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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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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知哪个破旧楼宇巷口拦上了一台出租车慌忙地逃回家,已经过了好几天。
顾雨柔一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也没有去看心理医生。
偶尔她会盯着那个不停响动的手机出了神,但漂浮在大脑的好奇很快就被恐惧死死的掐灭。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心理疾病,只是她习惯了每个星期去诊所,那里有人听她说说话。在意自己的哪怕是个收费的心理医生,也好过没有来的舒坦。
下雨的天气,凉风鼓动淡粉色的窗帘,窸窣作响。顾雨柔穿着白色睡袍倚在窗口,将放空的双眸出神的落入窗外。
这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两年整。
安静的小区,整齐的排列着一栋栋外型一致的私家别墅。各式的花草和树木争相挤入门口主干道的两旁。
在寒风的抚弄下,一片片落叶像一台台小直升机转动着身躯精准地降落在地面。
那穿着亮眼的橘红色制服的中年妇女不停的甩动手中的扫把,来来回回,身后跟着一条小黄狗。
在这里,顾雨柔除了家人打最多次照面的就是这位中年妇女。
话说人情这东西也确实微妙,自己只是帮那条小流浪狗留在妇女身边,找了小区物业求了几句情,后来每次她们遇见都会相互打招呼。
已然是上午八点,天空没有要一点要放晴的意思。
“语柔,下来吃早餐。今天喝南瓜小米粥。”楼道里面传来白岚的叫喊,“快点下来吧,等会妈妈还要去公司。”
在白氏集团,白岚的职位是副总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七十天是在公司,年年如一日。
只是家里保姆王姨有事回老家要下个星期才会回来,白岚才会六点早起给顾雨柔做早餐。
“妈,我洗把脸。”顾雨柔朝楼下喊了一嗓,踏着粉红色棉拖往浴室走去。一边用双手小戳着腰部,一边仰着头的走着。
“给你新买了洗面奶,就放在浴室。你试下,也收拾下自己。”听到女儿的应答,白岚急忙拿着锅铲走到了客厅大声回复。
白岚最受不了自己女儿邋遢的样子。
整整一个寒假,她从没有见过顾雨柔把自己的齐腰的头发扎起来过。
对于顾雨柔来说,宁安的冬天真的是冷到了自己怀疑人生。
不到万不得已,那颗冬眠的心绝对不会将任何一寸肌肤肌肤暴露在水流之下。好几次她都恨不得将爽肤水放微波炉加热了。
“新的洗面奶,这是什么节奏。”顾雨柔嘴里嘀咕着,大步走进浴室,反锁了门。“良心发现?良心会疼?良心起死回生?”
十七岁的生日画面在顾雨柔的脑袋里放映着,她盯着白色包装盒的洗面奶,两眼放空。
“所谓的生日礼物?道歉礼物?”她自言自语,一丝冷笑划过脸庞,抬手撕开了包装。
“120g滋润美白洗面奶,蓝色包装盒上赫然写着“绵润泡沫,蛋□□华,清洁污垢,锁住水分。
”
“蛋□□华,我有十七年的鸡蛋制品过敏史了?配当我亲妈吗?”顾雨柔涨红了脸,抓起里面奶往地上一扔,定神看了几秒后,一脑门的抬起双脚往上踩。“还是蓝色的。”
只见洗面奶的盖子飞过手心,“啾”的随着压强飞进了浴缸,白色的液体在一双脚的揉搓下四处飞溅。
大理石的台盆上,挂着毛巾的金属框架上,浅灰色的地砖上,一米开外的墙面镜上,全都蘸上了一道一道的白色粘液。
顾雨柔愤怒的不是那晚没有生日祝福的吵架,而是全家人的风平浪静。没有人问过,那晚跑出去后自己经历过什么。
所有的莫不在乎,如锋利的刀深深浅浅的割痛着她。
等到踩不出洗面奶的脚停止动作时,顾雨柔闷声的哭了起来,粉唇间咬着白皙的双手。她有些颤抖的跌在马桶前,脑内浮现出一个人。
那年顾雨柔十四岁,刚从海南转去宁安八中就读初二。
白岚在新家的洗漱台上也放了一瓶一模一样的蓝色洗面奶,赫然的写着四个大字“蛋□□华”。
爱美的年纪,少年们的自尊心蠢蠢欲动。
顾雨柔小心翼翼地从瓶底推开白色的黏液,完全忘了自己的过敏史,对着镜子一阵乱抹。
毫无意外,开学的第一天,她顶着一张独得蚊子恩宠的大红脸来到了新的班级。
“大家好,我叫顾雨柔”开口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时候,顾雨柔能感觉火烧的红带着极其的痒,“我是新来的转学生,希望大家能互相多多帮助。”
“红孩儿转世来的吧,顾雨柔,你不是自带着雨吗,怎么不浇灭你脸上的火。”
“姑娘面相实数罕见,改天定要去拜拜庙里的神仙才是。”
“顾雨柔,怎么不叫顾火柔。”
“你是带着面具来的吧,不如摘了下来,我们目睹下芳容。”
“这么丧的尊容,哪来的什么芳容。”
教室里面不可控的三言两语此起彼伏的说着,台上的顾雨柔低着头,双手背着不停的扣弄指甲,手心里渗出微微的冷汗。
她想过逃跑,但是怕顾国庆会再找自己的麻烦,索性硬撑。
“给我都闭嘴,立刻,马上。”教室里面,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瞬间冰冻了整个教室。
顾雨柔微抬眼,眼神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去。那个男孩坐在第八组的第八位,他已经站了起来。
“很高兴认识你,新同学你好。我叫朱长龙。”男孩朝她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把眼神扫射在班级里其他的人,“同学们都会很友好的,对不对?”
当朱长龙扭曲着音调说出“对不对”三个字的时候,刚刚开口怂顾雨柔的同学们眼神有些躲闪,随即像憋了气的皮球稀稀拉拉的附和道:“我们刚开玩笑的,大家都是同学了,以后都是挺好的朋友。”
班主任没做反映,只将顾雨柔安排在了第七组的第五个,一个刚刚好够四十五度后方斜视的位置,看清楚朱长龙。
少年身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弯弯曲曲的挂着长长的脖颈下。清澈的眼眸上一双剑眉,高冷的眼神浮在一张白静的脸上。
“上天派来拯救自己于水火的王子”顾雨柔在心中淡淡的划过思绪,微翘的嘴角上方浅浅的塌陷。
这是她第一次和朱长龙的见面,顾雨柔那天也是洗过那种蓝色瓶的蛋□□华洗面奶。
没能以最好的自己出现在自己日后喜欢的人面前,顾雨柔自是郁郁不乐。
“雨柔,雨柔,你还好吗?”此时白岚站在门外轻敲浴室的门,“妈妈能进来吗?雨柔,早餐好了。”
今天白岚煮好的南瓜小米粥,打好了几杯橙汁摆在餐厅。见女儿好像过了很久没有出来,连忙赶到二楼的浴室旁。
“妈妈,我没事。你先走吧,我等会下来吃,别上班迟到了。”顾雨柔晃了下脑袋,被眼前的浴室惊了一下,“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闻言,门背后的白岚顿住了要推门的动作,掀开袖口往手表看了眼,转头就下了楼,“妈妈要迟到了,我先走了,你自己记得吃哦。晓峰晚上的飞机,你晚上有空去机场接下你哥哥。”
“哦”顾雨柔跳过白色黏液走到浴室门口,打开一个细缝,探出头回复道。等到确认白岚下楼的脚步声,顾雨柔才放松的开始刷牙。
望着镜子里的浴室,顾雨柔内心的害怕一次次的更加清晰。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情绪的掌控变得如此失败,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关于朱长龙的回忆会变得如此在意。
顾雨柔刷着牙,与镜子里的双眸对视着。抬起左手摸向脖子上的那个许愿瓶项链。
这个许愿瓶项链里面装着顾雨柔从朱长龙语文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名字,是一张从朱长龙那里偷来的签名。
吐出混着牙膏的洗漱水,顾雨柔只感觉空瘪的肚子不停的在叫。只用清水铺了下脸,扯了一张棉柔巾抿干,就下了楼。
三米的大理石长桌被一块印度手工桌旗劈开,上面摆着不知名的紫色鲜花。
那是白岚最爱的花品种之一,每年花店都会在不同的季节里面往家里派送修剪好的花骨朵,摆在家里不同的角落。
顾雨柔独自坐在桌边一脚,双眸落至白色瓷瓶里花时,手中将瓷勺一遍一遍的往嘴里送去南瓜小米粥的动作。
客厅落针可闻,只剩下顾雨柔一个人。
她忽地停住舀勺的右手,往紫色花辫上的水滴抚弄,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切,白岚对你这瓶花都比我这个女儿上心,你都喝过了早茶。”
厨房的窗户噼里啪啦响动,窗外已是倾盆大雨。
乌云被风推散着,片片凝成雨,借着重力跌入地面。
“飞机估计是不能飞了吧。”顾雨柔心想,“顾晓峰,这个灾星又要降世了。这雨难道是说明什么,应该是够我挡住霉运。”
顾晓峰比顾雨柔大一岁零一天,是顾雨柔同父异母的哥哥。
顾雨柔并不喜欢顾晓峰,准确来说,她万分之万的讨厌这个名字连带着躯体。
第一眼见到身穿白汗衫的黝黑皮肤的顾晓峰,他抢走了顾雨柔手里的棉花糖。
那年,顾晓峰刚十岁,母亲刚刚因为癌症过世。
对于顾雨柔来说,印象里只记得顾国庆和白岚吵了很大一架后,家里横空多了一个人。起初说是借住在自己家里,后来就变成了永久居民,还是倒打一耙的那种。
“顾雨柔,顾雨柔,我的雨柔妹妹。”一阵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的天,大白天的闹鬼,不会吧。我的心理健康没有这么危机吧。”顾雨柔闻言,吐出了口中的粥,惊坐在椅子上,“大白天的,心理素质考核?”
聚好瞳孔的光,顾雨柔像个机器人一样移动着眼珠,生怕带动了脖颈一下的身体,轻声嘀咕,“苍天今天是带着墨镜往地下看的吗?”
“滴 ,滴,滴……”
大门的密码锁被一个一个按着。
顾雨柔已经来不及整理脑回路里面所有的危机处理方案,箭步跨入阳台处提起了拖把,往门背后躲。定神几秒,只见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往里面推进,竟没有人进来。
“台词和剧本怎么合不上呀,人死哪里去了?”顾雨柔垂眼,抿了抿嘴,心想着,“当初应该看一下门口摄像头的。”
但很快,她的视线里迎来一边衣角。
“啊,打死你,打死你。”顾雨柔提起拖把猛地袭击过去,一阵乱轰加哄叫,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画面里的女人,发箍弯斜,零散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疯狂的动作扯动着白色的睡衣,脚上只剩一只拖鞋,还有一只飞一米开外的鞋柜旁。
“顾雨柔,你再笨一点,你再蠢一点,我改天给你申请吉尼斯纪录,”顾晓峰此时已走进房内,静观了好一会顾雨柔乱打衣服的场面,咧嘴大笑,“世界第一蠢女人。”
只感觉人已经在背后,还是个灾星。顾雨柔闻言,斜眼瞥了顾晓峰,静止住了手里的动作。
那发红的手掌已然红的得发麻,气喘的声音拉的很长。冷汗从头皮里渗出流下两鬓,嘴角有些发紫。
“顾晓峰,你还是人吗?”她猛地大哭,瘫坐在地上,“顾晓峰,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