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竹轩轶事》云树风致

74、卷六方寸之乱之梦碎

　　大宰回到自己的宫中，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
　　“你们都下去吧。”熹游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眼下主子不好惹，立马将在殿里做事的人都赶了出去。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一个从小混吃混喝的小子，才短短几天啊，居然心机至此，拿着金印爬到了自己的头上，可真是个好侄儿，好少主！
　　“孤岸啊孤岸，本宰还真是小瞧你了。”

　　不出所料，自从大宰在朝堂上被他们摆了一道后，虽表面风平浪静，玄机宫的守卫却增加了近一倍，千拥与天涯几次暗探都未能有个结果，可惜的是，如今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让大宰交人，没想到只是夺个权就花了这么多的心力。
　　从那日开始，千拥就十分担心老爹的安危，即便老爹几次强调自己没事儿，说大宰还不会动他，可老爹说得越是轻巧，他就越是不安，知道看见守卫跟春笋一样多了起来，他才稍稍安心些。
　　守卫越是森严，越能确保老爹是安全的，越能说明，老爹对大宰来说还有价值。

　　孤岸的烁金之术虽解，可法力依旧被封，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否则就不会被这小小的玄机宫困住，这些时日，千拥和华钥忙着跟大宰在方丈周旋，天涯则是利用猎隼与瀛洲暗中往来，以炼制能让领君恢复元气的药，至于为何如此麻烦，实在是方丈能叫得上名字的炼药地、炼药师都被大宰掌控着，耳目遍地，为了哪怕万分之一的安全，也不能冒这个险。

　　好在时机正好，好消息在同一天接踵而至，前脚千拥和华钥还在为守住领君之位而松一口气，后脚天涯从密室出来，说从瀛洲带来的药材，已经悉数炼成丸药，功效应该没有问题。
　　千拥大喜过望，搂着天涯的脖子激动道：“太好了，兵呆子，一切都顺利如斯，真是如有神助。”
　　眼下只差夜潜玄机宫，将丹药给老爹服下，待他稍稍恢复，就能把人给带出来，到时候就算是将这条命留在那儿，也要向方丈众人，揭穿大宰的真面目，看看这位舅舅是如何心存篡位谋反之意的。

　　“什么？你要明日就去找领君？现在玄机宫围得跟铁桶一样，贸然行动，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知道，我知道此行危险万分，可我等不及了，从我找到老爹的第一天，我就恨不得杀进去，将人夺出来，如今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怎能放手？”
　　眼前的人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说到激动处不住地手舞足蹈，眼神飘忽，天涯知道，他压抑的太久了，若是再不有所行动，怕是会疯魔。
　　“好吧，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强求，只是，需得入夜前往，我同你一起，胜算大些。”
　　“你说得对，深夜前往安全些，只是这次，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可玄机宫此刻布满了天罗地网在等你钻呢，你一个人，岂不是飞蛾扑火？”
　　“兵呆子，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只是，我已经深处水深火热之境，不能再将瀛洲拉下水了，我舅舅的手段我最了解，若是此番你同我一起，被发现的话，那是事关两方平安的大事，马虎不得，只我一人的话……他毕竟是我的舅舅，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也不会真要我的性命，你们已经帮了我那么多，千拥无以为报，若是此番能活着回来，你就是把我的狼皮扒下来做毯子，我也绝不会有怨言。”
　　头一番，听人下死决心还能这么不正经的，天涯无法，只能等一张狼皮毯了。
　　千拥整整一夜未眠，心里有好几颗小石子在打滚，他从没有如此刻一样，盼望天明，又盼望天黑，这种心情，好像是凡间过年小娃娃守岁一样，怕新年过的太快，又怕自己来不及多长一岁。
　　第二日白天，千拥哪儿也没去，就连朝会也没去，华钥嗔怪他，刚得权就懈怠，会被大宰一党拿住把柄，他才想起来自己今时不同往日，竟是个不能被轻易拿捏的了。
　　只得乖乖跟在华钥身后，硬生生熬完了无聊至极的朝会，大事小事都没怎么听进去怎么办？没关系，小师父会帮自己一件件记好，连带着批复一道给自己送来，千拥真是有些娇惯了，居然开始享受于这样的安排。
　　只不过他现在没工夫细想小师父的好，一回到宫里，就开始准备，夜行衣，丹药，必要时掩人耳目的小玩意，生怕哪一个环节自己没注意到，兵呆子布谷鸟一般聒噪的叮嘱也没听进去，千拥觉得，会顺利的。
　　就比方说，今日回来的暗探说道夜晚时分，玄机宫的守卫虽不见减少，却会换上好几班人，换班的时候最是松懈，进去个人都不一定能察觉到，那时便是最佳时机。

　　自己从不相信什么天命，千拥如今却觉得老天也是可靠的，毕竟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上天都在帮他一样，天平都在朝他这边倾斜。

　　夜深露重，身为一岛之所在，却意外地没有一阵风刮过，空气中仿佛结了一层湿湿的雾，连使轻功都不似平时轻快，千拥明明用尽了全力，还是觉得自己的脚步太慢了一些。
　　如预想地那般，千拥趁着守卫换班的功夫，从后墙溜了进去，轻车熟路地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打开密室的大门，进入到内室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
　　“老爹？”千拥低声喊道。
　　他快步上前，那个令其日夜思念的身影就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如同沉睡，千拥还傻傻的以为父亲真的是在睡着，掏出自己小心翼翼带着的救命丹药就来到床前，想着服下这药，过一会儿，老爹就能有力气跟自己一起出去了。
　　可一直偏心于他的老天似乎突然之间变了卦，就在千拥伸手触碰到父亲的时候。就算是中了烁金那般毒辣的术法，人也应该是温热的，为何？会是冰冷僵硬？一股难以置信、又是最坏打算的念头从千拥心底生出来。

　　“老爹，老爹！”

　　千拥伸手去探父亲的颈搏，发现已经触手冰凉，没有鼻息，没有脉搏，周身也再无灵气围绕，孤岸已然没了性命了，僵硬至此还能有如沉睡之相，不过是是凭别人的一缕法术堪堪护住了肉身。
　　“老爹！老爹，你醒醒，孩儿带着药来了，孩儿来带您回去了。”世上最悲之事，应是哀莫大于心死，千拥抱着老爹的尸身，失控一般地哭泣，他想大声地叫喊出来，喉咙却像堵了千根银针，出口只剩呻吟，他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哭得很没出息，却再不会有人提醒他了，没人管了，这下竟真的是没人管了。
　　千拥的双手，也被父亲僵硬的身体变得冰冷，为什么？千拥想不清楚是为什么，在他无限接近希望的时候，把他打进地狱，永世没有机会翻身的地狱，之前的一切欣喜都成了疯子的独角戏，一弯月亮永远都得不到圆满。

　　还没等千拥从悲伤的深潭中爬出来，密室的门居然被打开，而后是数不清的嘈杂脚步声一股脑地袭来，等千拥闻声回头，身后的，竟是大宰和朝中众臣，甚至，还有华钥。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