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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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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晚上十点半,顾知才把断电丢失的部分图纸追了回来。毕竟之前费尽心思画过一遍,寻着计算的路径和记忆,找补起来倒是快了不少。只是上午退下去的烧这会儿好像又烧了起来,只觉得浑身止不住的发冷,脑子嗡嗡地叫嚣着,连耳朵也跟着耳鸣起来。陆晓早就无心画图,八点多钟就关掉了图纸,悄悄地窝在一边玩起了游戏。
顾知合起手边的标准书,把挂在椅背上的大衣穿上使劲裹了裹,看了一眼旁边正玩得兴致勃勃的陆晓。
“图纸画完了吗?”
“没有,不想画了。你完事了啊?等我几分钟。”陆晓头也不抬地说道。
“等过了节点交不上成品图,你等着你师傅再骂你吧。”顾知说着,抬手关掉了电脑。
“不会。我的设备都简单。再说了,画不完不是还有你么。”陆晓说完,关掉了手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的功夫瞥见顾知烧的通红的脸。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下午没吃药?”陆晓凑上去伸手摸了摸顾知的脑门。
“忘带了。”顾知说着,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白痴啊,就早上吃了一顿扛到现在?”陆晓急了,提起旁边顾知的包就催着抓紧出门。
这个时间点,“小火车”已经停运。陆晓没理会顾知要走回去的建议,果断打了个车滚回家去。
“不知道蚂蚁晚饭吃的怎么样。”顾知坐在出租车上小声说。
“你都烧死了还想着蚂蚁。”陆晓一脸无奈。
两个人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顾知坚持要付钱,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断了电。买了三四年的破手机,一直勤勤恳恳,只是最近电池越来越不经用。想着自己平时也不玩游戏,顶多看看书看看网页,顾知也就断了换一部的念头,其实就是不舍得买,打小对自己抠门惯了。
“你的手机都知道替你省钱啊老大,该换了。”陆晓付完钱,提着顾知的包下了车。顾知靠着陆晓取暖,两个人挤作一团往家奔。
顾知烧的厉害,回家量了一下,体温又像坐了火箭升到了39度。回到家就跟个泄了气的球,软绵绵地瘫在了床上。陆晓端着杯子拿着药,跟个老妈子一样蹲在顾知的床前。
“要不然咱去医院吧老大。”
“不去。吃了药就好了。”顾知挣扎着坐起来,从陆晓的手里接过药。
“大哥,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蚂蚁拄着个拐立在顾知的卧室门口,脸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全活了,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惨兮兮的。
“不用,蚂蚁,你快休息吧。自己还是个病号呢,别担心我了。”顾知有气无力地说。
顾知这下真是没的力气给刘义梵准备第二天的饭菜了。吃了药,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陆晓破天荒一晚上醒了五六次,虽然没定闹钟,脑子里却跟安了个计时器一样,隔一会就爬起来摸摸顾知的额头。终于做到了他自己不抢被子的承诺,可是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好歹折腾到凌晨两三点钟,这才摸着顾知的烧像是退下去了。
小钢镚儿嘚嘚瑟瑟踩着被角想上床的时候,被陆晓一把扯到了自己那边,生怕小家伙一不小心给顾知踩醒了。
“你妈妈生病了,难受呢。跟爸爸睡吧小狗屁。”陆晓总是爱给宠物乱取名字,小时候奶奶家的狗名字叫兜兜,陆晓见天儿管人家叫臭狗屁,叫的还挺带劲。奶奶觉得难听念叨了他好多次,陆晓却嚷嚷着说贱名儿好养活。叫了许多年的臭狗屁,奶奶最后索性也放弃了,爱叫啥叫啥去吧,这孩子真烦人。现在想想,臭狗屁都去世好些年了呢,陆晓忍不住使劲撸了一把钢镚儿的脑袋,鼻子有点发酸。
凌晨四点,陆晓再次爬起来摸了摸顾知的脑门,没再烧起来,还好还好,这下总算安心地躺了下去。陆晓刚回身去安静地躺下,顾知的眼角却悄么声地滑出来一滴眼泪。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直到陆晓安心地睡成了死狗,顾知才转过了身。四五点钟,天已经微微发亮。顾知往陆晓身边使劲靠了靠,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晓的脸蛋儿。真好看啊,还是那句话。顾知觉得自己真难办,从最后一次陆晓摸自己脑门到现在,心里就憋得直想哭。
顾知看着陆晓,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好想亲他一下,怎么办呢。顾知被自己脑子里突然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使劲瞪着眼看了半天陆晓,生怕自己不轨的想法不知不觉给陆晓吓醒了。
陆晓看起来睡的挺香,连钢镚儿在他脖子旁边蠕动了好半天都没半点反应。天越来越亮,顾知好像突然绷不住了一样,突然起身,轻轻地在陆晓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陆晓的味儿真好闻,果真是奶香味的。顾知觉得自己真是超级不要脸,亲完了赶紧滚到床的边边,离着陆晓八丈远,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躺也躺不住,索性穿衣服起床,替陆晓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吧嗒一声关门,陆晓睁开了他带着一层雾气的眼睛。钢镚儿睡在他的脑袋边,陆晓扭头,嘴角牵起一丝浅浅的笑。搂着钢镚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下好了,早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留给顾知给刘义梵准备午饭和晚饭了。顾知关上厨房的门,叮叮当当给刘义梵煮了一早上的老母鸡汤,还顺带手炒了好几个菜,跟伺候月子一样。
陆晓和刘义梵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顾知早已经买回来了两个人的早饭,准备好了刘义梵的午饭和晚饭。这会儿正懒懒地靠在沙发里,盖着陆晓的碎花小毛毯看起了《平凡的世界》。
“生着病呢,瞎折腾什么呢。”陆小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子从卧室里面跟半身不遂一样颠儿了出来。
“快洗刷吃饭,都快八点了,再晚点就迟到了。”顾知放下手中的书。
“你怎么不叫我啊。”陆晓颠儿着往卫生间走。
“看着表呢,准备八点整叫你,你这就起来了。”
刘义梵从厕所放水回来,看到厨房的炉子上还小火炖着瓦罐,忍不住过去打开瞧了瞧,转身就拄着拐一路感激涕零地嚎上了,“亲哥,我的亲大哥,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伺候我,等我病好了,请你去吃澳洲大龙虾,野生穿山甲,你想吃啥我给你整啥,忒感人了!”
“别,你快好起来赶紧滚远点比啥都强。”陆晓从厕所出来,洗了把脸,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一屁股坐在餐桌边就开始狼吞虎咽。
“人顾大哥都没撵我呢,陆小花你算什么东西!”刘义梵不着急上班,磨磨蹭蹭靠着陆晓坐了下来。
两个人在公司又忙了个昏天暗地。顾知总算长记性了,没忘记带药,也没再烧起来。只是临近年底,这嘁哩夸嚓的一通忙活,让刚毕业的俩人都有点稍稍的吃不消。
连续忙了一个多星期,陆小花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一抄起图纸就有种想吐的感觉。顾知闷不吭声地干着活,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股焦躁。好在李信最近还算比较消停,没再找茬,让陆晓容易暴躁的小心灵没找到发泄的突破口,安安稳稳干了好一阵子活。
“干不动了干不动了,老大,再干下去我就死了。”陆晓扔下手中的计算器,瘫在椅子上。
八九点钟,办公室陆续走了个干净,就剩下四个设计的小兵仔还坚守在阵地上。
顾知抬起头,看了看旁边没半点精神气的陆晓,忍不住也叹了口气,“我也累了,不加了,回去吧。”
陆晓如临大赦,兴奋地呜呼哀哉。明明自己想走就可以走,偏偏就觉得顾知的话跟圣旨一样,圣旨不下,自己腿上跟拴着铁链子一样,焦躁透顶还固执地守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工位上。
两公里的路程,两个人决定徒步回去,散散心,活动活动筋骨。天冷了,桂花香也淡了不少,夹杂在风里偶尔能浅浅的闻到一阵儿。蟋蟀在路边的花丛里断断续续地扯着嗓门叫着,两个人踩着浅浅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往回走着。
“白色的风车
安静地转着
真实的感觉
梦境般遥远
……”
陆晓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边走边哼着周杰伦的歌。顾知一开始只用低低的鼻音哼着附和,几句过后也跟着轻轻唱起来。
“我背你走到尽头
能不能不要回头
你紧紧地抱住我
说你不需要承诺
……”
陆晓边唱着歌,边用脚尖踢踏着路边的落叶,一只胳膊搭在顾知的肩上,乱七八糟地走着,跟偏瘫患者一样。顾知两手掏着兜,在这昏黄又温馨的路灯光里慢慢走着。还没入冬,不太冷又不会热,顾知觉得这天气真实超级的舒服。
怎么突然觉得这么幸福呢。顾知忍不住想笑。
踏踏实实忙完一天的工作,身边有朋友的陪着,回家的路不慌不忙,岁月静好的样子,真让顾知一片满足,满足到让他特想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头好好大笑一场。
快到公寓的时候,顾知突然想起一事儿,扭头对陆晓说:“小花,想跟你商量一个事,公寓我早就到期了,自己出钱续租了一阵子,我觉得有点贵了。抽时间,我想出去找找房子。”
真新鲜。想走就走呗。这会儿俩人又掉了一个个,改陆晓的话成圣旨了,圣旨不下,还不能搬了呢。
“咱们公寓可以自己出钱续租吗?”陆晓问。
“可以,但是,费用超出了一点预算。”顾知有些为难地说。
自从爸妈离了婚,顾知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拿出三千元作为顾妈的生活费。如果再加上海城每个月一两千块的房租,每个月琐碎的衣食住行各种开销……刚毕业的顾知,工资基本存不下几毛钱。
“那我陪你去找,两室的,我也搬出去。”
“你的房子到期还早着呢……哎?”
没等顾知说完,陆晓掏着裤兜吹起了口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拉开单元门走了进去。
顾知紧着几步追上前头的陆晓:“你房子到期还早呢,住着吧,省点钱。”
“你不想跟我住了?想另找室友?”陆晓停下身,看着顾知。
“……”顾知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憋出俩字“不想”。
多新鲜,不想跟你租顾抠门早就搬出去了,还用得着等你下圣旨。
“我不在乎省不省钱,我只在乎省不省心。找个合不来的人合租,我宁愿早点搬出去。”顾知听了陆晓的话,再没吱声。
在陆晓二十几年的人生字典中,从来没存在过的一个词就是“缺钱”。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舟镇的工作都算的上体面,待遇也不低,家里人把大少爷当成掌上明珠一样捧着,衣来伸手,就差饭来张口,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但是从来没在金钱上委屈过的陆晓对节俭基本没什么概念。
俩人刚爬到三楼,顾知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顾知的电话跟得了老年痴呆症一样,有时候唱着唱着歌还能卡半天壳儿,安静半天后又跟突然抽抽过来一样,继续开始半死不活地唱歌。顾知伸手在包底捞了半天,才像挖地雷一样把他的宝贝手机翻出来。看到“温漫漫”三个字,顾知忍不住轻轻蹙了一下眉头,铃声响了半天,顾知好像也没有接的打算。陆晓探过头来,不客气地瞅了一眼顾知的手机屏幕,继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顾知扭过头看陆晓的功夫,铃声终于停止了高歌。
“好笑?笑点在哪儿?”顾知像看二百五一样看着陆晓。
“我早就说过,知哥你太……”
最后那个“娘”字,被陆晓咬的稀巴碎,刚从牙缝里溢出虚无缥缈含混不清的一声,陆晓的屁股上就迎来了贵客顾知的脚。
陆晓捂着屁股弹出去,对着身后的顾知做了个鬼脸:“多拒绝几次,你就习惯了!”说罢冲顾知摆了摆手,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顾知看陆晓轻轻带过门去,握着手机自己一个人悄悄地站在门外好半天,陆晓之前的话又浮上心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是啊,也许自己这么多年以来顾虑的太多,温漫漫果真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么?自己总是一味地害怕伤害别人,最后该给别人的伤害又少了几分呢?十年了,因为陆晓的话,顾知慢慢有了了结这份孽缘的想法。他在心里突然觉得自己背后有了一堵可以支撑他的墙,让他在起风的时候没有了之前的恐慌。至于那堵墙是谁堆砌的,他才不想承认呢。按亮手机,顾知给温漫漫拨了回去。
“知哥,给你发好几条微信,怎么不理我呀?”
温漫漫接通电话,声音里带着三分撒娇七分嗔怒。
“不好意思,刚加班回来,没看到。”顾知说。
“周末有空吗?我怕你邀约太多,提前预定来了。”温漫漫收起了自己那点不成气候的小情绪,笑着问。
“有什么事吗?”顾知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啊知哥。我听沈蔻说,海城有一条特别有特色的路叫海伦路,全都是很有特色的海城老建筑,街边小店里还卖一些很复古的小玩意,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逛逛啊?”
温漫漫的话里透露着一股迫不及待,顾知甚至光听语气就能在脑海中描摹出温漫漫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不去了,我住的公寓到期了,周末我得出去找房子。”
“房子还能找整整两天呀?”
温漫漫没有料想到顾知竟会拒绝地这么干脆,话语里裹挟着一丝不满。
“嗯,房子不太好找。没事的话我就挂了,我还有事忙着。”顾知干脆地说。
“……”
挂掉温漫漫的电话,顾知轻松地吐了长长的一口气,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原来由着自己的心爽快去拒绝的滋味竟然这么舒坦。顾知开门走了进去。已经是大半夜,陆晓又不知疲倦地投入到了游戏中去,蚂蚁依偎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晓的屏幕,时不时还激昂地指点江山。看到顾知进门,蚂蚁抬头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
“真不好意思义梵,叫你来这还老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顾知抱歉地说道。
“顾大哥你这话就让陆小花下不来台了。其实本来就是陆小花不要脸地说要伺候我来着,我来净麻烦你了。别叫我义梵了,你跟小花一样,叫我蚂蚁就行。”刘义梵冲顾知笑着说道。
“我在台上稳着呢!说话注意点,我没少伺候你啊?衣服都谁给你换的?洗的?晒的?”陆晓一边玩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辩解道。
“爷爷,我可谢谢您了,我给您作揖了。您除了跟我的衣服还打打交道,其余哪件不是麻烦顾大哥。要点脸行吗!想想我马上就要去找耗子,真开心啊,他好歹没你这么懒!”
如果腿脚好使,蚂蚁此时大概已经扭断了陆小花的脖子。
顾知伸手捡起地上的小钢镚儿,使劲挠了挠小家伙的脖子,钢镚儿收起爪子上的指甲,用肉垫拂过顾知的脸。
“别玩了,好不容易不加班,洗刷早点休息吧。”顾知放下钢镚儿对陆晓说道。
顾知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道从哪时候起,自己开始费心吧啦地把陆晓当成亲儿子来养了。
“哦,知道了。”陆晓像被亲妈催的孩子一样答道。
“这么多年,还真没见你这么听话过啊。”蚂蚁在旁边不停地咋舌。
“要你管。”陆晓头也不抬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