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伴澄（江橙）》林子没有树

79、第 79 章

　　他们出发得很早，离开时，江澄并未喊我，等我着急慌张自床上爬起赶到渡口时，只来得及看到离渡口几丈外的江面上，一帆船顺水而下，渐行渐远。
　　船尾，江澄负手而立，青不，紫竹一般巍然不动！目光扫来时，淡淡一笑，竟也如清风明月舒朗俊逸。
　　“我等你。”我张了张嘴，无声道。
　　直直到豪华的帆船化作黑点消失在水天之际，再也看不见。
　　……
　　莲花坞被温氏霸占数月，又历经两次大战，人员伤亡惨重，房屋财产亦损耗剧大，江澄接手的确确实实是一档烂摊子，如今虞川突然被拉来霸王硬上弓，大小事宜一概要靠他拿定主意，自然日日里忙得焦头烂额。
　　能使唤得上的人手皆被他派遣出去，因为我被喊去时，丝毫没觉出意外。
　　书房还是那个书房，只是书桌后垂头办公的人换成虞川，我顿时浑身不自在，加上江澄临行前的告诫，我更是不敢靠太近，远远的停了脚步，“大师兄。”
　　“恩。”高冷的仿佛换了个人，虞川将手边四指厚的账本推过来，抬了下头笑得温和，“你将来是要掌管江家内务的，看看？”
　　这里的书册跟现代完全相反，我将账本摆正，瞥了眼安静批公文的虞川，“是不是我管家还不一定呢。你祖父不是还没同意么？”
　　“若江澄对你无意，娶你只为报恩，你当如何？”虞川头也不抬，淡淡的解释道。“祖父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于江家有恩，他不过是不忍看你步了我姑姑的后尘。”
　　看不到他一惯带笑的表情，独独听着声音，竟突的多了些冰冷无情的意味。我沉默的翻了几页账本，确实也没想过那个老人也会为了我这个外人担忧。
　　翻着翻着，我脸一黑，啪的扣下帐本，花钱如流水只出不进，这玩意也能叫账本。我一脸为难的按着账本，“大师兄，这，这字我认不全啊！”
　　虞川按了下手腕，提笔又沾饱墨水继续批注，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字才抽空抬眼瞥来，“哦，是么？哪个字不认识指来我看看，正巧我此时闲的很呵呵……”
　　察觉到对方身上飙升的杀气，我讪讪地笑了下，又往后翻了翻，“其实能看懂一点点，只是账上的记录只出不进，库存连一个铜板也没，给我我也变不出银子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我捧着负债累累的账本简直欲哭无泪。
　　“我正要写信给江澄，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自打我进房门，虞川总共抬了一次头，抬了一次眼，手中的笔更是压根没停过。看他如此殚精竭虑无私奉献，我神色一正，认真严肃的保证道，“大师兄放心，账上的事就算去偷去抢我也一定尽快想办法处理好！”
　　虞川又写了几个字，瞟了我一眼点点头，“如此甚好！没事便出去吧。”
　　果然这些个世家子弟没一个好惹的！我愤愤得抱着砖块厚的帐本退出书房，。
　　吃的穿的用的，治伤的，看病的，每一项都是一大笔只出不进的大窟窿。我歪在榻上，头发一抓一大把的掉。
　　近几天入账的金额连顿管饱的午饭都不够。家里的人手又不够，流寇强盗猖獗四面楚歌，不少地方的小门小派更是趁火打劫。
　　简直了！我仰天长叹了口气。
　　砰一声巨响。
　　房间门被虞小七一脚踹开，她几步窜过来，坐下就往我身上倒，张嘴就催命，“给钱！”
　　“去去，找你家温逐流去！”我有力无力的推了把她的狗头，要钱没有，有拳头要不要？
　　“我救的是你江家的人，凭什么找别人。”虞小七理直气壮的靠着我闭目养神，这几日她被差遣地马不停蹄团团转，每日出去的弟子不断有伤亡者被送回。
　　“你自己看，账上一个铜板也没，比我脸还干净。”我将账本一扔，整个人无力倒在榻上，“也不晓得前些时候，江澄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澄之前交给虞川差点闪瞎我眼的小金库，里面的财物也仅是维持江家的日常开支不断流，说到底，缺的是劳动力啊！
　　“本以为嫁了个仙门世家，没想到是个穷光蛋哈哈……”虞小七幸灾乐祸，笑的直抖。她眼下的青黑也是一层叠一层，同我眼下两层的青黑如出一辙。
　　“困难都是暂时的，光明就在前方，我相信江澄很快能把云梦发扬光大的。”我强忍着心累，坚定道。
　　“愚蠢！”虞小七红唇一张一合，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困倦。
　　“你跟班呢？”我拉了薄薄的毯子搭在她身上，重新拿起账本，默默记下亏钱格外严重地名。
　　“恩，出去将功恕罪了。”虞小七懒懒地缩着身子打了个哈欠。
　　“……江澄认出他了。”我想了片刻，还是将这事告诉了虞小七。
　　“我知道啊，江澄临走那天早上，去找了温逐流，他俩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俩竟然没打起来？”我惊了一瞬，纳闷道。
　　“我也奇怪。”虞小七瞥我一眼，重又闭上眼，“我问过温逐流，他也不说，跟个闷葫芦。”
　　“你说，万一他俩打起来，你怎么办？”
　　“他自己作的孽，能怎么办。”虞小七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听清没，随意应道，“反正江澄也打不过他。”
　　姑娘，你放心太早了吧。江澄今年还不满二十岁，比寿命也赢定了，更别说温逐流是个注定英年早逝的。
　　“江澄天赋极好提升修为不过早晚的事，万一哪天人死了，你等着守寡吧。”
　　虞小七没好气地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好气的骂道，“烦死！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活的安然无恙，不晓得你操哪门子闲心，婆婆麻麻！”
　　姑娘你开心就好！我拍了拍衣服后面的灰，思考着第一个去清剿哪个匪窝。
　　虞小七一睡便是整天，喊她起来时，屋里昏昏沉沉，太阳已经落了山。拉着她去厨房的途中，竟遇到了温逐流。
　　他衣摆上还沾着几滴新鲜的血迹，身上的肃杀之气仍未退去。碰到我们时，自动移步站在虞小七身边，眉眼不动继续走他的道。
　　我看了他一眼，纠结道，“你空手回来的？”
　　温逐流惜字如金，冷声道，“不是。”
　　除了那把剑，他手上空空如也，看来没抢到东西，我有些纳闷，现在的强盗也穷的叮当响？
　　戳了戳雾眼蒙蒙还没睡醒的虞小七，小声道，“我们两真够倒霉的！”、
　　虞小七打了个哈欠，扯着温逐流的袖轻晃，迟钝道，“你给她呀！”说着，不顾温逐流冷脸，小手伸到他袖袋中摸了摸，掏出个眼熟的荷包丢了过来。
　　“给你，他攒的钱。”
　　手里的荷包顿时变得有些烫手，我犹豫没往腰里塞，私房钱这种东西是我能随便拿的么？
　　“拿着呀穷鬼，反正都是他近几日抢来的，你不要白不要。”
　　是你的东西么，这么不见外？我尴尬地扣了扣脸，直接看向温逐流，“那啥，下回一起去呗，”
　　我理由还没找好，温逐流干脆利落的应道，“随你。”话落，突然一把拽住虞小七拖到他身后，掌心带风，直朝我面门拍下。
　　有没有搞错，突然偷袭！我脚踏栏杆快速翻身后跃，隔着十数米的距离同他对峙，一手持弓一手执箭。
　　温逐流身上衣袍鼓动，行动间如御风前行，一步迈出身形瞬间掠出两三米远。
　　我眯眼看了一瞬，抬手挽弓，虞小七不知道从哪突然怒气冲冲的窜出来，闪身挡在我前面，挥手拍开温逐流的手掌，冷冰冰的质问，“你干什么！”
　　温逐流收回手，面对虞小七的冷脸，尽管心中不悦，仍保持冷静言辞简洁明了的解释他自己方才的行为，“确认她是不是累赘。”
　　作为刚才正面同他交手的一方，我自然知道温逐流说的是实话。
　　虞小七却不知晓，她只当他在狡辩，冷笑着讽道，“累赘？别忘了她身上的伤是谁造成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当初要不是你助纣为虐，化了她的金丹，害她的修为尽失唔——”
　　知道虞小七是误会刚才的事了，担心她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我连忙一把捂住虞小七的嘴巴。
　　果然，温逐流一张冷脸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身形一闪，欺身靠近。
　　我心下大惊，生怕他此时恼羞成怒动手伤人，下意识捞着虞小七想要往后退。只是尚未动作，手筋肩头突地一麻，身体被一股力道推的不由退了两步，定下神时，喉咙正被漆黑的剑柄抵着。
　　温逐流黑眸里的郁色浓厚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戾气，嘴角轻勾，原本冰冷的嗓音，更是如金属凛凛，自带嘲讽，“没错，我化了她的金丹。你再骂一句，我立刻杀了她。”
　　所以温逐流是看不过虞小七维护我，在发脾气？！我暗叹一声倒霉，腿动了动，正想悄悄离开。
　　“动就杀了你。”轻飘飘的警告，瞬间压弯了我的腰，我当即停住脚步，老实站着。
　　“你——”虞小七听着，顿时气急，竟想也不想扬手想打人。
　　五根纤细的手指停顿在半空，看的人心惊胆颤。
　　“我杀人如麻，不在乎手上多她一条命。” 单手掐住她后颈迫得虞小七不得不抬高下巴，温逐流死死盯着她的脸，笑的残忍，“打啊。”
　　最后那巴掌还是没落下去。虞小七肩头轻颤，指着远处，冷声道，“你滚！”
　　温逐流手背上青筋鼓动，咬牙切齿的嗓音已接近暴怒，一句一字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抖着声音，虞小七仍坚定的重复道，“你滚。”
　　就在我紧张兮兮以为温逐流马上暴发之际，却见他倏然一笑，冰冷的面上突然痞气四溢，瞥了我一眼，冷淡的丢了句，“下回出去，我让小七过来通知。”
　　然后，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粗暴的掐着人后颈就要将人拎走。
　　我皱眉拦下他，冷了神色，“放手，你没看到她不舒服么？”虞小七垂着头，眼眶发红。
　　吵架可以，可温逐流要是敢动手打人，绝对是不能容忍的！
　　温逐流从善如流的松开手，双手抱臂，看着虞小七懒散道，“回房？”
　　……卧槽，虞小七真的没有被家暴么？
　　虞小七沉默了一瞬，垂着头低声道，“我晚些去寻你。”率先转身离开。
　　我忐忑的等了两天，他两人再出现时果然和好如初——怪我太多事！
　　温逐流抢来的钱财，我交与虞川后竟得到了他的赞许。最开始跟他许诺去偷去抢本是无心之话，那天看到他欣慰的眼神，我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最初的本意确实是让我出手去料理那些以流寇之名霍乱江氏之人。
　　怪我太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