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同人》丝缕

1、片段一

　　殿中沉寂，静的可听到冰溶水流的声音。
　　翠色的竹廉密密垂落着，细细的缝隙里漏进的阳光灼亮的晃眼，带着屋外蒸腾炙热的暑气，直逼进人心里去。
　　允祥胸口窒闷，几乎不能呼吸。
　　这样的天气，谁受得了在烈日底下跪上几个时辰？何况孙嘉辰不过是个书生。
　　他已经在乾青宫外跪了近三个时辰了，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允祥别过头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四哥，如今的皇上。
　　雍正看着手中的书，白皙的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
　　皇上四哥，自古臣易得，忠臣难求。
　　天子的宝座高高在上，高处不胜寒，世上能有几人肯对你说真话？
　　孙嘉诚铁骨铮铮，赤胆忠心，难道你真忍心任他跪到死么？
　　允祥忽然站起来，往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雍正叫住他。
　　“我去找年羹尧来替孙嘉诚求情。”
　　“你站住！”
　　允祥回身盯着雍正。
　　雍正的瞳仁黑缜缜的，清冷寒冽，深不见底。
　　允祥的心一下子冰冷澈寒，一股无名的怒火却冒了起来。
　　他指着窗外，大声质问道∶“你看看这日头，下得出雨来么？难道你要孙嘉诚这样一个耿直忠心的臣子跪死在这毒日头底下么？”
　　话说得急了，胸肺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一口气接不上来，允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伏倒在塌上，微微蜷起了身子，额上，脸上，霎时汗水盈盈。
　　雍正大惊，一步赶上去，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太监忙送上了手巾。
　　雍正拿了为允祥擦汗，手碰到他的额头滚烫，甩手将手巾扔在盘子了，怒喝道∶“还不快拿冰的来，都是死人啊！”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跑了出去，撞上了进来议事的几个军机大臣，见到屋内情形，俱悄悄的退在一边。
　　雍正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痛切责备道∶“你身上还病着，叫你早点回去歇着，你偏不肯！”见允祥怔怔的，不言不语，不由紧张起来∶“十三弟，怎么了？你怎么了？”
　　对于雍正一叠声的询问，允祥仿佛都听不到，他忽然站起来，匆匆的走到殿外。
　　雍正不明所以，只好跟了出去。
　　允祥站在门口，仰头看着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
　　铃铛飘曳，扣出清脆的声音。
　　允祥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起风了，起风了。”
　　一片浓浓的黑云压上紫禁城的上空，片刻后，大雨倾盆而下。
　　居然真的下雨了！
　　雍正立在雨中就这样痴痴的望着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他即位初始，京畿就数月大旱，田地荒芜，民怨沸腾，谣言四起，他的心也随着着一日日的艳阳高照而紧绷着。
　　现在终于下雨了！
　　可是雨下了，下在这个时候，仿佛是上天也认同了孙嘉诚指证年羹尧的种种罪证。年羹尧是他的家生奴才，他本来一心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心腹忠臣，想让他的战功压一压野心不死的八爷党，压一压那些站高墙看风向的官僚群臣，可是年羹尧呢，战是打胜了，可心也打狂了！
　　这局面可得如何收拾？
　　孙嘉诚自然不知道雍正如此复杂的心思，他跪着一步步挪向雍正，他高兴的叫着，哽咽的叫着∶“皇上，下雨了，下雨了！”他的身后黑压压跟着一大帮和他一样喜悦的的年轻臣子。他们一齐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他们的心思雍正都明白。
　　允祥也明白，一项艰难的抉择摆在雍正面前，这个刚刚建立的雍正王朝还在风雨飘摇之中。
　　雍正的目光从遥远的紫禁尽头收回，从茫茫无边的雨幕收回，从众臣执著请命的脸上收回，对上了注视着他的允祥的眼。
　　清澈淡定，隐隐轻忧。
　　忽然间，心定。
　　雍正微微抬手，“诸位卿家的意思朕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
　　此时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允祥衣衫尽湿，眼睫上都是水珠，雨水湿润的脸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又急又气又心痛，把他拖入屋内，一边吩咐∶“来人，快备水，给十三爷沐浴更衣，再煮些姜汤来。”一边亲自解下允祥的朝冠，松开他朝服上的扣子。
　　李德全讪讪的站在一边，轻声道∶“皇上，十三爷，奴才们会小心伺候，您身上也湿了，龙体尊贵，是不是请您先更衣？”
　　允祥退开半步，道∶“皇上，臣弟自会打理，请皇上保重龙体。”
　　雍正手上一空，允祥已到偏殿去更衣了。
　　几个小太监不敢怠慢，殷勤伺候，梳洗完毕，却见允祥坐在塌上侧靠着小几，以手支额，倦意盈眉。
　　担忧的问道∶“十三爷，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奴才去传太医。”
　　允祥微微摆了摆手，气弱的说道∶“不要声张，我休息一下就好。”话未尽，允祥握绢捂着唇一阵压抑的细碎的咳嗽，良久才止，洁白的绢上血迹殷红，他悄悄掩入袖中，起身整了整衣襟，回到殿中。
　　雍正已换过衣服，在案前批阅奏折，停笔端详着他，问道∶“身上可好？朕传太医来给你看看脉吧？”
　　“皇上，不必了。臣弟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这样雨急风狂，雷电交加的，何必麻烦人家辛苦跑这一趟。”他一如往常侍立在侧，随手拿过已经批阅好的奏折，阅览分类。
　　“你不要劳神了，雨这么大，你也不要冒雨回去了，万一又着了凉，就在这歇一会吧。”雍正从他手中抽走奏折，扶他躺下来。
　　允祥挣扎着支起身子，有些无措的道∶“皇上。。。。。。”
　　十年圈禁，一出来，四哥就成了皇上。
　　以前那些兄弟同塌而眠，一碗喝酒的日子遥远的象一个旧梦。
　　“十三弟，你就当做这里没有皇上，只有你的四哥，好么？”
　　允祥缓缓的躺下来，雍正坐在他的身后，为他擦拭着未曾干透的长发。
　　窗外，风声雨声雷鸣声。窗内，烛光摇曳，一室溶溶宁谧。
　　依稀，多年前，胤祯的书房窗外有一株梧桐树，夏日树影映在窗上，几簟生凉。
　　那时，胤祥还小，累了，病了，受委屈了，总喜欢爬上他的膝头，靠在他的臂弯，在长一声短一声的蝉鸣里渐渐睡去，睡颜纯真，那时候胤祯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梦里不会留下忧愁。
　　现在呢？祥儿，你的梦里是否依然不会有忧愁？
　　长长的睫影静静映在平静的脸庞上，允祥似乎睡着了。
　　其实，这些年来，允祥已经很难入睡，何况现在还是白天，他只是不想拂了皇上的意，舍不得此刻的温馨安祥，所以他闭着眼睛，心里却不能平静。
　　年羹尧恃才傲主，飞扬跋扈，不处置他，是四哥心头的刺；处置他，更是四哥心头的痛。
　　这朝局千头万绪，该从何理起才理的顺？
　　红色的烛泪蜿蜒滴落在烛台，凝成了珠。
　　多少事，如年少抛人，都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