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面具》酸奶杯

1、第 1 章

　　解放战争前期。
　　规整的街巷，白色的建筑，远处□□寺庙的圆顶若隐若现。
　　城西的一座雕梁画栋的庄园，一辆黑色本茨轿车缓缓驶来。
　　高大的砖雕朱漆大门前，两个荷枪实弹站岗的士兵，快步跑下台阶，来至停稳的黑色轿车后门处，殷勤的为来者打开车门。
　　从车后座上，一左一右下来两个高大的青年。
　　两个同样年纪，同样挺拔身姿，可风格却大不相同的年轻人。左侧下来这位一身笔挺的黑色洋装，脚上牛津皮鞋，漆黑的短发用发胶一丝不苟的背在头顶，露出圆润的额头和俊美的五官。
　　右侧下来的这位却是穿了件靛青色对襟旗装马褂，头顶一个白色小帽，他的鼻子更挺，眼窝更深，冷峻的五官隐隐有些西域人的踪影。
　　打开右侧车门的军士，一见这位戴白帽的青年，立刻躬身行礼：“诶，是小帅回来啦。”
　　“嗯。”白帽青年点头，“小舅可在？”
　　“司令在家。”军士说完，又连忙补了一句，“芸小姐也在。”
　　白帽青年抬眉瞪了他一眼，待同伴行至，便一同迈步走上青石台阶。

　　被门口站岗的士兵迎入大院，绕过由精雕细琢的青砖堆砌而成的影壁墙，穿着黑色洋装的青年惊讶的驻足，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这座堪称堡垒一般的巨大庄园
　　“怎么，没见过我们大西北这样粗狂的建筑风格么？”一只手臂搭上他单薄的肩膀，略显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声响起。
　　有些恍然的摇了摇头，韩毅转头看向身边这位同样才刚刚归国的同窗。
　　飞机才不过在这座古老的内陆省会城市落地几个小时，年轻的海外归国学子马福彦已经将风流倜傥的西装换成了对襟长褂，头上还带着一顶□□特有的白色小帽。
　　在从小接受西式教育的韩毅眼里，老同学这一身打扮实在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怎么样，我大西北虽然没有上海的灯红酒绿，但也别具一番风味吧？”马福彦左边嘴角帅气的撩起，笑着冲他挤挤眼睛。
　　韩毅似乎还有些恍惚。

　　“知道你坐飞机累了，但是今晚的舞会是为了南京方面派来的专员而安排的，我堂舅还是旧式做派，很少在家里举办西式舞会，错过今天下一次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啦。”
　　马福彦一边说一边搂着韩毅往那足有二层楼高的气派前厅走去，“他们那些老家伙，寻常摆宴都是笑里藏刀步步为营的鸿门宴，我自己跟着去都食不下咽。也就是今天办的西式舞会，还有点意思，顺便带你来见识一下我西北军总司令的府邸。”
　　韩毅一路走来，也确实颇有感触：“的确与我江南水乡的园林叠翠十分不同。”
　　马福彦笑的前仰后合：“哈哈，那你是真误会了，我大西北的民居可不长这样。堂舅这府邸当年就是仿照徽州苏州那边的式样所建，只是学的有点不伦不类而已。”
　　韩毅被他忽然的爆笑炸的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忽然一个浑厚的笑声从二人正前方传来。
　　“我还当是哪来的虎崽子，竟跑到我门前来笑话我附庸风雅，原来真是你福崽子回来了。”
　　马福彦的笑声戛然而止，抬头惊喜的叫了一声：“小舅诶。”
　　“嗯。”随着浑厚的应声，从面阔足有十间的正堂里迈步走出来一个瘦高挺拔，略带点年纪的军装男子，“福崽子几时回来的？”
　　“今天刚到，知道舅舅想我，就搭了早上特派员的那班专机，咻的一下从南京飞回来啦。”马福彦拽着韩毅往前迎上去。
　　听到堂外甥说搭专机回来，军装男子原本含着笑意的眼角冷了下来：“你二舅叫你回来的？”
　　“是。”马福彦正要介绍身边小伙伴的话猛地顿住了，敏感的察觉到小舅态度的转变。
　　“行了，今晚先带你的朋友好好玩，明天下午再过来一趟，咱们舅甥俩好好说道说道。”军装男子眉头只皱了一秒便立即松开，匆忙的拍了拍马福彦的肩膀说，“先去后院见见芸儿，你走这几年，小丫头天天念叨福哥哥。”
　　“诶，这就去。”提起小表妹，马福彦的脸上再次浮现尴尬的笑意。
　　军装男子略一点头，便目不斜视的抬腿往大门口走去，身后几个同样笔挺军装的副官参谋迅速跟上，
　　其中两个年轻一些的副官，一个经过马福彦身边的时候对着他的右胸口给了一拳，另一个嘻嘻哈哈的冲他挤眼睛。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消失在影壁墙后。
　　韩毅愣愣的注视着那被簇拥在中间的军装男子挺拔的背影。

　　“那就是宁省西北军的司令？”韩毅转头向好友求证。
　　“怎么样，我小堂舅跟你想象的差很多吗？”马福彦揉揉遭遇突然袭击的胸口，唉唉叹道：臭小子居然真打，疼死我了。
　　韩毅不可抑止的点头：“你堂舅有三十岁吗？我真的没想到，当年在紫禁城外，勇挫八国的回军，竟然会由这么年轻的人统帅。”
　　马福彦神情一顿，似乎被他这句话触动了什么，好久才愣愣的说：“那都是我外公和堂外公时候的事了。算了，别提这些了，我们进去吧。舞会还没开始，我们到的早了些，我先带你找个地方歪一会儿，等我去后院见过几位舅妈和表妹，再来找你一起去舞会。”
　　“几位舅妈？”韩毅被他这个说法弄糊涂了。
　　“五年前我走的时候，我小堂舅已经娶了三房姨太太，我们回教不像你们汉教只要养得起随便娶多少房都可以。我们对娶老婆的数量是有限制的，但是架不住我小堂舅就好这个，阿訇不让多娶，他就杀一个再娶一个。”马福彦只是淡淡的陈述他所知道的事实，却没想这句话给长于象牙塔的韩毅带来多大的冲击。
　　“你堂舅……”韩毅努力的咽了好几口口水，才勉强将心内的震惊压下去，“看起来不像是这么……这么荒淫无道的人。”
　　回想刚刚一面之缘的军装男子，虽然眼角已经爬上了几道细纹，但是周身的气势却无法遮掩，这样俊朗挺拔，又不可一世的将军人物，怎么可能是那种讨了几房姨太太的旧式官僚？何况还是杀一位娶一位这种嗜杀成性的军痞！
　　“你还想不想活了。”马福彦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竟敢这么说我大西北回军总司令马鹤唳。以后再想说这些话，跟我讲法语知道吗，千万不要再这么直愣愣的说出来了。”
　　韩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人家家里大放厥词，呜呜着点头。
　　“好了，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看你样子坐一天飞机也累了，等会儿舞会开始我再去叫你。”马福彦这才搂着他继续往前走，“我们回教禁忌多，你还是别自己乱逛了，等我见了表妹回来，想去哪里我再带你逛。”
　　二人说着从一侧的过道绕过前厅，继续往后院走去。

　　舞会是西式的，舞池的一侧摆着自助餐台，餐台上除了红酒池香槟塔蛋糕茶点等物，还摆着大盘的烧羊肉酱牛肉，一股浓浓的西北彪悍风情。
　　这不伦不类的中西合并宴会厅布置，自然引得一些自诩新派的当地士绅不齿，不过在这司令府里，不管大家的表情再如何鄙夷，也没人敢真的嘲笑出声。
　　马福彦搂着韩毅走进宴会厅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兄弟二人已经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先溜到餐台处找吃的，但是这样两个出类拔萃的青年突然出现，还是引起了靠近门口大部分人的注意，特别是府中有适龄小姐的诸位太太们。
　　“哎呦，我还当我这是眼花了，谁知道还真是小帅回来了啊。”
　　“小帅学成归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下？这学成宴，府上安排在几何啊？”
　　“哎呦，小帅身边这位，这神仙一样的风姿，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乌拉拉围过来一群女人。
　　这宴会的真正主角，特派员张穆昭将军正端着红酒杯，认真的与西北宁省的政商界要人周旋。
　　他此行乃临时受命，并不了解西北局势，也没有时间做足功课，还是在上飞机之前，从情报部门抓了两个熟悉西北局势的参谋同行，在飞机上恶补了一番。
　　直到餐台附近越来越热闹的声音，让张穆昭注意到那两个在一群婆婆妈妈中鹤立鸡群的英挺青年。
　　身边的参谋在他的示意下，附在耳边与他介绍：“穿民族装束那个青年，是西北军老帅嫡亲的外孙，现司令马鹤唳的堂外甥，叫做马福彦的。听闻几年前，这鹤雀之争还未分出胜负，西北军总司令之位仍悬而未决的时候，就被两派一同送出国去了。”
　　顿了一下，那参谋又道：“今晨飞机从南京出发之时，西北军这边临时安插了两个人，请求搭张将军您的专机一同回宁省，应该就是这位福小帅和他身边那个男学生了。”
　　张穆昭那有些文质彬彬的眉头微微一皱：“今晨坐我的专机一起来的？”
　　身边两个参谋互相交换个眼神：“推测应该是这二人，我们有公务在身，都并未留意。”
　　张穆昭听了，将手中酒杯放下，起身便往餐台那边热闹区域走去。

　　才走了两步，忽然一阵急促的军靴落地声，打断了宴会厅里高雅流动的钢琴曲。
　　一队五六个军装士官，快步跑进大厅，匆忙的往宴会厅中央正与城内政府官员寒暄的西北军阀马鹤唳奔去。
　　张穆昭也停住了脚步，与大厅内所有人一样，关注着马司令那边的情况。
　　只见那几个士官压低声音与马司令说了几句话，马司令便重重的放下酒杯，也未及与众人告辞，急匆匆带着几个军装士官离开了。
　　张穆昭便转头吩咐自己的参谋：“你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一个参谋领命，快步往宴会厅大门口走去。
　　张穆昭则是沉思一晌，也未找到什么头绪，只好继续未被打断前的动作，往餐台那两个挺拔出众的青年方向走去。
　　谁知还未走到，门口及靠近窗口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
　　刚刚追出去的参谋很快跑回来，到张将军跟前报告：“西方火光冲天，听院内守备军士称，失火地点很可能是城外军械库。”
　　“什么？”张穆昭一惊，急匆匆带着参谋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