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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一轮新月弯弯照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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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诗经•陈风月出》
研究室里冷气开到最大,舒芾还是觉得心烦意乱。趴在窗台上,舒芾用手托着小小的下巴,愣愣地看着研究室对面的运动场。正午的阳光下,到都白花花的刺眼。
为了舒扶旃让她作的专题设计,舒芾找了很多杂志,看了很多著名设计师的作品。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就像是个万花筒,那样的五颜六色,斑斓绚丽。闭上眼,缤纷华丽的设计,就仿佛在眼前飘呀飘,伸出手想要抓住了,却又轻轻滑去。
门开了,张晨弋抱着画稿走进来。
“哦,你在呀。”张晨弋招呼道。
“嗯。”听见是张晨弋,舒芾懒懒的,头也没回。
“怎么啦?没精打采的。”张晨弋把画稿放在自己桌上,走过来。随手从舒芾案上像小山似的书堆里抽出一本,翻了翻。“还在为设计发愁呢?”
“看了这么多设计,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要的什么了。”舒芾转过身,求救似地看着张晨弋。
张晨弋咧嘴笑了。
“知道Womb吗?”
“啊?”
“Womb,是子宫的意思。我不是女人,我不知道十月怀胎究竟是怎样的。不过我想设计创作的过程,和生命在子宫里被孕育应该是一样的。” 在舒芾惊异的眼神中,张晨弋眨眨说。
“你所看过的那些书,那些设计,进入你的脑海,最初是一片混沌,就像卵子與精子在子宫里相遇的最初。慢慢的那些原本不属于你的颜色,线条,开始在你脑里融合交汇,你有了立意和设想。这就像胚胎有了自己形状,开始有了手,有了脚。”
看了一眼舒芾,张晨弋继续道,“你不断延伸你的创意,完善你的设计。你每天都在为这个小生命的成长而惊喜。创作就像是活生生从虚无到存在的独特生命。它带着你的情感,带着你心手相应的意气,来到世间。你是它的母亲,你们血肉一体。这个过程是痛苦的,需要忍耐和不懈努力。"
舒芾第一次听到张晨弋的“子宫创作论”,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所以继续加油呀。对了,我那儿有一本最新的《VOGUE》,你可以参考一下。”张晨弋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弯下腰凑近了,一脸痞痞地说,“还要学会适当的放松。”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了的张晨弋的脸,黑黑的眼,长长的睫毛,舒芾有些恍惚。
“晚上学校礼堂放电影,”他突然放柔了声音,充满了磁性与诱惑“我去宿舍接你。”
“啊。”舒芾心感觉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是欢喜还是无措呢,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从礼堂出来,天完全黑了。
“走走吧。”看了眼舒芾张晨弋说。
舒芾跟着张晨弋走上沿着梅溪的一条路,路灯下将他们影子拉的长长的,又重叠在一起。
虽然是夏天,刚刚下了一场暴雨,又是晚上,空气里带着些凉意了。舒芾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
舒芾穿了条连衣裙,黑底落着大大的桃红色的圆点。宽宽松松的袖子,腰间打了几个折,裙摆微微向里收。辫子结得松松的一条,斜斜地搭在左肩上,既妩媚又清纯。张晨弋有些赞赏地看着她,“桃红色很适合你。” 他笑着说。
“我和小乔自己设计的。”舒芾扬了扬下巴。能被张晨弋表扬,她颇有些自得。
服装设计师自身的穿着是个人品位与风格的体现。可以朴素,但不能平庸;可以简单,但不能乏味。想要让更多的人认识自己,欣赏自己的设计,先得让自己赏心悦目,充满魅力。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必然懂得塑造自己的穿衣风格,舒芾认为。
就像张晨弋,他今天穿的很随意。一件COMME CA灰色的针织短袖外套,里面是奶白色的圆领T恤,脖子上一条简单的银链。灰色斜纹布短裤,细细长长的裤筒,在膝盖边翻卷过来,露出红绿格子的布面,窄窄的一条,配上深灰色的镂空布凉鞋。这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有点儿中性,带着青春活力。
张晨弋倒过来走,迎着舒芾,“知道我们男生叫你什么吗?”
舒芾不知他的意思,于是摇摇头。
“我们都叫你小桃红。小乔,小桃红,男生公认的艺术系的两朵花。”
“你们男生真无聊。”舒芾故意别过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顿了一顿,他继续,“老乔要去老师的工作室实习了。”
“真的吗?我以为他要出国念书的呢。不过那也好,这样还能经常见面。”
张晨弋低下头,瞟了一眼舒芾,“你不想他出国?”
舒芾连忙摇头,“哪有。那是老乔自己的路。我们都是好朋友,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他的,不是吗?”
“当然了。”张晨弋笑笑。“知道吗,老乔喜欢你。”
“怎么会。”舒芾装作不知。
“老乔和我说过。”他转过头看着她。
“他干嘛要跟你说这个。”
“大概要我知道他的心意吧。”
“不相干嘛。”舒芾心虚。
张晨弋笑笑,没出声。
飘起雨来了。
张晨弋看看天,“我们到那边树下去吧。”说着拉起舒芾的手。
舒芾拗不过他,身不由己的跟着他走到树下。
雨中的梅溪黑乎乎的,水面两三点渔火,忽明忽暗。
“你当初为什么会考服装设计?”舒芾换了个话题。
“我崇拜美。喜欢美的东西。我喜欢看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张晨弋说。
“我还有一个姐姐,我姐姐对我很好。我爸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我妈就知道打牌,不怎么管我们,只有大姐照顾我。我姐姐很喜欢漂亮的东西的,逛街也常带我一起。后来她得了病,很年轻就走了。”张晨弋的声音有些低沉。“小乔就有点像我大姐。”
“啊。”舒芾想起小乔抽屉里的明信片,背面是几行字:
‘如果我的记忆里有一扇窗户,我会把它关上直到你把它打开。’
那是张晨弋的字迹。
“小乔很适合你。”舒芾心里有些酸酸的。
“她对人若即若离的,我搞不清楚她的意思。”
“你喜欢小乔。”
“我喜欢你呀。” 张晨弋看着舒芾。树影里,他的脸看起来有点不真实。
舒芾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张晨弋的风流与多情,那就是他,舒芾心里明白。一方面看透了他,要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又带着期待,满心欢喜。舒芾恨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冷吗?”张晨弋脱下外套,给舒芾披上。
他靠近,舒芾可以感受到他的胸膛的有力,他的温度包围着她,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只要轻轻一抬头,就会碰到他的下巴,舒芾的心不听使唤的砰砰乱跳。
“你会冷的。”舒芾想要拒绝,脸已绯红。
推让间,张晨弋突然一把拥住舒芾,紧紧地抱着她,口里叫着她的名字。他的鼻息急促的扫过她的脸,男性的气息包围着舒芾。仿佛着了魔一般,舒芾浑身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说,一边伸出手来托着她的下巴,轻轻地吻上她的唇。
听到这句话,舒芾一下像被惊醒,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张晨弋。“我知道你喜欢我。”多么自大的男人呀。这句话刺伤了舒芾的自尊,她恨自己的软弱。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舒芾说。
“你怕了吗?”他叹了一口气,“你这么单纯,总有一天你得经历的啊。”
张晨弋要送她回去,她拒绝了。他看着她,好像有话要说,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独自走着,舒芾脑子里乱哄哄地。她不嫉妒小乔,只是羡慕。有些人天生该是幸福的吧。想到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没了,她有点恨起张晨弋来。明明喜欢的的是小乔,为什么偏要来招惹自己。
她在人挤人的生活中过惯了。当然,她只能保护自己尽量不受伤害。她就像一条熟悉水性的小鱼,在歧视,冷漠,猜忌中磨练出一套生存技巧和适应能力。哪儿有鱼钩,哪儿有暗礁,哪儿急流险滩,哪儿流静水深,她全能预料得到。不是说张晨弋对自己没情意,可是那份喜欢到自己这里还能有几分,舒芾真的不敢说。不是不敢要,是不敢给,更给不起。
尽管自己是有点喜欢他的,不是吗?想到张晨弋的怀抱,居然有点留恋,那样的温暖,还有他的吻……是太孤独了?还是自己太软弱?她突然觉得很难过。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初恋吗?为什么是失恋的滋味。
爱是这么奢侈的东西吗?一份单纯而完整的爱这么难吗?她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