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州故事2020》俞尧

5、第 5 章

　　“优优，拿扇子来。”李主任躺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有些失神。
　　李优一递过扇子，就想回自个家里去了。“你过来，坐下。”李主任突然的发话，让李优一心顿了一下，然后乖乖走过去，顺从地坐在近前的沙发。
　　“爹跟你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和纪州那孩子，趁早断掉。”李主任眯着眼，没了往日对付学生的架子，只是像个苍老的父亲，和自己的儿子说说体己话，每一个字却都重击在李优一的心上。
　　“那天……”李优一回想着办公室里的那天，心里已经明白，父亲知道了一切。
　　“纪州的学习很好，以后会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不愿你流离，更不愿你苦等，这是其一。他的父母家长会后我私下见过，都是很传统的中国父母，他们不会接纳你，我不想你受罪，这是其二。作为父亲，我只是个普通的教师，什么都没能给你，但我希望，你可以为自己谋取一个好的社会地位，不要受人非议。”
　　父亲的话像一汪平静的水，没有狂风骤雨，没有威胁哀求，每一卷话都最平实不过，却像一道闷雷击中李优一。他的眼眶湿了，继而泪珠砸在拳头上。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任何的言语在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不过如此。
　　“我知道了，但是……”李优一还想再争取些什么来为这段感情平反，尽管它没有错，甚至高尚，但是在萌生的那刻起就被烙上了注定灭亡的印记。
　　“以后学校你不用去了，正常上班，下班就回这来，让你妈给你做点好的，补补身子，成天价在外面吃外卖，人都瘦了一圈。”李主任合上眼皮，不再看外面的星空，继而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夜很寂静，除了知了依旧聒噪，却也无法扰乱李优一的心。他回想起之前在手机上看到许多的同志如何向父母坦白，如何诚实地出柜，如何被接纳，或被唾弃。现如今，他也莫名其妙成为其中一员，然而他没有心情去分享，他的脑子里只剩下那个人的笑容。
　　满月悠悠地挂在空里，并没有因为他的悲伤而悲伤，恰似第一次和他约会的那个晚上，月牙也没有因为他的快乐而圆满。世人亦是如此的不在意，或许只有在每个人的悲欢喜怒凝聚起来时，世俗才会为它让让路。
　　他从未觉得父亲是如此的睿智，像一个深刻的哲学家，却又说着最平常的道理。“趁着纪州父母还不知情，早些了结，不要弄得人尽皆知，两相尴尬。”可说得轻松，三年的感情，怎么就断得掉……
　　自那之后的一个月，李优一安分到不能更安分，拉黑了陈纪州的所有联系方式，每天踩着点上下班，听话地吃下每一餐饭，听话地按时按点睡觉起床，整个人都比以前规律了不止一点，只是脸上很少出现笑容，像是被抽出灵魂的机器。
　　“李主任。”“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老李一家人都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你先进去。”李主任对着李优一说道。
　　无论在什么时候，父亲最先考虑到的都是自己，李优一低着头，忍着泪走进卧室。
　　“李主任，你好……”那是陈纪州妈妈的声音，他在陈纪州电话里听到过，只是此刻显得憔悴无力。
　　“进来说话。”李主任沉稳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也不很轻松。
　　李优一脑子里懵懵的，没过一会，就听见外头响起陈妈妈的哭声：“这可怎么办是好啊，眼见着就要月考了，这孩子整天跟丢了魂似的，饭也不好好吃，问话也不理，前几天成夜不回来，这几天回来了也彻夜不睡觉，他们班主任都跟我说，再这么下去，高考都不用考了，我真的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你看我这么要强的人，这几天白头发直往出冒啊……”
　　听着陈妈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里面的李优一早就掉了一地的泪。他心里想着那个男孩是怎么固执地蹲在他家门口熬过了几个晚上，又是怎么在他消失后一个人颓废度日。他蹲下身去，紧靠着墙，一想起往日那个活泼明媚的少年，心就可劲钻着痛。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主任冷静的声音响起在客厅：“优优，出来。”
　　李优一犹豫了一下，就一下，然后立马出去，也不在意自己通红的眼多么滑稽。“这是……”陈妈妈一愣，不明白李主任的用意。
　　“这是我儿子，李优一，也是，纪州的恋人。这许多天纪州的表现，或许和他的不告而别有关，为了纪州，我愿意让优优面对你。”李主任平稳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带着些歉意的眼神看向惊愕的陈妈妈。
　　李优一准备好迎接一切，陈妈妈的恶语相向，拳脚相加，他都理解，这样强势的母亲，似乎理所应当把她所认为的对的一切加在儿子身上，也自然可以把她求而不得之后的痛苦转转移到他的身上。
　　但那个打扮体面的女人只是惊愕地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她或许想过，儿子是因为恋情失败所以失魂落魄，却从没想过，儿子的恋情对象会是一个男人。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儿子的教育是哪里出了问题，之后脑子里混乱的思绪全部停了下来，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好吧……”陈妈妈凄苦的声音仿佛一个死刑犯无奈地接受了判决，“请你，安慰安慰州州，他确实……需要你……”陈妈妈一个字一个字几乎咬着牙说出口。
　　李优一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轻易地接受了他，接受了这份恋情：“谢，谢谢阿姨……”他鞠了一躬，忍住没让眼泪再掉一地。
　　“抱歉，为了州州高考，我不得不让再次出现在他身边，高考结束了，就离开他吧。”陈妈妈扶着额头，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令人难以接受的话语。
　　“陈太太！”李主任几乎快从躺椅上蹦起来，“孩子不是你的玩偶，他有自己的想法……”
　　不等李主任话说完，李优一就开口了：“好。”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那一声“好”沉稳而平静，寂寥地回荡在客厅的每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