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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   清风掠过满地粉嫩的花瓣,如一只无形的手抚摸着女子婀娜的腰肢,温柔,体贴,轻柔。

      初秋的寒凉已经渐渐弥漫整座东安王府,府内众人今日也同这阴凉的天气一样,死气沉沉。每个人的心儿提到了嗓子眼。

      陶杳端着一杯茶,小酌一口后,眼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稍纵即逝。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躲过了众人,却依旧难逃彩凤的锐眼。

      彩凤私底下,伸手轻拍着陶杳的手面,贴身凑过去小声安慰道:“没事儿,你若是怕了。我幻变一卷狂风,将桃树掀回墨水河吧。”

      这树是赢桦从墨水河旁移过来栽种的,形体过来了,灵体自然也要过来。她修炼千百年,偏偏如今遭了劫。陶杳自问不曾做过有违天道之事,为何这样对她?

      如今这劫是桃花劫,亦是生死劫。

      陶杳紧攥着杯盏,看着一众人不知是在施法还是如何,她总觉心绪难平,但她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姐姐无妨,我没事儿。”

      彩凤追问道:“真的吗?我看着不像。”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爬上了她的脖颈处,陶杳惊讶:“姐姐你!”

      “爷!陶杳晕了!”彩凤半搂着陶杳冲不远处引人注目的人喊去。

      赢桦注视着桃树的视线断开,投向彩凤处,三两步并过来,“怎么晕了?”

      彩凤将人往赢桦身上一推,赢桦被迫半接过搂在怀里,她边揉着手臂,边埋怨道:“我也不知道啊,爷我抱不动,劳烦您先抱一会儿。”

      赢桦皱着眉头,从未见过陶杳熟睡的模样,如今见了,居然有些心猿意马之感。

      当下抱着也不太不像话,赢桦吩咐了云冯在院中照看,他将人送到陶杳房中。

      陶杳的房中不似他的房中那样大方气派,这间屋子寒碜的不行,而且冷意十足,赢桦心下不满,将人又重新拦腰抱起带回了自己房中。

      路过院中时,张天师的祭法还未完成。

      将人放在床上,又重新盖上被子,欲转身时,陶杳紧闭的双眼微动,“爷。”

      虚弱的语气似有似无,不安之感一阵一阵地向她袭来,胸腔下之物跳动的比以往还要剧烈。她从未这么紧张过,也从未这么害怕过,患得患失,生死边缘。桃夭一族的危机感一直不怎么好,陶杳真希望这是真的。

      赢桦回过神,反握住她的手,“醒了?感觉如何?怎么站着都能晕?最近王府亏待你了?”

      陶杳想露个笑,可现在完全笑不出来,她这幅状态太不对劲儿,完全不对劲儿!彩凤只不过将她打晕了,她醒来不该如此手脚无力,心中泛着冷意。

      是……是那些人……

      “爷,院中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啊?”陶杳紧紧拽着赢桦的衣袖想要求个答案,对方脸色看似有些不好,将她的手掰开紧紧握在手心,紧蹙眉头道,“你先说你是怎么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如今冬季还未到,你怎么就先白了上了。”

      陶杳长吁一口气,撇过脸,像是料定什么一样,咬咬牙将手从对方手中抽,“爷,松开吧,尊卑有别。”赢桦攥的反而更紧了,“我想了好久了,近乎日日夜夜。如今答案即将揭晓,你却要弃我?”

      陶杳忍下咽喉上涌的一口血,露出一抹苦笑,“奴婢怎么会弃爷?天下只有主子抛弃奴才的,怎么会有奴才乱弃主子的?”

      “爷,我想听琴。”陶杳淡淡一笑道。

      赢桦似是为难,“晚些如何?晚些我补给你啊。浅缘琴被个丫鬟摔断了,我也想弹,不过,还需再过两日便好。”

      陶杳双眼灰败,几近祈求道:“为何还要两日?随便一把琴便好。爷,奴婢好想听。就现在,就现在好不好?”

      我想听,我怕听不到了,所以我现在就好想听啊!

      “王府就一把……”赢桦安慰道,“没事,明日也行。待桃树被伐后,我立即命人去作琴。”

      “!”陶杳惊恐万分,猛地做起身,“伐……伐桃?!”

      赢桦扶上她的肩膀,“你勿要激动,你若是想看桃花纷飞,我改日再移一棵便好。”

      陶杳欲哭无泪,心中撕裂之感倍增,“爷以为奴婢只是想顾着桃花纷飞?”我是在顾着我的命!

      “那你?”赢桦迟钝地问。

      “……”陶杳叹息着一口气,闭着眼睛长久不语。

      无声无息的悲情在二人间弥漫,一人欲问不问,一人双目紧闭。

      赢桦道:“沈算已算出桃树为妖,伐了做琴也好。我知你对那树有情,日日瞧着我也有些,不过,还不至于能与命相比。”

      陶杳双眼涣散,想聚集最后一点清明,“没事,是奴婢方才语言过激,爷替奴婢唤彩凤姐姐过来吧。”

      赢桦将人慢慢扶下,又掖好了被子,“你等会儿,我这就去。”

      陶杳轻轻一“嗯”,有气无力。

      不肖一会儿,彩凤闻讯过来后,故意催了赢桦去院中,一见陶杳模样,险些慌了神。

      “妹妹,他们在祭法封树啊!”

      封树便是将形体封印,灵体进不得形体,就会日益流连树外,得不到木之精华。而灵体一但失了木之精华便会枯竭而死。

      陶杳现在此时状态,便是木之精华的供给被切断,若是再不制止,陶杳便会灵体涣散,而院中的桃树就从一棵妖树彻底变成一棵普通的树。

      “没事儿,他们不仅要封树,还要砍呢!”陶杳死死拽住彩凤的衣袖,不让对方离开,彩凤咬牙切齿地道,“妹妹你这是糊涂啊!你想死吗?!”

      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一张精致的脸缓缓留下,陶杳一开口,便可见深红的血液如丝丝红线缠绕的贝齿,“姐姐,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也喜欢爷,我也想他好,他不喜妖,我便不想做妖。他想要琴,我便献身成为他的琴。我宁愿他日日夜夜弹着琴身,也不愿在爷心中留下一点余污。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妖啊!”

      “那你知不知道爷心心念念的是你啊!”彩凤恨铁不成钢地道,“那日爷在墨水河畔看见的人是你!我说是别人是为了试探你!就算这样你也还要去死吗?”

      “前日,我便同爷解释清楚了,爷说,他亲自说喜欢你,如今爷心中有你,你却要抛下他吗?!”

      你要抛下他吗?

      如今答案即将揭晓,你却要弃我?

      不同声线交织缠绕将她束缚,不要!

      她不想抛弃赢桦!

      赢桦十五岁那年他们相遇,赢桦十六岁他们相拥过,虽然只是他想试桃树的粗细,但那短短一瞬的拥抱,却是将她整颗心都送了出去。赢桦十七岁那年,她头一次幻化出灵身在墨水河旁徘徊,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但是她被吓的逃跑了。赢桦十八岁,墨水河旁,她的形体被他移回了家,她为了生存,不得已佯装被劫成功入了东安王府,她现在才待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啊!

      赢桦以为她不过喜欢他几个月,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喜欢了四年,一年比一年深,一年比一年入骨。

      陶杳早已经没了力气,她轻拉着彩凤的手,晃了两下,“姐姐……帮我带句话吧,说:桃夭不负爷,爷也勿负我。我想……”

      倏地,彩凤扑到仍旧温软的身子上,泣不成声,她还想听陶杳说话,她还想知道她想,她想如何?可最终,话语湮灭在无声无息中。

      院中第一声伐木声起,赢桦心中咯噔一声,像是心口某处的的经络断了。难以接受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将他笼罩,赢桦身形颤抖了一下,一旁的云冯将人扶住,“爷您怎么了?”

      赢桦瞧着木屑乱飞的桃树,摆摆手道:“无事,去催促他们动作快些吧,明日我要见到琴。”

      翌日,东安王府出丧,素白的长缎遥挂各处,阴郁,沉闷,压抑地气氛弥漫各处。

      正午之时,用桃树制成的七弦琴好了,但不论琴师如何调声,这琴就是不出声。

      琴师将琴送于赢桦处,赢桦不过随手一拨便是长鹤凤鸣犹上九霄,亦是空谷悲鸣低沉似泣。

      旁人连声赞道称妙。

      只有赢桦一人不露半点喜悦,抱着琴跪在陶杳棺前,指尖不停,琴声不绝。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便叫……桃夭琴吧。”

      桃夭非是陶杳,陶杳亦是桃夭。

      陶杳离开半月后,彩凤拿了东安王府老太妃的凤钗私自出府,再没回来。

      几年后,是用东安王府院落中桃树所制的七弦琴在漫长沉默的岁月中落了尘。

      古朴,陈旧,模糊的桃型花纹。

      赢桦时常梦见,有一模糊不清的人影再离他越来越远。

      羸弱单薄的身影,像是在对他笑,像是在问他。

      问什么了?

      那声止于口的问题是什么呢?

      赢桦猛地惊坐起,极速地大气喘息着,待平缓了好一会才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榻。

      他赤着脚,去了书房。

      将墙上的琴取下后,仔细擦拭了一番后,突然眼睛一酸,温热洇湿的泪便再也没止过。

      “当初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如今我也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怎么说也要一换一才行吧?

      爷,我想,我想知道奴婢端了一路的酸梅汤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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