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故人不是故人 ...
-
想圆一个飘渺奢望的梦。
安怀在寺庙中写了一张祈愿签,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方丈,在佛祖前稳稳当当地磕了头才离开。
安怀看着面前满挂红纸的许愿树,突然嗤笑了一声,风好像也跟着他,吹响了红纸尾巴的铃。
一时间叮当乱响,树枝也悄悄泄了点春光。
安怀有些嘲讽地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嘲笑心怀喜悦许愿的人呢?
自己不也是深陷囹圄、求神问卜么?
他松松垮垮地拎了车钥匙,不知所谓地想:算了,来都来了。
他走回去:“我来蹭饭。”
方丈笑起来,捋了捋花白胡子。
挺好,挺好。
寺庙的素斋意外的不错,饭饱歇足后,安怀开着车离开。
方丈皱眉看着他为安怀解的签,良久后,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
好签,好签。
平安喜乐,心想事成。
安怀握着方向盘拐上一条小道。路上见不到什么车辆,他神情放松,车速也慢慢降下来,想临时看一看这路上的风景。
远方炊烟袅袅,小儿嬉闹,身旁青阶石板,鸟语花香。
安怀打开车窗,吸了口气。觉得深沉又乱糟糟的心绪都被风给吹散了。
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了一下后视镜,发现拐弯的出口处冒出了一个车头。
看起来倒是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看过。
安怀心想,可能是其他香客也绕到这条道上吧。
另一辆车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靠在后驾驶座,手指夹着零星红点的烟。他缓缓吐出烟,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安怀的车。
他的眼睛是深沉的黑,好像压着经年历久的思念。他看向安怀的时候,沉甸甸的情感让人经不住替他难过起来。
安怀回到自己的公寓,他冲了澡后连头发都没吹,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来回五六个小时的路程,是头牛也累。安怀恨不得在床、上长眠不起。
安怀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睡梦中似醒非醒。
安怀是被饿醒的。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安怀头昏脑涨,刚起、床就狠狠打了两个大喷嚏。
嗯,有人骂我。安怀心里琢磨。
他干脆发了条信息,“狗子是不是你在骂我。”
陈乐很快回复:“??????”
安怀笑起来,摸了把遥控器,发现是自己把空调的温度调太低了。
他清了清嗓子,觉得有点疼,拖鞋也懒得穿,走去客厅倒了杯水。
随便收拾了一下,安怀出门吃饭。
虽然有点头晕,但趁着心情好,得好好搓一顿。
安怀给陈乐打了个电话,“出来吃饭。”
陈乐吓一跳:“哎哟你这嗓子……听的我都石更了。昨晚哪儿浪去啦?”
安怀言简意赅:“滚蛋。”
陈乐:“得嘞。”
没过多久陈乐滚过来,啧啧两声:“这天还没黑呢。”
无他,安怀刚睡醒就拉上好友吃烤肉搭啤酒,实在罕见。
安怀:“有种别吃。”
然后两人吃了个爽。
陈乐摸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吃饭和睡觉是最能发泄情绪的,安怀觉得自己已经看破红尘,只差升天了。
安怀捏了捏易拉罐,“我昨天去了趟鸡鸣寺。”
陈乐有点惊讶:“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个的吗?”
“啊,这个。”安怀有些艰难地说,“我想起许承了。”想了很多年了。
陈乐一下子消声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没忘了他吗?”
安怀侧头,昏暗的灯光里神情难辨。
陈乐懂了,他一直是个懂眼色又识时务的人。不然也不会和安怀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好吧。”陈乐心想,他说:“那就祝咱们安总商场得意,情场也得意。”
安怀抿嘴笑了一下:“借你吉言?”
陈乐仔细瞅了瞅他的神色,“哎哟祖宗,你在发烧。”
安怀拍开他的手,不信邪地摸了一把:“没有啊?”
陈乐一脸服了的表情,“你牛逼。”
安怀不在意,“管他呢,等会我自己回去吃点药就行。”
陈乐见劝不动,也不劝了。见他还能上台打一套拳的生龙活虎,想来也没什么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爷溜了。”
安怀:“去去去。”
安怀见陈乐走了,在座位上喝了几口啤酒,晃了晃脑袋结账回家。
安怀知道自己有点醉了,他走到公园一屁、股坐上秋千,吹了会儿风,才稍微酒醒打算踩着夕阳的尾巴回家。
结果起得猛,“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是那辆车里的男人。如果陈乐在,一定会非常惊讶。
许承把安怀打横抱起,因为走得急差点连带着安怀一起摔倒,他打了个电话:“来天衡酒店。”
他小心翼翼把安怀抱上副驾驶,替他扣上安全带后,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等红灯的时候,许承伸手摸了摸安怀的额头,眼底压着担心。他有点生气,气安怀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
许承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安怀了。他看着安怀的眉眼,又伸手摸了摸他直挺的鼻梁,又看安怀因为发烧有些红的嘴唇,鬼使神差地想俯身亲上去。
后面的车直按喇叭。
许承回过神暗恼,觉得自己乘人之危又控制不了自己,扣上安全带先回了酒店。
私人医生见许承抱着个人急匆匆地过来,顿时惊呆。这许承怕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
许承轻轻地把安怀放在床、上,“他发烧的时候吃了油荤的东西,下午又吹了风。”
医生看见许承怀里人的脸便心知肚明了,他开始检查安怀的身体,许承怕打扰到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许承叼了根烟,却没有点燃。
舌尖尝到尼古丁的苦涩让他清醒,更加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时宜。可他控制不住,他和安怀已经分手八年整了。
医生走出来,交代了几句:“吃片退烧药就行了。多喂点水……”
许承点头,医生交代完就走了。
安怀还在睡,睡得昏天暗地。浑身烧着难受极了,他想挣脱火炉,迷迷瞪瞪间有个很熟悉的声音低声哄他:“别踢被子,出汗就好了。”
他心想,是在做梦吗?
许承隔着被子抱住了安怀,他不敢用力,可安怀止不住地想蹬被子,他只好半压半抱。
安怀吃了退烧药,不大清醒,好像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生病的时候,无论许承怎么哄他都不肯吃药。
安怀哼哼唧唧地撒娇:“热……”
许承一愣,好像也想起了同样的过去。他无奈,却心软得一塌糊涂,叹气,“你呀。”
许承心想,我总是拿他没办法。
见安怀安静下来,许承再三犹豫,还是忍不住低下头。
他像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见惯了风霜雨雪,唯有将这人拥进怀中,才好像一脚踏进了这凡尘俗世。
望着这过去的八年,苦好像不是那么苦,却甘之如殆。
许承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安怀能够得到的地方,又替他掖了掖被子,确定妥当后才离开。
安怀梦到了很久没有梦见的人。
他梦见许承了,还梦见许承对他又摸又亲又抱……
安怀看着天花板,陷入对人生的怀疑:难道那不是做梦?
安怀全身没有哪里不舒坦,身上也干干净净的,他下、床的时候发现拖鞋正对着自己,破天荒产生种“你不穿上我就不要走路”的错觉。
安怀乖乖地穿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发现自己在家附近的酒店。
他一脑门的问号蹦出了天灵盖,这时拿着房卡的服务员开门,见安怀醒了,“您醒了?这是您的朋友送过来的。”
安怀狐疑地接过,袋子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早点。
服务员达到目的后转身要走,安怀叫住他:“那什么……我那个朋友长什么样?”
服务员笑眯眯,“高高帅帅的,比您高。”
安怀:“……”
安怀也不为难他了,“没事了你去吧。”
安怀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回厕所洗漱,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的自己,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猜测,可又怕是期待过大一场空。
他去找手机,给陈乐打电话:“昨晚你送我回酒店的?”
“两个大男人去什么酒店,等等。”陈乐反应过来,“你?酒店?”
陈乐喜极而泣,“孩子终于嫁出去了,为父甚欢喜。”
安怀冷静说:“何弃疗。”说罢狠狠挂掉电话。
安怀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包子又吸了口豆浆,觉得胃暖烘烘的。他想得脑袋疼,干脆就不想了,收拾一番就去退房。
他走出天衡酒店,神色复杂。
许承站在角落静静看着他,直到安怀走出他的视野。才低头抽了口烟。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又是何必呢?”
许承说:“再等等。”
再等等,我就可以无所顾虑、珍而重之地再次将你拥进怀里。
安怀盘腿坐在落地窗上,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手机界面一直停留在通讯录中备注的“xc”。
安怀的心情十分复杂,离开酒店前,他特地询问了前台,前台知无不言,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许承。
八年前,许承正式和他提出分手。
安怀是个很识趣的人,他年轻气盛,也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即使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就要分手,为什么分手后第二天就不见了。
但他记得,许承也很难过,他轻声说:“安安,等我。”
安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但此后,他的爱情就停留在了那一天。
没想到一别八年。
安怀终于酝酿出了勇气,他拨出许承的电话。
安怀的心随着一声声的“嘟嘟嘟”逐渐下沉,直到自动结束通话。
“啊。”安怀换了个姿势,看着蓝蓝白天,想感叹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或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冒出的苗头还没长出小芽,就要被掐死了。
许承歪头躲过一根下了狠劲的钢管,勾腿踹了过去。
他冷冷地看着被手下捆起来的人,慢条斯理整理身上的褶皱,“等着法律的传票吧。”
许承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显眼的未接来电让他脚下一个趔趄。
手下疑惑地看了一眼,刚刚老板还杀缪果断,看到啥了这么激动?
“喂?”安怀窝在落地窗上睡着了,迷迷糊糊摸了手里看也不看就接了。
许承:“……”
许承低低地说:“是我。”
安怀听到他的声音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转头打了一个喷嚏。
“啊。”安怀沉默了一会儿,很多话反反复复被压在舌尖,导致他迷茫了一瞬。
“刚不小心睡着了。”安怀说。
许承不自觉的皱眉,低头用脚碾了碾路上的石头,“你发烧才刚好,又吹风了?”
安怀笑起来,“许先生,我发烧,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