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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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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锦火速赶到病房,气氛已经沉闷得不像话了。床头的仪器忽然多出好几台,蒋素心身上也插满了管子,脸色一直是白,但现在白到吓人。一个医生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宾彬电话里就跟安锦说了蒋素心快不行了,但看到蒋素心现在的样子,安锦还是有点害怕。见安锦进来,宾彬强忍悲伤过来扶她。
“怎么回事?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安锦问。
“医生说可能是昨天受凉了,引起感染,器官衰竭加剧了。”
安锦不再做声,这些天来她也了解到了,一旦感染,情况是很严重的,而蒋素心现在的体质太过虚弱,稍微不注意就可能导致感染。大约是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声音,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然张开,并且扯动了一下嘴角。安锦见了都不太好受,那个笑容真诡异。
蒋素心费力地动了动手,示意安锦靠近点,安锦立刻快步走到病床前,把头凑近来,蒋素心摇摇头,目光转向安锦的肚子。安锦回过意来,忙站直了身子,把肚子挺到蒋素心面前,虽说肚子平坦得不得了,但毕竟那里面已经孕育了几个小胚胎,在这个特殊的场合,安锦觉得这个肚子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蒋素心将手放在安锦肚子上,还试图挣扎着坐起来。
“你不要太费劲,就躺着吧!”
“不要动,安锦在这儿呢,宝宝也在这儿。你好好躺着。”宾彬和蒋妈妈一左一右制止了蒋素心,可蒋素心却执意要起来。
这时一旁的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对蒋妈妈说:“你们就由着她吧,她是有话要说,让她说吧。”
这话一说,除了蒋素心,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医生等于是让蒋素心交代遗言了。大家七手八脚把蒋素心扶起来靠在床头,蒋素心拉住安锦的手,手指是冰凉的,安锦感受不到温度和力度,她只好用适度的力量握住那只纤瘦的手,然后牵着它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安锦,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宝宝在你这里,我很放心。谢谢你,请你帮我照顾好宝宝。”
安锦忽然觉得特别难受,她面对过死亡,是她的父亲。父亲临终前也拉着她的手,叮嘱她“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然后,就离开了她和何麻姑。现在蒋素心也这样拉着她的手,请求她照顾他们未出世的宝宝,她瞬时哽咽,她想说,你不要请我帮忙,你要自己照顾宝宝,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安锦知道这些安慰的话说不说都是无奈,她只有点头。
“还有,”蒋素心吃力地又挪动一下身子,企图再靠近安锦一点儿,安锦忙示意蒋素心别动,她自己将耳朵凑近蒋素心的嘴巴,她听见蒋素心轻轻的说:“还有,在我离开后请你帮我照顾宾彬,好吗?”
安锦愣住了,宾彬用眼神询问蒋素心说了什么,蒋素心微笑着什么也不说。这是极低声音的耳语,除了安锦,谁也听不到。安锦虽然难过,也同情蒋素心,但她仍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托孤就算了,拖一个成年大男人算什么?她摇头。
蒋素心却坚持:“求你了,安锦,你是好人,请答应我。”
医生在蒋素心身后朝安锦点头暗示,安锦心说你知道什么呀你就胡乱点头?跟你说这话你能答应不?这时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安锦身上,大家眼神里的内容非常统一,谁都不关心刚才蒋素心说了什么,只关心安锦会不会答应。管它是什么要求呢,只要安锦答应,蒋素心就能安心了。那么想着,安锦便舒了口气,她朝蒋素心郑重的点头。如果她的点头能让即将逝去的生命得到安宁,那为什么不呢?
蒋素心心满意足地松懈下来,苍白的脸上挂了温和的笑容,然后换了宾彬来握她的手。蒋素心慢慢地躺下去,睡好。十分钟以后,各种仪器上的线条趋于平整,数据都归零。这个甜美的女人终于无憾地过完了她的一生。
病房里出奇的安静,没有人嚎啕大哭,宾彬和蒋妈妈有条不紊地整理着病房里素心的东西,仿佛蒋素心只是睡着了,他们轻手轻脚帮她做点事情而已。安锦觉得这压抑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退出病房,想去透透气。一出门,安锦吓得差点儿惊叫。
“里面那是谁?”何麻姑一脸疑惑。
“你怎么跟来了?”
“废话,我不跟来怎么知道你要来看死人?”
安锦赶紧伸手捂住何麻姑的嘴巴,这嗓门一大可对死者不敬了。安锦压低声音说:“别在这儿嚷。第一,你跟踪我本身就不对,第二你对去世的人不能尊重点啊?我们先回去。”说着连拉带拽把何麻姑拉出医院。这时侯她也顾不上再跟宾彬打招呼了,反正眼下谁的心思也不在她安锦身上。
除了医院的大门,何麻姑一把抹掉安锦的手,劈里啪啦道:“你干嘛那么凶啊?那真是个死人啊?谁啊?你同学?我怎么没见过?还有啊,里面那个男的长得还蛮好的哦,你认识?你这几天都是见他?你们什么关系?”
这一串劈里啪啦的炸得安锦耳朵疼,好嘛,这左右是瞒不住的了,只能从实招来了。她招手要了辆出租车,强行把何麻姑塞进去,并且主动坦白:“妈,你别急着发问,这是个有点复杂的事情,我口才不好一时半会儿可能说不太清楚,所以你不要急,我们先回家。回到家我慢慢说。”
“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能不急呢?没什么复杂的,我就问你,那男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如果是,那那个死了的女的又是怎么回事?”何麻姑哪里耐得住寂寞,况且安锦的警告向来对她起不了太大作用。车刚起步,何麻姑的嘴也跟着起步,“哎呀,死丫头,你别是做了人家小三啊。我看那男的跟那个女的不像是一般关系,哎呀,你作孽啦,你千万不要是抢了人家男人把那女的气死了呀。那你罪过就大了!那男的再好看也不行的呀。”
开车的司机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没听过哪个当妈的那么说自己女儿。安锦觉得脸上火热火热,但受了刚才情绪影响,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开口,她翻了翻包,竟然还有块巧克力,赶紧剥皮丢进了何麻姑嘴里。
“你歇会儿吧,我不是小三,我没给你丢人。好吧。那男的也不是我男朋友。还有,你对逝者尊重一点,最后,吃东西,不要再说话了。”
好在没有堵车,很快就到家了,安锦丢下钱头也不回赶紧跑,找钱也不要了,这人今天真丢大了。
“好吧!现在到家了,你就说吧。到底什么事。”何麻姑进门便揪住安锦防止她溜进房间反锁房门。
“我怀孕了。”安锦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一开口就说了这个。
“啊?”何麻姑吓得手一抖,就松开了抓住安锦的手,安锦倒是乖乖的没有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肚子总会大的嘛。
沉默2分钟后,何麻姑忽然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可以啊鬼丫头,妈妈还在担心你嫁不出去,你现在连孩子都有了。看来我以前真是瞎操心了。”
安锦一脑门心的汗珠,这个,虽说何麻姑对事情看法一向与旁人不同,但如此赞许安锦怀孕的态度还是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仔细观察了下,确定何麻姑不是说发话后,再次开口:“妈,你能不能表现的像个妈妈一点,我还没有结婚,怀孕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糊涂!”何麻姑撑住叉腰肌道,“结不结婚那只是个形式问题,生孩子才是人类繁衍后代的本质!你说你读大学的时候有这本事多好,那粱嘉禾那小子还跑得掉吗?多好的一个女婿啊。”眼见得安锦脸色巨变,何麻姑赶紧改口,“哎,瞧我这张嘴,我又说错了,粱嘉禾就是个混蛋,早死早超生。我们不提他,免得你生气气坏肚子里的孩子,咱们现在就说孩子。这孩子谁的呀?去,打电话,把你男朋友叫过来,孩子都种上了还不给老娘过目,你真是目无尊长!”
“不是眼里没你,是没有男朋友好吧。”安锦觉得这水越趟越混了。
何麻姑一听就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她立刻发挥出强悍的母性功能,在安锦伤心掉泪之前作出了保护的姿态,她大掌一挥,拍在桌子上,豪情万丈道:“怎么的?小子不认账是不?没胆量做爹是不?混蛋!没种!不过没事,不认就不认,咱还不让宝宝认他呢!切,没有男朋友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有孩子。”一说起孩子来,何麻姑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此前的彪悍转瞬化成一朵花,眼看着那朵花就贴到安锦肚子上去了,同时伴以抚摸,“哎哟,我的乖孙孙,听到外婆说话了吗?乖孙孙啊,外婆最疼你了。你好好在妈妈肚子里长啊,外婆得去给你做好吃的了。炖汤,今天我们炖骨头汤。”
何麻姑从来就是雷厉风行的主,话没说完已经从冰箱里拖出几坨骨头来,然后颠颠儿地冲进厨房忙活起来,仿佛完全忘记了此前她还追问病房里那一男一女和安锦的关系。安锦一脸黑线站在原地,搞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敢情,所有相亲都是幌子,何麻姑的最终目的在于外孙哪!可是,她要不要告诉何麻姑,这个“外孙”其实跟她一点关系没有呢?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令安锦恐怖,何麻姑一边在厨房欢快地洗啊切啊炖啊,一边还动情地唱起了《嘻唰唰》这可真要命啊。正所谓爬的越高,跌得越惨,想到何麻姑日和跌的鼻青脸肿的样子,安锦于心不忍,于是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她幽幽地飘到何麻姑身后,万恶地将何麻姑的欢乐摁了下去。
“你别唱了。我得跟你说,这孩子不是你的外孙,将来生下来也不会给你带的。”
“啊?为什么?”
安锦寻思着不能再拐弯抹角,只好拉何麻姑坐沙发上,老老实实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起承转合交代得干干净净,中国人奇强。何麻姑的情绪调动总是迅猛非常的。此刻她就如霜打的茄子,可以去唱《白毛女》了。
忽然,何麻姑表情突变,她从沙发上蹦起来癫狂叫道:“我们离家出走吧,让那谁找不到你,孩子就归我们了。”
“妈,你有点职业道德行不行?我收人钱财的!”
“那,你把定金还给人家,就说孩子掉了,然后我们偷偷生?”
“你!”安锦觉得再坐下去,她要抓狂了,愤而起身,丢下一句狠话:“别做什么梦了,这孩子精子卵子都跟我没关系,跟你更是毛关系也没有,你费那么多心思干啥?”
一句话果然把何麻姑治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