着，电视也没有关，茶几上放着一个纸杯，还有一盘已经吃了大半的开心果。壳散落在茶几上，还掉了一些在地上。沙发上有两个凹陷的痕迹，抱枕歪在角落里，摇摇欲坠。
　　周敏从沙发靠背上拿起遥控器，顺手把电视关掉。她用钥匙打开自己的卧室门，又快速的把门关上。她背抵着门，咬着嘴唇，双眼发直。几分钟以后，她反锁了卧室门，然后拉开书包，掏出课本写起了作业。
　　11点多，她蹑手蹑脚的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台上，放着一把吉列男士剃须刀。
　　“fuck!”她盯着那把剃须刀，面无表情的说。剃须刀没有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