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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血浓于水,命定无可奈何,上回不欢而散,无关今后相见,“血浓于水”,旧语俗套,该论时,谁逃得脱?

      “我终日惴惴不安。”姑姑来剧组探班时,对秦羽织说。
      “他的病,不在一朝一夕。”后人仍有时间尽孝。
      “有人带坏他。”
      羽织哭笑不得:“他将近八十岁,吃糖吃到蛀牙,该当欣慰。”
      姑姑摇头:“他背着护士把药倒掉,逃出医院,抽烟喝酒更胜往日。”
      “真的?”
      “他为一僧人渡金身,为一唱戏小生买下整座戏园,”姑姑凝眉,“做这一切时,贾士章在身边。”
      多么久远的名字,姑姑的前夫,祖父的半子。
      羽织说:“你或许该与他谈谈,但是齐楚…”
      “我坦荡没有顾虑,可他不肯见我,他已有固定伴侣。”
      “放宽心,”秦羽织拉住姑姑的手,“总有办法,我愿代劳,告诉我他的住址。”
      “士华路32号。”
      把地址记在一张卡片上,羽织先去拍戏。
      …
      贾士章很大度,不计前嫌,肯在自己的公寓接待故人,他熟络地唤‘羽织’,一如未与姑姑分手时,热情不是装的,秦羽织更没理由虚与委蛇,直白道:“祖父是个病人,你若爱惜他,不该助他胡来。”

      多么冠冕堂皇,却又不错的开场白。

      “你们和好了?”贾士章道:“他也是个老人,需要被理解和尊重。”
      “他有病在身,还在治疗。”
      “但治不好了。”

      沉默一瞬,羽织道:“总有一线希望。”
      “试想,一个人明知自己时日无多,是否愿意终日困在循环中,打针,吃药,疼痛,睡眠,苏醒,打针?能活百日与五十日,有什么区别?”

      羽织险些拍手叫好,说得不错,但此行目的不能忘。
      她说:“你变化良多,过去你是精明而理智的,姑姑从英国带回的水晶吊灯,你何尝不觉得繁琐?
      “小姑娘,别教我做事。”
      她乘胜追击:“是因为一个女人?”
      “她在意?”
      “谁?”
      “你知道我说得谁。”
      羽织道:“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点的话,便这样想。”
      他放声大笑:“小羽织,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我早说过,三岁看老,你将来了不得。”

      这时,外面有女人走进来,她把手里的孩子交给佣人,把手搭在贾士章肩上,问:“先生,有什么开心事?花园里都能听到你的笑声。”俨然主人做派。
      男人见羽织一脸惊讶,索性大方介绍:“她的英文很好,一开始作为秘书陪我出差,渐渐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她。”

      “来来,快打招呼,羽织可不是外人。”

      “鹤子,你的手为何这样冰凉?”

      “先生,我想休息,许是被风吹到了,不舒服。”说完,果真上楼去。

      “她生性腼腆,很少朋友,”贾士章自命那女人的知音。
      “喂喂喂,小姑娘,什么神情?”他举双手投降,“我承认刚刚的玩笑不应当,替我向你姑姑问好。”翻脸比翻书还快,无人能及。

      秦羽织不禁摸摸自己的面孔,定是状貌震惊。
      张鹤子,昨日同窗,再相见,却似陌生人,她定有苦衷,她向来有苦衷。
      羽织这就告辞,回去见姑姑,果然遭到逼问:“战况如何?他是否肯罢手?还有…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女人?”

      叫自己怎么回答,羽织想,姑姑想听到什么,该不该隆重介绍同学张鹤子?如何开口。

      “没成功也没失败。”最终她道。

      ……
      却说宛卿口中的朋友,名叫万世豪,曾在天津生活过一段时间,他的母亲,是纺织厂的女工,后来带着儿子改嫁到上海。

      当天下午,万世豪果然登门拜访,却出乎意料带来了全家人。他的继父打眼便是个小商人,汲汲营营,聊时政聊经济颇为主动,自觉有见地,但触及出身却露怯,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感到不忿。

      世豪的母亲则是一个本分的中年妇女,还未完全适应频繁应酬的生活,话少,说起话来会脸红,但可爱许多。

      宛卿有些后悔,因很快她便发现,世豪家想求沈贺文办事的心情迫切,世豪没与她寒暄两句,却聚精会神听父亲与老太太闲聊,装作不经意问:“沈家哥哥不在?”

      来到上海后,世豪的母亲很快生下了妹妹,今天也跟在身旁,方阿妈招呼长生来玩儿,两个女孩子,年龄相当,很快聊到一处。

      两人决定编辫子,长生兴冲冲回房,翻出压在行李底下的袄子,在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发绳,其中一根串着粉色的琉璃,虽已失色,却均是珍藏多年的‘宝贝’。

      回到客厅,新朋友正在做钢琴表演,事必坐回母亲身边,却不怎么肯理长生了,万母从花手绢里抻出张崭新的票子,对女儿道:“我们大人说会话,你去街上买份晨报,剩下的钱跟小姐姐买糖人儿吃。”

      小姑娘人来疯,学电影里贵妃醉酒之态,扶额道:“哎呦,妈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边学边看向长生,众人被逗笑,长生也笑。

      宛卿道:“长生,你去。”长生亦照猫画虎,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老太太着急看报,在长生背上抽打,面色不善:“端地又懒又馋,还不快去。”

      长泽不知何时出现,道了声:“我去。”拉着妹妹跑出厅堂。
      ……
      一天下来,宛卿未与世豪聊上几句,对他家所求之事,老太太倒是应下大半,宛卿在旁干着急,待送了客,道:“奶奶不该这么办事。”老太太抻了抻马甲,一扬眉:“那你教我?”宛卿道:“您应下那些事,哪一件不是找麻烦的?也得表哥答应,他知道了,一准儿怪罪。”

      老太太道:“要说你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官场商场讲究个人情世故,今儿他求你,你给办了,明儿你求人,也不用说破嘴皮子,这回你表哥得谢谢我。”

      这时,车子进院了,秦羽织走下来,她与沈贺文相约晚餐,因收工早,所幸来家中接他,一眼瞧见屋里的人,脚步一顿,屋内人亦是一怔,宛卿开了灯走到门槛,扶着门不说话。

      管家伯迎人,宛卿跟着朝里走。前头的客人残局未收,又见新人,倒是长泽先认出来人,唤了声秦姐姐,道:“我与同学都看过你的电影。”

      这时长生道:“可是俺娘说电影会吃人,不让俺看。”秦羽织莞尔,打量长生,女孩子双脚套在磨旧的皮鞋中,腕口露出一截小白袜,及膝的碎花裙子,两根长辫垂在肩膀上,仍旧生着怯双怯生生的眼睛,但她如今敢怯生生地用眼睛打量世界了。

      羽织心生怜意。

      宛卿心里系着表哥,对他这‘女友’自然说不上喜欢,心头发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太太向来瞧不上她这小家子气做派,趁早打发了进屋去,宛卿道:“不碍奶奶的眼,我们自己回。”

      “秦小姐,你别笑话,我家孩子多,总有几个惯坏的,”又道,“自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认为秦小姐不简单。”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是听不得半点刺耳言语的,不论什么场合,当着何人,必会反唇相讥,顾不得体统,因而,当秦羽织闻言只是轻轻扬起眉头,笑问:“您指哪方面?”

      老太太有一瞬间的语塞,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叫人心里闷闷的,痒痒的。

      她心念一动,贺文那孩子不会…要女这女子定终身吧?她绝不允许!她将来的外孙媳妇,定要是知书达理,干干净净的女人。

      虽然后知后觉,老太太想,宛卿这些年的心思,她看在眼里,起码比外面的女人好多了。

      她道:“贺文太老实,被人哄骗两句信以为真,这点与他已故的母亲很像,不然也不会养一个戏子。”

      听到沈贺文的母亲,羽织不安了片刻,她从未听他提及自己的母亲,又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也就是这短暂的失神,叫老人误认为理亏:“话又说回来,我十六岁嫁为人妇,二十六岁做主母,做了四十余载妻子,母亲,像秦小姐这样的女子,见得多了,不过是借男人的积蓄,图谋眼下的安逸,贺文生意做得大,也难怪秦小姐念念不忘。”

      秦羽织一怔……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不过是来接沈贺文去吃顿饭,怎么自己就变成吃软饭的了?

      随即一笑:“实不相瞒,你家是做大生意的还是摆地摊的,与我不相干,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刚踏入房门的沈贺文,听到这句话,内心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水,突然漾起一阵波澜,舟车劳顿,因疲乏而凝紧的眉,缓缓展了开。

      “是先生回来了,”管家伯闻声而动,“今天来了不少客人,您不在,又走了。”

      吴伯是沈府的老佣人,黄妈一家回乡后,他便搬来照顾先生,对先生年少时的遭遇知悉一二,却因王家是苏间行接到府上的人,到底不能忒无礼,眼下说是汇报,倒不如是提醒。

      沈贺文自然知道老人的用意,只道:“吴伯,您做得很好,天色已晚,上去休息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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