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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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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闭上眼睛,心脏又猛烈地跳了一下,甄朱深吸一口气,打开床头的灯坐起来闭着眼半靠着。心律不齐的问题折磨了她几个月,白天还只是偶尔会发作,到了夜间一要进入睡眠状态,心脏就会突然悬空停顿,然后再重重落下,身子也会随之一抖。一个晚上反反复复,睡也不能睡。
她猜这是心理疾病通过生理症状表现了出来,因为脱发也随之而来,不记得是哪一天在写作业苦思冥想的时候,手指头插入头发中来回摸索,竟然摸到几处斑秃。她吓住了,赶紧找来一面小镜子跑去卫生间查看。
斑秃的几处好在还能被其他头发遮掩住,只要不掀开,一时也看不出来。她想了想,还是不去看医生了,一来搞不清楚自己是该看心理医生还是普通医生,二来她舍不得花钱。
“妈、爸……”甄朱在心里低喃.
她快步下床,哆嗦着将桌上的书一股脑儿扔到床上,再一个箭步钻进被窝,巴黎这个时节真的很冷。
为期两周的圣诞假已经开始,她一点也不敢松懈,毕竟假期一结束,就是期末考试,一共8门功课。
其中三门是小组作业,她的小组成员都是班里学习成绩排前的学生,团队合作也很默契,这已经是几个人第N次在一起分析案例,创建虚拟公司了。
他们在放假前为了最后的考试,碰了好几次头。个人任务分配好,只要在开学前一天再一起汇个总,轮流讲述自己的部分就好。
剩下五门要参加笔试:一门税收、一门金融,对于参加过高考的人来说,这些科目难度系数并不大,只需要理解和记住法国税务部门的征税公式和算法还有多种国家的补贴补助的分配方式,就能过关。老师讲解的她基本已经全部掌握,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根据全世界老师的通病:可能会在最后一题增加难度,会通过考课上根本没有触及的知识点来拉开学生的分数。
这点她很早就想到,所以平时没有课就会去蓬皮杜图书馆找相关书籍来看。果然书里的内容要深得多,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教税收的老师在课上只是做了一个浅显基本的全书概括,如果不是她想到过来查阅资料,很可能就会中了老师的圈套。其他同学会不会也去借书看,她不得知,但是作为一个外国人要在这里取得好成绩,必须比本土学生要更加努力才是。
甄朱在图书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笔记抄了一本又一本。蓬皮杜的书不能外借,在那里复印一页折合成人民币也要近2元,她舍不得,倒不如坐下来安安心心读书,顺便蹭蹭暖气。那时苹果4刚上市,她以前的手机没带出来,随便在法国买了一个能拍照的老式诺基亚翻盖,内存不够多,书上的内容也只能拍一些留着晚上回去再看。
最后三门是企业内外部关系和市场营销还有国际经济法这样的纯理论考试。她将自己的和法国同学那借来的笔记都整理在了一起,只要好好背下来问题应该不大,考试又多半是以论题的形式给出,主要考察解决问题的能力和辩证的思维方式。理论知识巩固好,再多看看时事资料和地缘政治,其他就交给老师来判断吧。
即使啃着书,她的心里也在发愁,如果拿不到奖学金怎么办,她读的是法国排名前五的商校,学费不是小数目;还有被羁押的母亲,最让她牵挂和心痛。
去年,也就是2004年1月8日那天下午,甄朱还在川南大学自习室做阅读理解的时候,突然就接到了母亲秘书打来的电话:她的父母被拘留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甄朱在惊恐了几分钟后,才想起给父母打电话,可是两人的电话均显示已关机。
她顾不上收拾自习室的书本,和旁边的同学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要离开。
同学瞪大眼睛看着她,拽住拔脚要离去的甄朱:“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啊!”
“你帮我和辅导员请个假,我没时间了,不然晚上的飞机赶不上了。要是没事,我明天一早的航班再回来。”
甄朱一口气跑回宿舍取了身份证,就奔向校门口,坐上出租车,直奔机场。
她等不及了,鲁秘书根本不是乱开玩笑的人,父母的电话也从来不会同时失联。她必须要回去一趟。
鲁秘书接上她,该说的电话里都说了,他作为核心骨干,也没有比其他的基层人员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心情沉重,开了车直奔维辛署,甄朱心中一百万个问号,但是鲁秘书真的都解答不了,连为什么就被带走了都不清楚,在这种百思不得其解又惊又慌的情况下,她的眼眶红了又红,幻想自己能够灵魂出窍,飞往父母身边。
云洲已经下了雪,地上薄薄的一层,到了晚上,就化成灰黑的泥水,脏兮兮的。
往年这个时候甄朱都冻得龇牙咧嘴的,现在的她心里团着火,不知道朝哪儿发泄,内里和外头冰火两重天,竟然有种发烧的感觉。
维辛署门口的值班老头冲他们嚷嚷:“哎哎哎,干嘛的?”
“我们有事情办,师傅麻烦开下门。”鲁秘书摇下车窗。
“你们伸冤啊?”老头看副驾驶的小姑娘眼睛有点肿。
鲁秘书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伸冤!”
“那过来登记一下。”
两人登记好,电动铁门才缓缓拉开。
他们停好车就往大厅去,里面只有一个值班人员,看他们进来,问道:“什么事情?”
鲁秘书说道:“你好,我是博瑞家居有限公司的,今天上午我们公司两位老总被你们带过来了,我想问一下能见见吗?”
值班人员警惕地看了他们两眼,说了一句“等一下”就往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值班人员和一个类似上级的人物走了出来。
上级人员冲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拘留的人你们是见不着的。”
甄朱一听,眼泪流得更凶,她哽咽道:“我是家属,家属可以见吗?”
上级人员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问道:“他们的女儿?”
甄朱点点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有可能见上父母的面。
“他们关在一起吗?是什么原因要拘留?”
上级人员没搭理甄朱,只看了下鲁秘书:“你作为公司工作人员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你们公司老总为什么被拘留。”
鲁秘书有点不满对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说实话上午大家办公的时候,两个维辛署的人进了公司,就说要公司老总们走一趟,他们谁也没料到朱雪琴和甄士国竟一去不返。
下午又来了几个人把所有人赶出公司,连工厂也强制停转,几张封条就把公司封了,多问一句原因,就说:“那肯定是犯事了,我们只负责封,具体得你们自己去问。”
现在来了这里,又是这种太极球,不过他还是满脸陪着恭敬:“就挺突然的,我们确实不清楚。你看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地读书呢,听着家里出事了就赶紧回来了,也是想见一面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连你们都不知道,那你们抓什么人?!先抓人再定罪?”甄朱急地脱口而出。
她也是天真,一股子书生气,毕竟没经过什么灾难。以为一切按照律法就该这样就该那样,难道人家因为她几句义愤填膺之词就突然良心发现。
“那肯定是有罪才抓,像你们这种做企业的,别说其他的,查个偷税漏税都够你们受的。”
哪儿跟哪儿啊,就算查账也轮不到维辛署吧。
鲁秘书瞧着打听不到什么,反而越扯越远,估摸着见面是不可能了,不如办点正事要紧,别到时候逼急了,连东西也不让送。
鲁秘书转头扯了扯甄朱的衣角,轻声说道:“那就等这两天批捕书寄到家里了,你看看上面的缘由。你赶紧问问朱总和甄总是不是需要我们送点衣物什么的,天冷,被子毯子能不能送?”
甄朱被这么一点拨,也知道多争执无益。
“你们拿个厚外套就行,人明天就要转走了。就在我们这待一个晚上,到了新的地方,人家不一定让带进去。”
上级人员也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尽到了应尽的义务,转身就又消失在暗暗的走廊中,留下值班人员继续。
鲁秘书看见甄朱满脸失望,又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早就料到来了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鲁叔叔,那你先送我回家取点衣服吧,然后你去吃点东西,吃完了再来接我。”
“好,媛媛,我给你也带一份。”
“我飞机上吃过了。”甄朱实在没什么胃口,不得已这么说。
事情办妥后,两个人又重回道维署大厅。值班人员当着面检查了下衣物就收下了。
甄朱还不想离开,父母就关在这走廊后头的某两间,她想多陪他们一会。
值班人员是个女性,也是做母亲的年纪,看着她在厅里流连徘徊,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见过,家属依依不舍的,也有号啕大哭的,不过眼前的女孩子干干净净的,容貌看着可以,气质挺好,不用看她爸妈,也知道出身不错。
她还是有点动容,说:“你留在这也没用,反正也看不着。赶紧请个律师吧。”
鲁秘书提醒:“如果涉及公司的事情,那么你去看看公帐情况有没有被冻结。最坏的打算就是留点现金在身边,请律师啊、后面你上学啊,各种都要考虑到。”
维辛署的速度数实快,抓人的同时已经忙着去各个银行冻结账户了。甄朱在家里找到一点现金,大部头拿去请了觉得还算靠谱的律师,剩下二十万以备不时之需。她又想着去把房子卖了,才发现房屋也被冻结。
过了几天律师又说找关系还要花钱,最好再来点。
鲁秘书及时制止她将剩下的钱再送出去。这仅有的一点钱也最终成了她在法国学习生活的一点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