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时栀

1、第 1 章

　　滴答，滴答。
　　下雨了。
　　夏天的天气湿热，但也不经常下雨。好不容易迎来一场雨，S城瞬间更加潮湿起来，每呼吸一口，带着热热的水汽。
　　司旻站在屋檐下没动。
　　雨不算大，但他也没伞，单肩背着包靠在墙壁上看着檐角的雨落下。
　　天色灰蒙迷离。
　　下午五点半，放学时间。司旻没有上晚自习的习惯，他通常拎上自己的包第一个走出教室，与后面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奔向食堂的学生逆向而行。
　　食堂在教学楼后，大门方向相反。
　　平日里不下雨，司旻回家的路很短，但都是泥路，一下雨变得泥泞难行，稍不小心就会摔得一嘴泥。
　　……他没摔过。
　　司旻站在躲雨的屋檐下无所事事的想。
　　他面前是一条街，平日里挺热闹，这会儿下雨了倒是没几个人，仅剩的几个小摊贩也在忙乱的收摊。
　　他随意的扫了扫，都是些很久以前货郎挑来挑去的小玩意儿，没什么好要的。
　　迈出半步的腿又收了回来。
　　司旻把手插在袋子里，垂睫听着雨声越来越小，最后慢慢停了。
　　看了眼手表，还有一刻钟六点。
　　夏季靠近北纬30°的S城不会那么早天暗，只是一下雨就朦胧的紧，这会儿才是真的有江南烟雨的感觉了。
　　司旻低着头走路，尽量不让自己的鞋踩到深深浅浅的水洼，防止溅到泥水。
　　大老远听见邻居的大嗓门，“几点了啊？”
　　“快六点了。”有人回。
　　司旻加快了脚步，进了出租屋。
　　屋里没开灯，加上采光不好，很暗。司旻关上门后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开了灯。
　　他把包向桌上一甩，去了厨房。
　　厨房有个窗户，比客厅明亮的多。司旻草草的煮了一碗面吃完就坐到书桌旁拿出作业。
　　提前开学一周，作业倒是多。
　　司旻转着笔写完试卷后摊在桌上，拍了照片，发到vx。
　　明天正式开学，他是新生代表要上台发言，班主任让他想，他才懒得想，大不了即兴演讲。
　　vx抄完作业的人给他回了信息：谢了。
　　谢了？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礼貌了。
　　司旻嗤一声，关灯睡觉。
　　二中规定的早晨到校时间是五点四十五，司旻早晨五点二十起床，叼着一袋牛奶去了教室。
　　进教室刚好是五点四十。
　　夏天起来的还算早，五点四十已经有大概十个人稀稀朗朗的坐在教室里慢条斯理的喝水。
　　司旻进了教室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没坐多久班主任就进来了，矮矮的一个，模样很凶。
　　她拍了拍讲台，大清早精神头很好的吼了一声：“坐着干什么？都站起来读！”
　　五点四十五，学校的钟打铃。
　　这会儿稀稀朗朗的只有剩下的几个座位，除了几个特殊情况的，只有司旻同桌还没来。
　　不，他根本是没来过。
　　提前开学一个星期，这位同桌据说腿断了，请了一个星期假。
　　司旻垂着眸心里掂估着待会儿灭绝师太又要吼了，把举着的书稍稍放下些，一边看着语文书上“橘子洲头”，一边紧盯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没过一会儿，灭绝师太骂骂咧咧的进来，手里揪着一个男生的衣领。
　　男生长得不丑，甚至在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让司旻感受到了惊艳。只是这会儿衣领被揪着，显出了狼狈。
　　灭绝师太拍拍讲台，吼道：“停停停，听新同学的自我介绍，大家都先坐下去。”
　　司旻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才没那个美国时间去听像是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自我介绍，听这玩意儿还不如多刷两道题。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套试卷。
　　等到鼓掌声响起，司旻下意识看了眼表，恰好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试卷上也只写了五道填空。
　　司旻放下笔抬眸看过去，只见讲台上那人也向他看过来。
　　“……操。”司旻骂了一句，收起试卷，低头看了语文书。
　　纪琛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司旻根本没兴趣看他，什么也没说就盯着书看，也不读。
　　课本上“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一个都没记住，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人在书包里抠了半天也没拿出课本。
　　司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还没两分钟，隔壁桌那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居然有点好听：“同桌，我还没领课本，要不要跟我合一下？”
　　“……”
　　司旻沉默了会，抬头向灭绝师太坐着喝茶的方向看了一眼，把书向纪琛那边移了点。
　　“谢谢同桌。”隔壁那位并不知道司旻想打他的心情，笑得一脸灿烂，“同桌真好，那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字怎么读？”
　　他手指着书上“百舸争流”的“舸”字。
　　司旻从初二开始就没有过同桌，现在身旁坐了个像麻雀一样烦到死的家伙，心情烦躁的紧，“滚。”
　　“滚？”纪琛看了看字，又看了看司旻，“同桌，这个字真的读gun？”
　　你这他妈又不是史记的夏本纪，你又不是大禹的爹鲧，哪儿来那么多gun？
　　司旻盯着他看。
　　纪琛被目光看的脊背一凉，感觉周身有一阵妖风刮过。
　　“百、舸、争、流，会了吗？”司旻一字一字念过去，字里行间满是冷意。
　　语气太冷，本来想和同桌套近乎卖个好的纪琛愣了下，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这位新同桌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而且生人指的是他。
　　“……会了。”纪琛呐呐的回，闭了嘴。
　　早读课后是早餐时间，司旻有低血糖的毛病，早晨喝了一袋牛奶就是为了防这个，只是早晨去食堂的时候还是有点晕。
　　直到嘴里被硬塞了根糖后，感觉才有所缓解。
　　司旻手里动作一顿，看向给他塞糖的人。
　　——同桌？
　　看到司旻眼里的疑问，纪琛笑，指指他自己，“我妈也有这个毛病，所以我习惯了随身带糖。”
　　司旻仍然只是看了他一眼，回到座位上才冷不丁来一句：“谢谢。”
　　纪琛只是随手帮了个忙，本来以为他同桌的性子会什么都不说，结果还有个谢谢？
　　纪琛完全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见他同桌给了他点好脸色就忍不住蹬鼻子上脸了：“同桌你叫什么名字啊？能不能陪我去领书啊？”
　　“司旻。”
　　冷冷的同桌冷冷的丢下两个字就起身，纪琛还愣在座位上没反应过来，“什么？”
　　司旻：“我叫司旻，现在能领书了吗？我不想欠你。”
　　话顿了顿，只听他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毕竟是同桌，名字都不知道有点太过分了。
　　纪琛：“？？？”
　　纪琛：“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嗯。”简单，冷漠，仿佛刚刚一连三句话的人是错觉。
　　“……”纪琛觉得晨会的时候他那五分钟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都是喂了狗，“你没听我的自我介绍？”
　　司旻：“听屁，写了五道填空。”
　　“……那好吧，”纪琛终于从重大打击中缓过来，随即又以极大的热情投身于与司旻建立友谊中，“我叫纪琛。”
　　态度认真的可以，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自我介绍。
　　司旻“哦”一声。
　　冷淡并没有冲散纪小朋友的意志，他甚至又笑了起来。
　　一旁的司旻一脸冷漠。
　　昨天晚上写的三张试卷都是数学，全是函数。尽管司旻很不喜欢写数学，但用句俗话来讲，他还不至于开学就给老师下马威——不写作业，于是规规矩矩写完还附上了完整解题过程。
　　只是有些题不知道是答案对还是他对。
　　基本上他和答案不一样的题目都是他对。
　　司旻把试卷交过去，顺便看了眼课表，第一节是语文。

　　语文老头叭叭叭讲了一节课，讲食指的相信未来，“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摇曳着曙光那只温暖漂亮的笔杆，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朋友，坚定的相信未来吧，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司旻盯着这首现代诗看了会儿，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未来，倒是觉得和纪琛有点配。
　　转头一看，那人在打游戏。
　　玩的嬴政。
　　战绩挺好看，8-3-6，语文书整洁的很，什么记号都没有，连注音都没标。
　　比司旻的还干净，他至少还划了两条下划线。
　　这人打游戏打得挺认真，下课都没发现，已经推到高地了。
　　司旻趴在课桌上准备补觉。
　　高一的生活最好混，一群人懒懒散散的坐在座位上，教室里座位空的那群已经各个楼层窜来窜去寻找春天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班的走廊总有许多人走来走去，大部分都是女生，不顾脸皮的甚至扒着窗户向里看。
　　都夏末了，还春天呢。
　　这是第一堂课下课。
　　司旻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他正常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