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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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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彬说经过筛选面试,结果是,安锦竞标成功,也就是说,安锦的子宫将成为宾彬孩子的孕育基地。安锦吓了一跳,她说:“你不是说我的动机太过诡异,属于一时冲动,你要重新考虑,你不是说我的条件并不是最好的吗?你不是说,”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宾彬还跟她说过什么,事实上,整个面试过程,宾彬除了问硬件资料,并没有跟她说过太多的话。
宾彬说:“没有动机才是最好的动机。”
安锦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宾彬说:“我的逻辑学应该比你学的好。”
安锦笑了起来:“对不起我并不是真的关心你的逻辑。宾先生,现在不是什么动机不动机的问题,现在问题是,姑娘我不想租借我的子宫了,对不起,你还是另外找竞标者吧!”
宾彬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预料到有人会拒绝月薪10万的工作。他声音有点起伏,问道:“为什么?是觉得报酬不够吗?你可以报一个你满意的价格,这个好商量。”
“宾彬,这个世界还是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的。”安锦看见了宾彬眼里的疑惑不解,道,“你说的对,我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冲动劲头儿过去了,我就不玩了。我确实没有想好如果我答应了,接下来这十个月要怎么渡过。对不起,在我没有想好的时候就去参加了你的应聘,这是我的考虑失当,不过我想这个是一个双向选择的事情,我还是有权利选择退出的,对吗?”
对面那双眼睛里的不解瞬间就变成了忧伤,宾彬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出声,头渐渐低了下来。安锦第一次认识到,情绪是如此神奇的东西,不过一瞬间就可以把一个满怀志气的青年男子变成一个沮丧的男人。安锦低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这男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是令她有那么点点罪恶感,每当罪恶感来袭,安锦通常用人民币来摆平。她豪气万丈地拍着宾彬的肩膀说:“好了,就算我做得不对吧,我请你去喝酒好了,喝了这杯酒,你继续找子宫,我继续我的生活,咱们从此两不相干,就当你从没认识过我,你就不会有沮丧的感觉了,对不啦!”
安锦说到一半,就憋住了接下来的话,因为她刚才拍宾彬肩膀的时候忽然看见,对面这个严肃的男人眼里,竟然包了点泪水,虽然不够明显,宾彬在尽力把泪水往回逼,但安锦还是透过无敌黑框眼镜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个发现无疑使安锦的罪恶感大大升级,怎么的,她的拒绝竟然能让一个大男人掉眼泪?
安锦手忙脚乱,企图去帮宾彬擦眼泪,手伸到一半意识到那眼泪并没有掉下来,这样贸贸然把手伸过去十分不妥,于是那手就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你,哭了?不至于啊,你不要那么脆弱好不啦,你这样会搞得我很有心理负担啊,我只是不把我的子宫借给你了,我没有欺负你啊,你想开点啦!”
“没有。安小姐,我知道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能不能恳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宾彬忽然抓住了安锦那只尴尬的手,急迫地,但是也诚恳地发出请求。
去一个地方?安锦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陌生漆黑又阴森的地方,她像只乖巧的小鸡走在宾彬身后,忽然,宾彬转过身来,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了一个黑色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在那黑头套背后冷冷笑着逼向安锦:“小妞,到这里就由不得你了,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大少爷先办了你!”
安锦觉得身上鸡皮疙瘩已经并不安分起来,脑子里的画面挥之不去。不,我不能跟陌生人去陌生地方。安锦对自己说。
“安小姐?”宾彬看着一脸木然的安锦,觉得十分诡异。
安锦还是没有战胜理智,她跟宾彬走了,她还是无法拒绝宾彬那双眼睛。上了车以后,安锦悄悄给马莎莎他们几个分别发去了短信如下:我现在在宾彬车上,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一个小时后拨打我的电话,如果找不到我,请报警!切记!
车子驶进了A市的私立医院,安锦没有来过这个医院,她下意识地身体向后仰,右手捏紧了自己的前襟,她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想来硬的吗?我告诉你哦,我来之前可给我的亲友都发了短信的,你不能乱来。”
宾彬熄了火,停好车,很绅士地为安锦拉开车门,顺带说:“这不是我的风格,安小姐你请放心,你是完全有自由的,我只是想请你来看一个人,是她非常想要借用你的子宫。”
“谁?这孩子原来不是你要啊?什么人啊,搞那么神秘?”得知自己并不要被迫贡献出子宫后,安锦放下心来,渐渐显出女性八卦本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进医院大厅。私立医院不比公立医院,人少许多,安静许多,因此安锦的声音在这大厅里就显得格外刺耳。宾彬皱皱眉,示意安锦降低音量。安锦左右观望一番,果然有几个人在看她,她识趣地将声音调到最低,但仍没有放弃追问:“你要带我去看谁?”宾彬没有回答她。
诡异的安静之中,安锦和宾彬已经来到了一幢住院楼的顶层,这一层尤其安静,一排的病房门都紧闭着,偶尔有门打开也瞬间就关闭了。安锦很想问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个个都那么神秘,但这诡异的安静让她没办法开口,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氛围。
快到尽头时,宾彬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他轻轻推开门,示意安锦进来。安锦受了他的影响,踮着脚尖悄没声地进了屋。一进门,发现这是一间高级的单人病房,病房里沙发,床,电视等等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就连病床都比普通病床要大上许多,床品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白色,而是柔柔嫩嫩的粉色。病房里有一个护工模样的中年妇女,妇女看见宾彬,正准备叫他,宾彬忙伸手示意不必了,并让她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那一团粉红之中,躺了一个瘦小的女人。虽然她只露了一张脸在外面,安锦还是能想象到,那被子之下是一个多么瘦小的身体。那女人颧骨有些凸出来,想必是过分消瘦导致,此刻,她吊着点滴,闭着眼安详地躺在床上。这样大一张床放那么瘦小一个女人实在是浪费得很。那么想的时候,安锦觉得应该抽自己耳巴子,这个女人都这样了,一看就知道是病的不轻,没准是什么不治之症。想到不治之症,安锦真的动手抽了自己一下,不过没有发出太大声音。她凑向宾彬耳朵,用最低的声音问:“是你什么人?她怎么了?你带我来看她干什么?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妻子。”宾彬说起这个女人,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温柔。安锦哦了一声,想说对不起,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床上病人听到声响,惊醒过来,她似乎颇费了一点力气才睁开眼睛,她看看宾彬,笑得很甜蜜:“来了?”
宾彬忙坐到床旁去,一手去握女人伸出被子来的手,另一只手则爱怜地抚上女人的脸,替她拨一拨头发。安锦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看,这是一幅夫妻恩爱的美好画面,但是,宾彬叫她过来只是为了看他们俩大秀恩爱吗?
这个时候,床上女人在宾彬协助下稍微坐起来一点儿。她靠着床头,朝安锦微微笑道:“安锦你好,我是叫蒋素心,是宾彬的妻子。”
“你认识我?”安锦惊讶。
蒋素心又笑了,看上去她很喜欢笑,她笑的时候安锦便发现,这其实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果不是生病了,恐怕也算得上如花似玉。蒋素心说:“我当然认得你,我有你面试的整个视频录像呀。”
视频?安锦狐疑,宾彬忙道:“不好意思,每一个面试者从一进门起就一直处于被拍摄的状态。”
安锦想要发飙,想到在病房里影响病人,硬是没好意思骂出来,蒋素心仍是笑嘻嘻道:“安锦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骂宾彬,这馊主意是我出的,主要是我想要看看你们,我想要给我的孩子选一个最好的妈妈。请你原谅我。但我觉得这样做很有效果,你看,我就找到了你,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妈妈。”
以前看书经常看到说谁谁谁的微笑就像有魔力一般可以化解所有负面情绪,安锦每当看到这里就要大骂作者,在她看来,如果一个微笑就能使人不生气,不恼怒,那岂不是炸弹也要失效?不过眼下,安锦觉得自己要改变主意了。蒋素心的微笑确实有这样的魔力,她让安锦莫名其妙地觉得亲近,她刚聚集起来的怒火一瞬间给一个微笑轰的七零八落,又有谁能对病床上这样一个笑眯眯的美人说出半个带有火药味道的字眼来呢?安锦也摆摆手,有些拘谨:“不不不,我不生气。没有的事。你想看随便看,反正也不是什么明星,不跟你要肖像权的。”
“你真幽默。你看,我就知道我没有选错人。”蒋素心一直认定,安锦就该做她孩子的妈。
安锦有点儿着急,更多的是愧疚,她说:“这个,蒋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
“请你叫我蒋素心,或者素心,不要搞得那么生分,如果你孕育我的孩子,那我们关系不该这样生疏。我知道,你想说你并没有答应宾彬来做这个代孕妈妈对吗?我知道的呀。”
“你又知道?”安锦又惊讶。
安锦惊讶的样子让蒋素心呵呵地笑出声来:“当然了,我跟宾彬说好了的,如果你不答应,就带你来见我,让我来说服你。你现在出现在我病房里,我当然知道你不愿意了。安锦,我很喜欢你,我也知道做代孕妈妈并不是能轻易被接受的,不过,你能告诉我你不答应的愿意吗?”
第一次见面,就听见一个时刻笑眯眯的美人说喜欢自己,安锦觉得浑身软绵绵,心里酥酥的。这一下子,她怎么也不忍心说她不愿意做这个代孕妈妈了。她想了想,只好换了个话题,她不客气地自己找地方坐下了,这时侯护工端出两杯热茶和一杯温开水,热茶递给安锦和宾彬,温水留给蒋素心。安锦接过水,向蒋素心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代孕妈妈呢?事先声明,我说话比较没技巧,如果冒犯你请不要在意,我肯定一万个不是故意的,我可不忍心伤害你这样漂亮的美人儿。我,呃,只是好奇。是你生育有困哪吗?还有,你现在住院,是什么病啊?”
宾彬有些不悦,想要说些什么,蒋素心制止了他,她仍然保持这微笑,安锦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天生就喜欢笑,还是太有礼貌,不然,要在病中时刻保持微笑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蒋素心说:“安锦,既然你来了,我就做好了准备要给你讲一个长长的但是真实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呢?”
为什么不听呢?有茶水,很快,护工又奉上了水果,还有这样温婉可人的美女亲自讲故事,想必不是一个俗套难耐的故事。
那真是一个长而又长的故事,这个故事令安锦震惊,令她难过,可是讲故事的人却仍然面带着微笑。为什么有人在面对死亡会保持如此美丽的微笑?
是蒋素心和宾彬要生一个孩子。蒋素心无法生孩子,不是没有生育能力,她有这个能力,却没有这个时间,她剩下的生命来不及再孕育一个小生命了。安锦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病,是家族遗传的,男性成员一生都可以平安无事,然而家族中的女人却会在三十岁之前多个器官衰竭而亡。这病很奇怪,患病几率低而又低。蒋素心就中了彩,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她的父亲带有这样的遗传基因。奇怪的是,蒋素心的父亲这一脉九代单传,每一代都是独生子,因此谁都不知道这个病的存在。蒋素心从发病到确诊,都是最近半年的事情。
蒋素心说她不害怕死亡,只是她很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为宾彬生一个孩子,这样也可以让孤单的母亲稍微安慰一点。
“我爸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爸爸前年去世了,现在我又要走了,我妈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撑过这个痛苦的时期,如果我有一个孩子就好了,他能代替我继续爱我妈妈,继续爱宾彬。”蒋素心用那只输液的手去碰安锦,安锦赶紧握住,将她的手放平。蒋素心又说:“安锦,我说这个故事给你听,并不是想要给你压力,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个我们要这个孩子的意图,我希望我死去后能有一个小孩留在世界上帮我看许多事情,帮我完成我不能做到的事情。你聪明大方,又开朗,我能看到你的善良,我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没有关系,我们也只能继续再找,如果在我还能够提供健康的卵子之前再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也只能就这样离去,毕竟我已经做过努力了,我也不会太遗憾。”
安锦抬头看了一眼蒋素心,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真是非常平静,微笑,脸上看不到期望之类的东西。安锦又看了看宾彬,这个男人已经红了眼睛,虽然他尽力低头掩饰,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安锦真是看不得男人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