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part。3 ...
-
这是个饱经磨难、残缺不全的世界,原本就病态畸形的存在。
这里没有种族国家的概念,人类的生存像是混杂在圆盘上的豌豆。这里有着浅薄的秩序意识,但上层绝大部分是为有钱人服务的,穷人甚至连身份证明的资格都没有,自然谈不上社会保障和“上学”这类奢侈的消费。地域也因此以数字的方式划分为十二个区,就像是要排出个优胜劣汰一样,前三区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富豪”聚群,贵族们甚至修建了高大的城墙来阻止“穷鬼们”翻越;剩下有些发展还不错的区也纷纷效尤……但这些都和江英所在的十一区无关。
在十一区,流浪汉和无赖如病虫一样滋生;红灯区、人贩子、毒品以及任何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在这里蓬勃发展。如此混乱正好有利于中区人寻欢作乐,享受着对低区人支配的隐秘快感——即使某些在中区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再说回这个世界的特别之处,大概就是天空中悬挂着的一只“巨眼”。“巨眼”中间滚动着一颗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珠,“巨眼”从未闭上过,而人们也在它从未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影响中获得了“既然什么也做不了那就习以为常”的心理平衡。
有些事说不出来,人们却心知肚明:如果有一天“巨眼”消失了,他们才会感到恐慌吧。
对于“巨眼”的态度,有人狂热,有人会在“与它视线相交时”感到恐惧,或者是被窥视的胆寒厌恶……很奇怪,江英没有感觉,或者说,“巨眼”在他看来仅仅是一种被忽视的存在、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被凝视着。
“巨眼”对他很在意。
“啪”江英的手突然一滑,盛着半杯加冰威士忌的玻璃杯在地上碎开,他下意识地忘向门口,旁边的调酒师囔囔着抱怨什么叫你早点喝完就去巡逻啦你还打碎我个杯子,要是经理来了我可不会帮你说话哦……
调酒师的脸在江英面前晃来晃去,恰好挡住从门外源源不断涌入的人群。
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调酒师张张合合的嘴以及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澄黄色的酒液与升起的透明的气泡里反射着每一个人的脸——在一瞬间这个密闭的空间内的所有事物,就像是荡在水面上的镜子一样让人晕眩又清楚。
“喂,江英!”调酒师拍了拍江英的肩膀,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江英甩甩头清醒过来:“特别好,我走了。”
看着江英向角落的一群西装壮汉走去,调酒师还是不放心地喊了声:“我刚开玩笑的!”
回答他的是江英背对着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凌晨三点,江英顶着嘴角一个创口贴疲惫地靠在后门外抽烟。刚才救护车来了一次,把凯文同样是在内保队伍里的小男友接走了。都是某个客人喝多了,拿着酒瓶子差点给凯文的小男友开了瓢。
凯文气得眼睛都红了,一米九的大汉当场连抽气都在发抖,提起客人的衣领就要把人给砸下去。还是江英抓住了他的拳头,挡在了他前面,并警告性地叫了他一声。回答他的是凯文毫不犹豫地往江英脸上揍了一拳,然后被后面急忙赶来的其他内保拉开了,几乎是扛着把他带到了经理办公室,经理对此暴跳如雷。
江英摸着嘴角肿起的伤口沉默语言,冷冷地盯着一旁骂骂咧咧的那个客人。
“我他妈来你们十一区的破店是你们的荣幸,你们知道我从哪来的吗?老子是八区的人!就算是把你们全打死了也是你们他妈的活该!”
几乎是一瞬间站在旁边的内保队伍一下子安静了,年轻气盛的早就紧紧握住了拳头,稍微混得久一些、习惯了的只是眼神暗了暗,但都什么都没说。
经理拿着手帕止不住地擦汗,哈腰道歉说着好话让客人消消气,本来面对着一群高大的内保没什么底气全靠吼涨声势的客人一下子硬气起来,轻蔑又膨胀的神情收都收不住。
“哈,这次你们给我免个单道个歉就算是过去了,不过有这样的员工你们这破店也迟早倒闭!”客人不忘给自己占点便宜后再贬低一下他们,但瞥到他们全都低着头,心里又洋洋得意起来。
“嗨,这都不是问题!来这就给您配上好酒准备包间!乔,带客人去二楼;廖,把安娜给客人带过去!”经理一下子笑开了,“多多包涵、多多包涵,今天您需要什么,权当是咱这破店赔您的精神损失费了。”
哈着腰目送客人走了,经理又转身笑眯眯地对其他神色不悦的客人们说:“小店照顾不周,不好意思耽误了大家时间。在这儿给每桌送上一瓶好酒,感谢大家今晚捧场了!”
听见有免费的酒,其他客人满意地继续吵吵闹闹起来。
“英子”经理拍拍江英的肩膀,“又要麻烦你了。”
“这、这不是往二楼的方向吧?”闹事的客人看着走出了后门,而前方的道路越来越黑暗狭窄,不由得紧张起来,但刚才笑盈盈的服务员却变了脸色,面无表情并且一声不吭。
“喂……喂!老子不去了,老子要回去!”他察觉不对劲转身就要跑,却在下一刻被服务员拽住了胳膊,下一秒一只手从后方死死地扯住头发,服务员向江英点点头,转身从后门回去,并“咔”锁上了门。
“我艹你个死杂种,你有本事放手啊!”那客人瞬间就慌了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江英拧着他的头使劲往墙上砸,光是第一次就让那客人感觉自己的额头凹了下去。
本来还挺好奇这墙上好端端的为什么还搞很多又大又碎的石头,这会儿他亲自体验到了。
“大哥、大哥饶命!我不要钱了!”
“咚、咚、咚、咚”连续的三下砸得他差点失去意识,在察觉到江英停了,他又忍着剧痛虚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血红。
“爷爷,我都叫你爷爷了。你要什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下一刻江英按着那客人皮开肉绽的脸在粗糙石砾水泥墙上一边走一边拖出一道血的印子,一直拖到巷子深处时,干涸得只剩下了暴露在空气中一小块磨到平的骨头,那客人也从开始的沙哑着哭叫到后来的没有声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紧紧闭着眼装死,连自己失禁了都没有发现。
“啊,死了?”他听见江英有些困惑地自言自语,“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是的是的我已经死了,你快走快走吧。
客人默默祈祷,只希望这个魔鬼可以饶过自己一命。死亡面前他懊悔了起来,不应该独自来十一区这个荒蛮的地方,追求什么新鲜刺激……最后他怨恨起在网上看到的猎奇十一区旅行帖,还有那些该死的爸妈,居然阻止他早点来,如果是早点来了也不会……不不不是怨恨他们怎么就不拦住自己,如果把自己的护照烧了就肯定不会……
“你还有爸妈?”默默蹲在他旁边的江英冷不然地开口,吓得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抖的跟筛糠一样,因为恐惧居然把想的东西无意识说了出来。
“只卸你条胳膊,以后别来了。”江英把客人的拳头塞进他自己的嘴里,在他肩膀处使了使劲。
客人两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江英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刚这个男人能够在自己手上撑了这么久才晕过去,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
“英子,我英哥,你真棒!”不知道跑到哪去的经理突然跳出来,一副哥俩好地搂着江英的肩。
“狗妈,别贫。”江英没好气地拍开经理的手,退到门旁边,留着经理蹲在晕死的客人边啧啧称奇。
老马,江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在“天下风流”当着个小经理,因为为人又狗又贼,江湖人称“狗马”。被喊多了后被狐朋狗友们喊偷偷变了性,成了“狗妈”。
“别跟那帮孙子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下了一堆狗崽子。”
江英瞥他一眼,没说话,眼里明晃晃写着:不都一个意思,一样的事儿妈。
“不过这个满嘴喷粪的玩意儿总算是被收拾了。”老马拍拍裤子站起来,“今天的事你没做错,凯文那个傻大个做事从来不过脑子。”
“烟?”江英点点头,老马按开打火机,廉价塑料包裹着的透明液体在其中飞溅晃得江英眼花,把这段时间熬夜的后遗症和从温暖的室内到室外产生的温差晃成泛着胃酸的恶心感。
江英强行打起精神,接过烟浅浅地吐出一片白雾,冷不丁地被老马塞了张创口贴:“今天可以早点回去。”
听着老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贴上那片早就没有痛觉了的伤口。
都说尼古丁是让人越来越清醒的东西,为什么他却感觉身体就像陷入了雾气里,即使大脑警示将这段时间的所有不安锁在了一起,冥冥之中有大事要发生,但越是一无所知就越是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什么。
不安不是恐惧,可能好奇的成分还要更多一些。
江英把烟摁息在身后的墙,想站直起身来,却膝盖一软向前倒去。
哦,摔了。
江英模模糊糊地想到。
他的的身体不断向下坠,隐隐约约有双手出现在他眼前。
又要打?
这是江英在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