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云见日月》远行近思

2、第二章

　　这是曲见月来的第三天。

　　是个晴朗的好天。抬头看不见云，阳光热烈地回应大地，照在人身上能穿透厚衣直接把一颗心捂暖。

　　曲见月坐在木桌前，随手抽了一本书，抿了口茶。

　　茶叶是赵一方的。曲见月虽不懂，但是喝完唇齿留香，喜欢的很，硬是要了一罐来。

　　每天顾客不多，他也喜欢这份清净你。

　　外头麻雀叽叽喳喳地玩闹，夹杂着零零碎碎的买卖声，生出点市井气。屋子里则静的很，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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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

　　看到这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

　　猫叫？曲见月翻书的手指顿了顿，好奇地打开窗，伸出半个头。

　　他把视线下移，看见一只橘色小猫。

　　和一个拿着火腿肠，正在专心喂小猫的男人。

　　男人伸出的手很好看，指节细长，白皙，应该也很有力。

　　他看着小猫吃完了火腿肠，眯着眼笑了笑。

　　曲见月的视角看不清男人的正脸，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入了迷，半天没把目光从男人身上收回来。

　　曲见月见他把包装纸收起来放进黑色大衣的口袋，起身拍了拍沾上的尘土。

　　猝不及防，目光撞上了曲见月的眼睛。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

　　这居然是偷窥被抓包的曲见月的第一反应。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唰地坐了回去。

　　但一会儿又后悔了。自己这样……是不是太没有礼貌。

　　就在他后悔的时候，“吱呀”一声，玻璃门被推开。

　　进来的男人体型修长，穿着一件简单大气的黑色长衣，鼻梁很高挺，说不出的好看。

　　没想到他还会进来。

　　曲见月尴尬地看向他。有点担心万一他问“刚才为什么看我？”该怎么说，难道要说实话“因为你长的好看”吗。

　　还好男人什么都没问，只是对曲见月善意地笑了笑。

　　“早上好。”

　　“早……早上好。”曲见月松了口气，看了眼钟表，都快吃中饭了，还早啊。

　　男人在书店里转了一圈。

　　尴尬劲好不容易过去，曲见月清了清嗓子，温和地问：“您要买什么书吗？我帮您找。”

　　男人抽走一本《哈姆雷特》，示意不用。

　　曲见月正要坐回去，突然听见他开口：“请问……这家店原来是个姓曲的老先生开的吗？”

　　听见这个，曲见月不由有点惊讶。

　　“没错，他是我的爷爷。”

　　这回是男人惊讶了，但语气还是很平静：“曲先生他……”

　　曲见月垂下眼眸，声音不由得低沉了些：“一个月前，走了。”

　　男人听到曲先生的死讯，没有说话。

　　曲见月心里有点堵。哪怕对别人说了很多次，哪怕语气再平静，这句话每说一遍，对他而言都无疑是在撕裂的伤口上洒盐。

　　他收拾好情绪，抬头发现男人还在怔怔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撞，同时别开了头。

　　“咳……”男人清了清嗓子，眉毛微微皱起：“我与曲先生，有一面之缘，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是深深的遗憾。

　　“人生无常。”

　　曲见月说完觉得有点好笑，听起来好像是自己在安慰他。

　　“居然忘了自我介绍，”虽然不认识，但怎么说也算是爷爷的朋友，曲见月伸出手，“我叫曲见月，看见的见，月亮的月。很高兴认识你。”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诚挚的微笑。

　　“许未云，未来的未，云雾的云。”

　　一只有力、温暖的大手贴上曲见月的。

　　交握的瞬间，曲见月平白添出两分慌乱。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许未云付了《哈姆雷特》的钱。已经跨出了门，突然又折回来。

　　“我的店快开门了，就在你对面，到时候请你来吃甜品。”

　　他逆着光，眉毛上镀了层金色。

　　“好。”曲见月求之不得。

　　原来就是他买了老李的店。还是甜品店？

　　那以后就是邻居了。

　　每天能见到他。

　　挺好。

　　曲见月喝了一口快要凉掉的茶，清苦味盖住了心里甜甜的糖丝。

　　意识自己居然因为一个陌生人那么高兴，曲见月吓了一跳。

　　“我是第一次见他吧……”

　　他左思右想，也觉察不出在许云未身上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大概是……一见如故？

　　没有花篮，没有鞭炮，没有宣传，许云未的新店开业了。

　　如果不是许云未来敲门，曲见月都不知道这件事。

　　“释然？”曲见月嚼着这两个字。

　　牌匾上，金子书写的“释然”笔锋苍劲。

　　曲见月笑了笑：“光听名，我还以为是个茶馆或者卖拜佛的香烛的店。”

　　佛味太重了，也太直白，像是店主人的愿望。

　　许云未替他拉开门，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眉毛微微一挑，声音带着笑意。

　　“嗯，甜品店取这个名字是挺奇怪的。”

　　不过也没做解释，只是转而问他。

　　“你家书店，萧月，很有诗意，有什么来头吗？”

　　曲见月想了想，诚实回答：“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爷爷叫曲萧云，我的名字里又有个月？”

　　曲见月把店铺打量了一番。装修简单却不失韵味，吊灯和桌椅都很精致，看得出来店主人的品位很高。

　　“不错。”曲见月真诚地赞美道。

　　许云未让他坐在落地窗边，自己去后面厨房端了一盘甜品放在他面前。

　　一朵荷花。

　　应该说是像荷花的糕点。

　　曲见月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精致的糕点，花瓣片片分明，粉红色的花朵在干净的白瓷盘上绽放，还没吃，眼睛就饱了。

　　他小心翼翼地截断一朵花瓣放在嘴里。

　　他咬了一口，突然瞪圆了眼睛。

　　“怎么了？味道不好吗？”许云未有点担心。

　　“不是，”曲见月摇摇头，“外面居然是脆的？”

　　一块花瓣，外面像是淋了一层焦糖，在嘴里嘎嘣脆响，但是里面却有一层奶油一样的绵密，松软脆香，口感丰富。

　　曲见月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甜点。

　　“好好吃，你亲自做的？”

　　见曲见月是真的喜欢，专注看着他的许云未才放松下来。

　　“嗯，你喜欢就好。”

　　“好厉害。”曲见月笑得眉毛弯弯，又挖了一块花瓣。

　　这一盘已经让他惊讶了，没想到许云未又给他端上了五六道甜点，每一道都有独特的味道。

　　曲见月突然感觉自己不爱吃甜品不是自己的原因，是那些甜品店的水平不行。

　　要不然为什么他会那么喜欢许云未做的。

　　许云未静静地看着他尝了一道又一道，不时说着吃后体验。

　　曲见月借着喝水悄悄地偷看坐在面前的男人。他安静地泡茶，安静地斟茶，好像做什么都是静静的。

　　安静，沉稳。

　　不像是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

　　“吃不下了。”曲见月满意地放下勺子，把头撑在胳膊上安静地看着许云未。 他一吃饱就不想动弹。

　　许未云却突然伸出手。

　　曲见月下意识躲了一下，接着感到嘴边传来皮肤温柔的触感。

　　许云未为他擦掉了嘴边的一点奶油。

　　曲见月看着他用纸巾轻轻擦着手指，蓦地脸红了。

　　他换了个角度面向窗户，不让许未云看见他的脸。

　　对面就是他的书店。“萧月”两个金色大字很耀眼。门前的一盆绿植在微风里摇着。偶尔有路人路过，或是停下来和搬着板凳晒太阳的老人聊两句，或是在门前和老板讨价还价。

　　一切都再寻常不过，也又再安稳不过。

　　曲见月喜欢这份安稳。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曲见月找了个话头，他不想他们直接有这种尴尬的沉默。

　　“我一年前搬过来的。”许未云回答。

　　“我很喜欢这里。”曲见月看见那只橘猫在他的书店前趴下，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这里的风，这里的雨，都和别处不一样。”

　　他继续说道：“这里早晚安静，中午热闹，但这份静和闹都刚刚好，不会太寂寞，也不觉得太嘈杂。”

　　曲见月回过头来看着许云未，像是被猫感染了，话里透出慵懒。许云未的眸子很亮，是双会说话的眼睛。

　　“在这青石砖上一站，就觉得，好像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曲见月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些，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气氛使然吧。

　　许云未垂下眼帘，喝了一口茶，氤氲水汽拍在他的脖颈。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音色像冰面乍融的溪水。

　　“热闹之处尽是凉薄。倒不如这里。起码珍珠店会在人造品上写明‘人造珍珠，十元一串’，买菜也不用担心短斤少两，还要注意老板会不会在你篮子里塞一把不喜欢的香菜。”

　　“人心是热的。”

　　曲见月琢磨着那句“热闹之处尽是凉薄”，短短几个字好像带着些许沉重，载了一段不能忍受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