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翎遥飞何当落》凝溶

11、升职（一）

　　翌日一早，梁顺便赶到马院。

　　老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把脸贴上院门，才赶紧开门：“哎呀，梁管事今天怎么来了？这外头味大，快进屋里坐。”

　　梁顺摆摆手，说：“不必不必，我来就是通知你，月翎即日起就不是马倌了，他人呢？”

　　老冯大惊，忙问：“那臭小子可是做了什么错事？我回头一定好好训他！他年轻，做事没规矩，但干活卖力得很，学得也快。梁管家看在我老冯的面子上，能否帮忙通融一二让月翎继续留在马院？”

　　梁顺拍拍老冯的肩膀道：“老冯啊，不是我不帮你，可这是王爷亲口说的。王爷心里怎么想，我一个下人也不敢问呐。不过我看王爷的脸色并不差，估计是看月翎马养得好，想亲自栽培栽培吧。”

　　老冯叹气道：“梁管事不用好心安慰我了，哎，他就是个小马倌，能栽培个啥。我现在去把他叫来。”

　　正在老老实实舀蜂蜜的童翎，看到老冯黑着脸走来，下意识的就想躲，不料却听到一声叹息：“月翎，从今日起你就不是马院的人了。哎，让你到处瞎跑，王爷到底还是知道了。”

　　童翎手里的水瓢“咣当”掉在地上，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王爷要辞退我？”

　　老冯反问：“现在知道害怕了？”

　　童翎捡起水瓢，垂下眼睛，小声道：“老冯，你是为数不多的，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不想走。”

　　老冯笑笑：“傻孩子，马院有什么好，你闻闻自己，整天臭烘烘的。以后娶媳妇，人家小姑娘都要嫌弃你的。你年纪还小，机会多得很，去寻个体面差事吧。梁管事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快过去吧。”

　　童翎不情不愿地往门口挪。在这里，他活得开心，老冯让他有了家的感觉，他舍不得离开，心里又失落又迷茫。

　　出了马院，童翎自觉的往朱红偏门方向走。

　　“去哪呢？王爷在这边。”梁顺及时叫回童翎。

　　童翎抬起头赶紧跟上梁管事的步伐，心道：原来被辞退之前，还得先跟王爷告别。

　　走过僻静长廊，是一扇玉石拱门，高耸的翠竹越出围墙，郁郁葱葱，苍劲挺拔，拱门上方写有静竹园三字。童翎想到高大威严的王爷，就有点打怵，脚下的步子也渐渐放缓。

　　梁顺回头忍不住催促：“发什么愣，快过来。”

　　童翎这才低着头，抬脚进屋。

　　“王爷，人带来了，我先告退。”

　　正在案前挥毫的钟靖尧冲梁顺点点头，他放下毛笔，看向立在正厅中间的单薄少年：“你叫月翎？”

　　“回王爷，小的正是月翎。”童翎的头压得极低，他紧张地咽下口水，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惩罚在等他。

　　钟靖尧背过手，眼神坚定，势要抓住细作的把柄。他绕过几案，沉声道：“即日起，你就在本王身边伺候，好好打理园子，听懂了吗？”

　　“听懂了。啊？”童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睁大的桃花眼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犯下的是何等大错。

　　童翎反应极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赶忙赔罪：“王爷，是小的有眼无珠，昨日没能认出王爷，小的不该……不该跟王爷争馄饨。小的错了，小的认罚。王爷放心，小的领完罚就立马出府，绝不再碍王爷的眼。”

　　前者说得诚恳，后者听得认真，可钟靖尧心中却想：继续演？那好，本王陪你演，看你如何收场。他亲自扶起童翎，笑着说道：“何人敢让你出府？快起来，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怎会罚你？本王刚刚说过，日后你就在静竹园里伺候，你难道忘了？”

　　童翎连连摇头：“小的没忘，小的谢过王爷。”

　　钟靖尧点头，唤来明杨，嘱咐道：“带月翎去换套衣服，刚刚备下的银子也一并赏给他。还有，”他压低声音道：“试探试探他。”

　　晨曦微露，秋天的微寒让人神清气爽。明杨递上刚烹好的茶，说道：“王爷，明杨按照您的意思试探过月翎，那一掌我只使了两成力，他虽然下意识地防备，但闪躲地毫无章法，丝毫不像习武之人。”

　　钟靖尧端着茶盏，看向明扬道：“你的两成力……没发现可疑之处？”

　　明杨挠挠头，回答：“明杨暂未发现，不过他活得还挺讲究，随身携带香囊。可脸色十分不好，人也瘦小，看个头像十二三的，可他已经十五了，八成是营养不良。”

　　钟靖尧看向窗外埋头打扫的童翎，抿了抿茶，道：“今天的日头好，你让月翎把书都拿出去晒晒。来日方长，若是细作总会露出马脚。”

　　接到任务后，童翎忙里忙外，吃力地将长凳矮椅全搬到院里。当他抬手拿书时，右臂突然使不上劲。昨日无故挨了明杨一掌后，童翎肩头就红肿起来，现在更是火烧一般的疼。他微微活动右肩，心中隐约担忧：我跟明杨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偷袭，难道是王爷？难道我暴露了？

　　童翎赶紧检查自己的人|皮面具，待反复确认没有破绽后，才继续搬书。这张面具就像一层保护壳，只有戴上面具，他才是月翎，才能过上现在不愁吃住的生活。而面具下的童翎，只配拥有不堪，悔恨和痛苦。

　　秋日温柔，秋风袅袅。童翎终于把书全数摊在阳光下，他揉揉右肩，不知道明天胳膊还能不能抬起来。

　　“活干完了？”

　　童翎回头，立马恭敬道：“是的，明杨大人。”

　　明杨干咳两声：“什么大不大人的，叫我明杨就行。昨日我就是想逗逗你，没想到玩笑开大了，还被王爷训一顿。你肩膀怎么样？”

　　童翎强忍着疼痛活动肩膀，笑着说：“没事，你那点劲儿我吃的消。”

　　明杨抬手作势要拍童翎的肩，看到对方呲着牙侧身，才继续道：“逞什么强，那一掌我可使了八成功夫！”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附上童翎耳朵，小声道：“这个是我从王爷那拿来的药膏，你收下，保准好得快。”

　　童翎瞪大眼睛：“你偷王爷的东西？”

　　明杨赶紧作噤声状：“他有好多瓶瓶罐罐的小玩意儿，发现不了的。你赶紧放好，一会王爷该来了。”话音刚落，人便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