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谁边》GIVENCHY

28、何谓谎言

　　Ch. 28 何谓谎言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如此敏感，钱莉莉看着李想，她立刻体会到了话里有话的含义，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
　　“我，我只是不想你为难；我，……”
　　话到嘴边好像都哽在那里堵住了呼吸，因为他看见钱莉莉的眼泪就这样接连不断的掉了下来，但是她还是那样带着一种似乎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李想，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纷纷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
　　李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把钱莉莉拉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的喃喃自语，继而听见自己怀里的人终于痛哭失声。
　　“钱莉莉！”
　　惊雷一样的怒喝终于惊醒了两个人。
　　钱莉莉转身就看见母亲已经冲到了面前，似乎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才能忍住不当场就扇钱莉莉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在干什么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我也有我的生活啊！你是要把所有人都逼疯吗？”
　　“住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妈妈！？……你还有没有点孝心？有没有点廉耻？”
　　“……妈，我爱他有什么错吗？”
　　钱莉莉听见自己大哭的声音，那么嘶哑难听的声音，说出来的却好像子规夜啼，仿佛也是字字带血，那么动人。
　　“爱他？”这两个字好像一盆冷水陡然从头浇下，让火爆的气氛即刻凝固。钱莉莉的母亲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点点冷笑，“爱他？你问问他，他爱你吗？”
　　“当然！”
　　“当然爱！”
　　李想开口，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丢过来的下一句话却是：
　　“李想，你可别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我跟你什么都没说过啊！李想愣住数秒，转而明白，她这句话其实完全是说给钱莉莉听的。
　　“莉莉，妈这么做不过是不想你受伤害罢了。”
　　她演的可真像，好像就如同她暗示的那样：李想曾经表示过和钱莉莉分开的意思。可是，这从头到尾都不过她一个人无中生有演成的一出独角戏。
　　“妈，你说什么？”
　　“莉莉，我问你。你跟这个男人认识多久了？嗯？你就如此确定他值得你信赖吗？……你为什么不冷静下来，好好的想想。你觉得妈妈会害你吗？妈妈会骗你吗？嗯？”
　　诚恳的好像句句确凿，甚至连她的脸上都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只剩下李想愣在那里，觉得自己根本不能插上一句话。那是钱莉莉的母亲啊，他怎么能出言中伤或者诋毁？他又怎么能开口？于是沉默，成了他唯一的反抗。
　　钱莉莉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连连摇头。
　　“不可能的。你，你什么时候来找过李想？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他都没告诉过你，我们已经谈过了？”
　　钱莉莉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无辜和关切，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那个陷入了迷雾的小红帽，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丧失了分辨能力。
　　“没有啊！你什么时候来找他？你找他干什么？！”
　　“我找他干什么？！你还有脸问？！……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他骗一辈子吗？啊？！”
　　眼看着火药味又浓，硝烟四起。钱莉莉的母亲胜券在握，而钱莉莉终于开始迷惑动摇，她只能感觉到混乱茫然。或许她的母亲会反对她和李想的恋情，这是她可以理解的，甚至是已经预见到了的，但是她又怎么能够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样做？
　　一时间，不知所措的钱莉莉能做出的唯一选择就是退后，退离这处谎言交织的漩涡，离面前的两个人都远远的，因为她原本就疲惫绝望的大脑无力去迅速分辨任何一方的言语。钱莉莉用目光反复试探着母亲和李想的反应：母亲看起来如此慈祥，如此温和，满怀期望的看着自己，从目光里就能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关心之情。但是，李想呢？李想的眼睛，她看不到，他居然垂头不语，一言不发。
　　可是，你知道我多么需要此时此刻，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我！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想不会骗我的！
　　即使李想不给她这些信息，她仍然听见自己的心对着自己的大脑声嘶力竭，但是她的大脑里有一个角落还在闪烁着怀疑的些微光芒。是的，怀疑的光芒：为什么李想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他和自己的母亲已经谈过话？……而又是为什么李想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起过婚事呢？难道……钱莉莉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怎么会突然跳出这样一句话，她仿佛面对着一个如此陌生的自己，彻底手足无措。
　　僵持不会持续太久，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打破它。这次显然就肯定是钱莉莉的母亲。
　　“莉莉，咱们回家吧。”她上前一步，拉起钱莉莉的胳膊，轻的好像是极其温柔的挽着她，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
　　“不，你别碰我。”
　　但是钱莉莉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打破了钱妈妈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她拎起手袋，绕过自己的母亲，绕过病床上的李想，迅速的消失在病房大门外。于是，她就没有看见，自己的母亲，看着李想无奈的眼睛，淡淡的笑着：
　　“再见了，李想。”
　　“我爱她，她知道。”
　　李想喃喃的说着，仿佛眼前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一样。他看着那个人笑一笑，转身离去。
　　第二天，是拆石膏的日子。李想一夜无眠，几乎是拨了一夜的电话，但是钱莉莉的手机一直关闭，到最后，他也有些灰心：即使拨通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呢？而电话那边的她还会继续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吗？
　　不，她一定会的，她会的。……她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她就会回来，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问题。但是，她没来，她知道他今天拆石膏。
　　但是她，没来。
　　白昼日短，李想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模糊光线，而身体的不适也清晰的告诉他今天不是个好天气，所以他就那么躺着，让灵魂慢慢的溜出了被囚禁的身体。所以当医生带着护士进来的时候，李想已经濒临再次入睡的边缘。
　　伴随着一阵震动，那伴随着自己快三个月的石膏是终于离开自己的身体，李想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腿，肌肉萎缩无踪，又细又苍白，膝盖僵硬的难以活动。医生倒是很满意的检查了他的腰椎，发现骨折已经愈合，于是宣布他基本上可以恢复到使用轮椅活动的生活了。
　　“可是，医生。我的大腿前侧和后侧以前都是有感觉的，但是现在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李想摸了摸自己的大腿。
　　“是吗？这样，我马上就会把你转到康复科去。你从明天就可以开始先做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会有专业的医生为你制定康复计划。这样可以吗？”
　　李想有些失落的点点头，他尝试用手搬动大腿，但是膝盖绷直，根本不能活动。
　　“这个不用慌，做一段时间的活动和按摩就会恢复了，放心。”
　　医生看到李想的动作，安慰道。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就是康复训练嘛？只当自己是重头来过。
　　李想再次被送回到病房，周天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看着医生带着护士们翩然离去，李想靠在床上发呆。旁边就是自己的轮椅，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念它。
　　李想心不在焉的瞄着自己的手机，它就在枕边，一点也不安静，却怎么也听不到钱莉莉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的摸索良久，终于放弃。
　　医院的康复中心在整个花园的另一侧，占据了一座独栋小楼的一、二两层。那种地方对李想来说，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于是他一早就把周天赶回公司去上班，然后自己摇着轮椅去找自己的医生
　　“请问，刘志喜医生在吗？”
　　李想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停下轮椅。
　　“我就是，你是？”
　　站起身来迎接他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刚刚三十出头的男人。
　　“李想。我的病历应该就在你桌上。”
　　“你一个人来的？你的家属呢？”
　　刘医生四下里看了看。
　　“没家属。”
　　难道非要带家属来吗？又不是给家属看病。
　　这位年轻的刘医生倒没再多问，回身拿了李想的病历，就推着李想往复健室走。
　　“你的病历我已经看过了，现在给你做个检查，然后我们再来讨论康复计划的问题。”
　　“嗯，你们的程序我挺熟。”
　　李想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让身后的刘医生也觉得轻松，碰见李想这样的病人再好不过。
　　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摆弄自己的肢体，却没有感觉，真是很奇怪。即使李想瘫痪多年，也还是很不习惯，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碰过自己的腿了，特别是这么专业的碰。
　　“关节的问题通过一段时间的被动运动就会完全恢复功能了，很快，不用担心。病历上说，你过去一直使用短腿支架？”
　　刘医生的不信任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是啊。”
　　“功能性步行？”
　　他好像还是不相信。
　　“有问题吗？”
　　“好像有点。”
　　李想看着刘医生支起身子，把目光从自己的膝盖上移开，然后扶了扶眼镜。
　　“我走的挺好。”
　　“我是同济医科大学康复学博士。”
　　“……那又怎么样？”
　　瞅了面前的人一眼。什么医生啊？拿学历压人吗？有病！博士了不起？
　　“我只是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你的情况不太适合。”
　　“那你是说我不能走路喽？”
　　“基本上，……是的。”
　　李想这次没开口，直接把轮椅拉了过来，刚要坐上去，就被刘医生拉住了胳膊。
　　“你干嘛？我还没给你检查完呢！”
　　“投诉你啊。我要换医生！”
　　年轻的刘医生变了脸色，但他肯定没有被吓住，不过是有些烦。原本以为自己碰见了一个好对付的主，结果人家是深藏不露型的。
　　“换了也一样。要听原因吗？”
　　李想重新坐好，摆出一副有种你就说服我的样子。
　　“我看过你膝关节的x光片。我认为，在过去的三年，你的膝盖过度磨损，已经有部分变形。你的大腿其实肌力不足，所以依照目前的情况，我给的建议是长期使用轮椅，步行只做锻炼，而且要用长腿支架。”
　　“……我要换医生。”
　　刘医生啪的把李想的病历往床上一扔，回头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面对现实吧！……我会马上给你安排。”
　　这是什么医院啊？当医生的这么嚣张干什么？到底这里谁给钱啊？既然人家人已经消失，李想的恼怒也就只能对着自己发泄发泄。果然很快就有个护士推门进来，很客气的说：
　　“李先生，您好！我是笑笑。今天由我为你做按摩。”
　　怎么转眼就到了服务一流的休闲会所？
　　“您躺好。……卧床这么久，也没法做必要的按摩，我们只能一点点来，请您不要着急。……如果有什么不适，请即时告诉我。……”
　　“你别说话好吗？谢谢。”
　　美丽的女护士还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和标准的手势，给李想的脚踝做必要的活动。李想眼看着自己的左腿被美女护士拎在手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腿脚踝真的是不盈一握。她的动作重复了数十次都还是那么标准，带着温暖的微笑和无尽的耐心，而他则几乎是不断的接听着公司打过来的电话。看起来有些可笑，一个无助的躺在按摩床上的男子，在和电话那头的某个人谈论着风险投资的专业话题。但是，当他的脚踝被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却常常引发小腿肌肉的一阵痉挛，让他不得不停下谈话，忍耐不适度过。

　　……此处无言……
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