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纪年之曼莎大陆》上官某

16、第 16 章

　　那是一座庞大的哥特式建筑群。黑色的石头墙壁坚固而神秘。每一扇窗户都是蓝色的。就好像一块一块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天空。仿佛里面另有一个世界。更真实的世界。而外面，不过是虚无。
　　我迎着它的骄傲昂起头，毫不掩饰眼神中对它权威的挑衅。
　　太阳还在晨昏线之下徘徊，翡翠树林深处的这座庞大建筑群被笼罩在一片白色雾霭之中。
　　建筑。建筑。建筑。
　　整个杰戴特就像是一幕用建筑谱写的话剧。
　　那一年，我是如此年轻。还没被时间和挫折磨圆的灵魂，丝毫不懂得该如何藏起锋芒。

　　带我走进那迷阵一样的未知的是我的一位堂兄。他也是我大伯的长子，名叫涅路斯。
　　我很久以前曾经见过他。记忆里他是一个高挑而略带忧伤的少年。像所有兰斯尔特家族的少年一样，有着纤细的骨骼。但是那种纤细很快就会被时间的激流和责任的重担拉扯得强壮而坚韧，变得无可战胜。
　　我的这位堂兄。是长子的长子。就像磨坊主的长子要继承磨坊，国王的长子要继承王位一样，他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一位伏兰顿的神术长官。
　　在这位年轻的未来神术长官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知命者的坚定。彷徨，似乎与他并不认识。
　　我一从负责押送我的马车里出来，看见的就是他站得笔直的身躯，以及类似禁欲者一样的脸。我很多年都未曾见过他了。只是遥遥的听说他以优异的成绩从神术学校毕业，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神术盟。在完成了七十项通天之验后成了神术学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导师。而现在，他又是神术学校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院长大人了。
　　岁月无声流过，那个会在家族宴会的中间溜出来、循着被树枝扯掉的纽扣找到迷路的小堂弟的纤细少年已经成为一个记忆。现在的涅路斯，表情平静，情感的暗流已经在眼底枯竭。神情就像大理石一样坚定，没有起伏。
　　“欢迎你，奥菲斯·兰斯尔特。”涅路斯面无表情的说，“愿密涅瓦女神指引你前往智慧河的彼岸。”
　　当他说话的时候，我继续仔细观察我这位多年未见形同陌生人的堂兄。
　　他像所有常年从事与神术有关的职业的人一样，脸上有着常年光照不足而过分苍白的肤色。而身体其他部分的皮肤都被宽大的米白色长袍遮住。只有苍白的双手露在外面，有力的交握在身前，上面隐隐有着血管脉络的痕迹，以及微微凸起的骨骼的阴影。他薄薄的嘴唇紧抿着，鼻梁笔直而高耸，眉毛很淡，低低的压在眉骨上，一双细长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球的颜色很浅，倒像是浅色琉璃似的，脸上已经隐约有了如同他父亲一样的坚毅线条。
　　我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我。并且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你需要换件衣服。晨祷后到大礼堂和大家一起吃早餐。然后到我的办公室来，我需要对你进行几项测试。”他像是在背诵经文一样的说道。
　　然后，一个随从打扮的年轻人出现在我面前，带着我穿过一片错综复杂的小路来到我住的地方。
　　那是个装腔作势的家伙。我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这样觉得。而之后的相处又从未能使我改变这个印象。
　　这个年轻人——后来知道他叫安托——是个瘦高个儿，有一头不可思议的灰绿色的头发，眼睛也是灰绿色的。米白色的制服平整，显然是上过浆的，上面连一粒灰尘的也没有。经常把手举在胸前，为了使血液逆流，保持皮肤白皙。
　　“这就是您的房间。”安托习惯性的把头昂起45度角用鼻孔对着人说话。“请每天都要保持房间的整洁。物品的摆放也请按照一定的规定。从即日起，我会每天中午过来检查一遍。如果发现有不妥的地方，您当天的晚饭会被扣除。晨祷室在花园对面的小礼拜堂里。换好衣服后请马上过来。”他一字一顿的说完这串话之后就转身出去，然后咣的一声关上门。
　　我转身仔细观察这间未来不知道多长时间里要作为我的栖身之所的小屋子。说实话，它真的是小得可怜，几乎还不到我家阁楼里最小房间的四分之一。有限的空间最大程度的被利用。紧贴着墙放着一张床，床边是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有一个小书架。床下有一个放衣服的小柜子。很显然，在神术学校里学习，是不需要什么个人物品的。
　　桌子上放着一张印着神术学校名头的羊皮纸，上面一条条写着寝室规则以及神术学校学生的行为准则。还有一张印着学校地图。
　　我看了看，将第一张放在原处。
　　椅背上搭着一件米白色、斗篷一样四处漏风的衣服。想了想，我决定还是直接将它穿在我衣服的外面。然后拿起地图，我就出门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小礼拜堂了。
　　当然是不需要锁门的。神术学校和神术盟里除了院长大人的房间所有的门都是敞开着的。要想进去，直接推就是了。只是有些门找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神术学校的内部结构。呃……其实也没有多么复杂，用两个字就可以将它概括完全——迷宫。
　　这里有275座古堡，348座塔楼，562个地下掩体，766条回廊，806个小礼拜堂……9314个花园……
　　小礼拜堂，在花园对面………………………………
　　所以，这不能怪我。当晨祷结束的钟声响起，早饭结束的钟声又响起的时候，我还在迷路中。
　　就在我找不到人问路而不知所措的时候，救援队伍到了。
　　不是我夸张，这真的是一个有组织、规模庞大的队伍。打头的，就是我伟大的堂兄大人。
　　这时候我能怎么办？能乐呵呵的上前拍着他老人家的肩膀说：“哎呀，真巧，又见面了哈！”
　　哎……为了晚饭。一切为了晚饭啊……
　　心里哀叹一万声之后向石膏人走去。
　　“对不起。我迷路了……”
　　“把详细的路线告诉你仍然不行吗？”站在涅路斯旁边的安托冷冷的说。
　　详细？这就是传说中的“被欺负”了吗？
　　不会被惩罚吧？
　　涅路斯后面那一群人已经在小声嘀咕什么了。大概不是责怪我第一天来就如此漫不经心，要不就是在商量怎么处罚我了。
　　“萨勒，请你带奥菲斯去餐厅，然后送他回寝室。午休后带他到圣树坪来，要举行分院仪式。拜托了。”涅路斯用平板的语气说完这几句话就带着他那群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
　　安托跟在他后面冷冷的瞪了我一眼，也走开了。
　　只剩下一个人微笑着向我……走来？
　　啧！应该说那是“走来”吧？或者说是蹿过来更确切些？
　　我不喜欢安托，可我大概也不会喜欢这个人吧……
　　谁会喜欢一个把火鸡毛当衣服、走路跟猴子似的人呢。
　　“咴！你就是奥菲斯吧！”
　　“……啊。”
　　“听说你是涅路斯大人的堂弟？”说着就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退身闪开。“是又怎么样。”
　　“哎~~~~~~~？？？！！！”他很夸张的张大了嘴，“原来传闻是真的啊！”
　　“传……闻？”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吗？你来之前啊我们这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说什么兰斯尔特家最没用的小子因为扒上了国王陛下，被指名到神术学院研修。而且说那小子竟然从来没到神术学校学习过啊！你相信吗！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人啊！！哈哈哈哈……”
　　是在说我吗……可以说明一下什么叫“扒上”吗……………… = =！
　　萨勒突然住嘴，小心的瞟了我一眼，“呃……呵呵…………内个什么，你饿了吧。啊！那我们吃饭去吧！”
　　然后火鸡萨勒就拉着我嗖嗖的飞向传说中的学生餐厅。可是……
　　“……你早上也没吃饭吗？”为什么这家伙面前的空盘子堆得比我还高，而且还有继续长高的迹象。是在进行大胃王比赛吗？
　　“啊！”那家伙继续和烤土豆饼奋战连眼睛都没抬起来，“吃倒是吃过了。可来一次餐厅什么也不吃总觉得很浪费啊！”
　　我觉得被你吃了才会更浪费…………
　　“你刚才在骂我吧……”
　　“……什、什么？”
　　“别看我这样，”他甩了甩脑袋上的鸟毛，“我的读心术可是很厉害的。”
　　“读心术？”
　　“不知道吗？哎……从今以后你有得学了。”用力咬了一口熏鸡翅膀，“这个读心术呢就是……”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读心术。”被这样一个怪人认为是无能总让我觉得脸有点热。“我只是没想到这门神术还有人在继承。”
　　“当然有了！就是我老人家~”吃了一大口巧克力布丁。
　　老人家…………
　　“哎！怎么，我自称老人家你有什么不服的？我今年正好52岁，你怎么看也就十几岁，和你比我当然是老人家了！”满嘴的巧克力布丁喷得到处都是。
　　他说这话我也反驳不了什么。虽然眼前这人看着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可是光看脸就判断一个精灵的年龄是一定会走入误区的，因为精灵一旦过了30岁就不会再变老。大多数不会……也有人喜欢利用各种神术使自己的脸看起来更成熟些。例如说那些部长和大臣们。
　　“那么说你使用的是火系神术了？”
　　“没错！”吞下最后一口菠萝派。
　　“涅路斯……我是说涅路斯大人为什么会让你带我去参加分院仪式呢？是说要把我分到火系学院吗？”在此之前我一直学习的都是风系神术，可以说对火系知道得并不多。
　　“这倒不一定。分院仪式还是要参考你的天命神术。但也并不是说一定按照你的天命神术来划分学院。就拿风系神术来说，从古至今天命风相者最多不会超过五人，其中还包括了曼斯大人。如果只让天命御风者学习风相神术，那风系学院早就不存在了。现在风系学院的人包括院长大人都不是天命御风的。”
　　“怎么会有人选择不是自己的天命神术呢？”
　　“怎么没有！天命是一回事，后天的喜好、成长环境、父母的天命神术都会对神术的选择产生影响。这不是任何人能够说的算的。”
　　“那会有天命御风的人选择其他神术的吗？”
　　“什么？！”刚喝进去的果汁差点喷在我脸上，“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人呢！你知道风系神术是多么高深的神术分科吗？为什么从古至今只有五个人天命御风？那是因为风系神术本来是不存在的，是始于曼斯大人的一种异变。曼斯大人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掌握了任何人都没有尝试过的甚至想也没想过的高端神术。之后的四个人都是继承了他那种了不起的基因的人。每一个都来自你们兰斯尔特！这样的人，一出生，不论是不是出于长子，都会被定为神术长官，然后一生致力于风相神术的研究。别说选择其他神术了，就是结婚生子这样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决定。”萨勒咂着嘴，似乎有些后悔做我的临时保护人了。
　　“那……会有隐瞒自己天命御风这种事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萨勒剔着牙怪笑几声，“这我就不知道了。虽然可能性极微，但人总是有选择的。或许有人觉得就因为自己不巧天命御风了就要被束缚进固定的命运里太不自由而选择隐瞒，那也是有可能的吧。”说完“嗯？”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真要是有那种人，我想他会和你一样，选择一开始就不进入神术学校。”
　　原来如此。我想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不管怎样我已经来了。不管以后会怎样，我都要站在这里了。
　　就像站在乌拉诺斯的比武场上，退无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