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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一章(大修重发) ...

  •   祁奚将那一碗面吃完,打发陆憬去洗漱,便起身去了隔壁。
      陆憬看他离开背影,左右思量,忍住了跟上去听一听的念头,唤来小二收拾碗筷,再给自己打上一盆热水,浸湿了帕子敷在脸上,在热气蒸腾间缓缓呼出一口气。
      隔壁有窸窣人声,却听不清话语。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块湿帕已经凉透,冰冷刺得陆憬不由一抖,这才如梦初醒般把帕子取下,扔到一旁的盆里。
      跟温仲良出来这许多天,不是没有无所事事的时候,却是第一次叫他如此坐立不安。他在屋内转了几圈,探头去窗外一看,只觉秋风拂面,空中云朵一层又一层,将日光盖得严严实实,正是深秋萧索之意。
      他的房门也终于在此刻被再次敲响。
      陆憬一跃而起,几个大步踱至门边。
      门外站着祁奚。他见陆憬打开房门,却没有要入内的意思,只对陆憬道:“我要回云津了。”他微微一顿,“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来,只是为确认你的平安。
      “眼下既无事,天奉府上下也需要我回去打点。”祁奚一面说,一面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前路漫漫,万事小心。”
      陆憬一时间愣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果祁奚眼下所作所为不过是为将来谋一条退路而故作姿态,那他演技之炉火纯青,真正叫他叹服得五体投地;如果祁奚此番确实出自真心,而他却为一己之私,偏要把他拉下这皇权斗争的浑水,是否是他太过不义?
      祁奚见他发怔,面上逐渐染上笑意,似乎是在笑他总是举棋不定,动不动就心软。他们相顾无言片刻,是祁奚轻咳一声,把笑意敛回,道一句:“我已跟三公子辞行。”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轻声叮嘱,“方才你跟我说的话,已是有失分寸。在他面前,切莫再多言。”
      “祖师爷。”陆憬轻轻喊了他一声,“你不带我一起回去吗?”
      “你不是信不过我么?”祁奚莞尔,亦低了声音,“你就不怕我一回京,就封了你穴道、把你送到宫城之内,凭天子发落?”
      “……”
      祁奚把一番话说得挑衅却又似逗趣,语毕,亦不再等陆憬有所回应,只最后看他一眼,似乎在说“保重”,便转身便往楼下而去。陆憬站在原地,目送他渐行渐远,只能在心内道一句“多谢”。末了,又忍不住再添一句“对不住”。
      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憬偏头一望,果然看到温仲良笑吟吟的脸。他并未发一言,对陆憬对视了片刻,眼中情绪一派平静,叫他看不出个所以然。陆憬只抿了抿唇,提步往他房里走去。
      温仲良看他走近,不由一笑:“我还在想,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是在给你时间冷静。”陆憬越过他向室内桌边走去,“不知分寸、任性妄为,有一次就够了。”
      室内只有温仲良一人。陆憬随意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问道:“你四弟呢?”
      “他和元白一起去抓药了。”
      “莺月没跟着一起来?”
      “哎,好大的醋味。”温仲良一面说,一面掩上房门,走到他身前坐下。他一手撑着脸,面上笑容逐渐带上一丝玩味,“她若真是在我房里,你待如何?”
      陆憬听他又开始调笑,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那我又得道一声恭喜。”他慢吞吞道,“若三公子当真佳人在怀,温香软玉,该是喜事一桩。”
      他抬眸睕了他一眼,又不屑道:“你也就是嘴上逞能罢了。”
      “我若不只是嘴上逞能,只怕你现在早就跟着祁奚躲回云津,避我如蛇蝎了。”温仲良泰然自若,笑眯眯道,“就不知等我回到云津,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在天奉府一见公子?”
      陆憬顿时呲牙咧嘴,半凶半怒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莺月一个姑娘家,此刻自然是在自己房间了。”温仲良见他似乎耐心全无,便安抚似的一笑,拿起一只茶盏斟满,浅浅啜一口,“她若在此刻回到云津,只怕连迈进宣文侯府的命也无了。”
      “她不过是失败一次,太子未必会赶尽杀绝。眼下你对她没了戒心,还把她放在身边,她早晚有第二次机会。”
      “无妨。”温仲良漫不经心,话却张狂,“我也想知道,我大哥究竟看上她哪一点,能让他这么明目张胆把人往我身边送。”
      陆憬“啧”了一声:“你真是不长记性。”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陆憬顿时又是一个白眼。“祁奚在你房里这么久,”他问,“你们谈什么了?”
      “你不去问你的祁大人,跑来问我作甚?”
      “哟,三公子这也好大的醋味。”陆憬语气凉凉,“你若肯放我跟他回云津,我又何必来贴你的冷脸?他愿意千里迢迢前来跟你一谈,也不过是碍着我的面子。你倒好,过河拆桥。”
      “哎呀。”温仲良听得一声叹,“星官在祁大人面前这么大的排场,叫我怎能不嫉妒呢。“
      他横竖没个正行,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气得陆憬作势要去打他的手,却被温仲良灵巧躲过,再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捉住他的握在手里,笑得眉眼弯弯:“哎,这可是你要来招我。”
      陆憬发力挣了挣,却没挣开他的桎梏,只能阴阳怪气道:“睢宁大人真是神医妙术,这才几天,三公子便恢复得中气十足了。”
      “这话你得当他的面夸。”温仲良笑眯眯的,“我可不会替你传话。”
      “你到底要不要谈正事?”
      “祁奚作什么打算,你难道会不明白?”
      “……”陆憬回忆起上午与祁奚的一番谈话,泄气般一叹,喃喃道,“我若真能明白,又何须来问你。”
      这话反倒叫温仲良眼神微微一变。陆憬话无下文,他也一言不发,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亦不知他在思量什么。陆憬听他不言不语,下意识抬眸看向他,观他面上虽看不出端倪,心头却忽的一跳:祁奚愿为他背书收他进天奉府在前,又为他安危绸缪至此在后,摆明了对他甚为看重,而他却仍言与祁奚之间有所隔阂,这样前后矛盾,怎能叫人不起疑?
      他正兀自惴惴,便见温仲良忽然笑了,温温柔柔唤了他一声:“陆憬。”
      陆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手腕还被人握在手里,对方的拇指搭在那块小小的胎记上,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两下,顿时叫他身体蓦的一僵。只听温仲良问道:“你与他之间这桩异事,若以术法而论,应当是叫夺舍?”
      他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路璟之了。陆憬僵着身体点一点头,下意识要抽回手,却不妨温仲良骤然发力,紧紧攥住了他。手上力道骇人,面上却依旧笑得和煦:“你一直不肯对我坦诚你的来历,只拿一句‘天机若泄,必遭祸端’来打发我。我想,这世间若有人知你背后渊源,恐怕除祁奚以外,不做第二人选。而祁奚明知我与你关系匪浅,更对你与他之间诸多疑虑,却仍对此一字不提。”他又笑了,语调悠悠,“你想听一听我的猜想么?”
      他不等陆憬答话,继续道:“星道一术,我知之甚少,但并非一无所知。有关夺舍,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过些许。此术至阴至邪,早已是禁术。而要完成此术,除了魂魄和宿主以外,尚需要一个施术者。而今天下间能施此术者,我思来想去,除天奉府门人外,不做第二人想。此人想来修为极深,而又偏偏在此时、选择路璟之作为宿主——这样巧合,让我不禁想,此事是否还与东宫有着千丝万缕之系。这施术者有此能为,说不定就引我大哥注目,得他赏识。而若论人选,姬宁与祁奚皆是其中翘楚,当之无愧。”他眉眼一弯,问道,“公子以为如何呢?”
      这一番话听得陆憬心惊胆战,温仲良的暗示太明显——他居然以为是祁奚事先谋划,刻意安排夺舍?他怔怔看着温仲良,脑中还在回想他的一字一句,顿时叫他抓住其中破绽,立刻出言反驳:“若祁奚真与东宫勾结,一手策划这夺舍之局,他明知我身份特殊,又怎会收我进天奉府,甚至放任我跟在你身边这许久?”
      “唔。”温仲良闻言,却点头赞同道,“不错,这说不通。”他饶有趣味地偏了偏脑袋,“况且,这番两面三刀、别有居心,我大哥亦不会毫无察觉。可若他当真身在局外,又是为何甘愿保你至此?”他敛了话头,再开口时听来真诚,却不知真假有几分,“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
      “我原先道你是不愿说,却不曾想过,你是无话可说。“陆憬一时无言,温仲良却并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只慢悠悠地继续道,“我曾想过,你或许是祁奚已故的家人,怨念深重而不散,才叫祁奚行夺舍之策;又或者,你是他乃是旧识,手里或许握着他的把柄,是以此事既成,你便一路北上直奔天奉府而去,他对你亦是有求必应。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惟独忽略了——纵然你与祁奚非亲、非友、亦非敌,却不代表你不能为他所用。”他的眼神牢牢锁住他的,话锋陡转,“而另一头,暗中为东宫效力的,或许是姬宁,或许是祁奚,亦或许是他二人共为东宫谋划。眼下观来,祁奚若是清白,却故意放你在我身边,这意味着什么?”话头忽停,温仲良摇头一笑,“尚在梦泽时,我听闻姬宁与祁奚师出同门,情同手足,是异姓兄弟,更是知己至交。而这数年过去,昔日少年如今位高权重,是否仍旧初心未改,彼此赤诚呢?
      “姬宁擅自与东宫暗通款曲,又怎会瞒得过对他了解甚深的祁奚?祁奚又怎会对此毫无防备?”温仲良一面说,一面松开了他的手腕,“你对祁奚如此重要,不过是因为你是他的一步棋,亦是后手,是用来对付太子、姬宁,甚至我——哈,”他又笑了,不知是自嘲还是赞叹,“是我太小看祁奚。我只道我在拿你设局,故布迷阵;却不料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他人精心设计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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