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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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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斐然16岁之前,她的人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殷实的家境、同为建筑设计师的高知父母、开明的家庭氛围,她本人也是邻里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一个讨人喜欢的学霸。
直到高一那年,偶然从母亲的手机上看到了某个女人发的言辞尖刻的短信,她才知道原来她那个风度翩翩的父亲早就出轨了,已经到了情人怀孕逼宫的程度。
当母亲提着采购的日用品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双眼通红、气得浑身发抖的女儿。
“妈妈,我爸在外面有小三了?”
一向爱干净的母亲连鞋子都没换,扔下东西冲过来紧紧地抱住程斐然:“对不起……”
程斐然胸口快速的起伏,梗着脖子问道:“他怎么这么不要脸……你为什么不说?你们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那天是放假,父亲出去“应酬”,母女二人在卧室里从下午谈到天色擦黑,这次母亲什么都没有瞒他。
父亲跟现在这个情人大概三年前就开始这种关系了,那个女的当时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实习生,靠着父亲的影响力,现在在他们设计院也立住脚了。
母亲很早就知道了,她争取过吵过摊牌过服软过,甚至把奶奶也搬了出来,可父亲嘴上每次都说要跟那个女人断,哪次也没真的断成,一直迁延到女人怀孕开始逼父亲离婚。
“三年了,你们就这么瞒着我?”程斐然简直无法想象母亲这三年受得是怎样的煎熬,更对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一副无事发生模样的父亲感到失望至极。
母亲慢慢摩挲着她的头发:“我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我不能耽误你。本来想着再忍两年,等你考上大学再说。唉,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
“我去问他!”程斐然恶狠狠的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就要走。
“孩子,别这样!”母亲上来拦住她。
程斐然用力甩开母亲的手:“干嘛这么忍着啊?我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还怀孕?我让她什么都捞不到!”
母亲挡在了程斐然面前,吼了她一声:“你想干什么?是想杀人还是放火?斐然你听我说,我对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你不一样。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未来更重要,他们没有一个人值得你牺牲自己的人生去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你能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程斐然含着眼泪看着母亲,她想说她不明白,可她说不出口,只是隐隐约约把“他们不值得”这句话记在心中,聊作安慰。
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她平静的问过父亲了,没有预料中的慌乱、遮掩乃至愧悔,父亲镇定的用“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把她推了回去。
她看着父亲文质彬彬的面孔,想到了那个比她大了不超过10岁的情妇,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在父亲为她准备的房子里安心的养胎了。发育期还没过的程斐然细细的脖子梗了梗,青筋在她漂亮的额头上突出来,她转身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值得,他们不值得。程斐然坐在课桌前,打开笔记本,一遍一遍的默念着。
从那天起,程斐然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就像是一座荒山,外表看起来依然唬人,内里却被盗墓贼挖得千疮百孔。
父亲的背叛并不是单纯的毁了父女二人的信任,更重要的是,程斐然过去是十六年来建立的对世界的看法,一夜崩塌。
真诚可能会换来谎言,忠诚可能会换来背叛,人这一生最值得相信的唯有自己。
直到后来,程斐然从小女孩长成一个女人,回首高中的那三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天天过下来的。
家俨然破碎了,父亲有恃无恐的在两个女人之间来来去去。母亲虽然百般遮掩,却还是能被眼尖的女儿发现她日渐憔悴,心事重重。
尤其是高三那一年,她每天五点半起床上学,晚上十二点左右学习完,然后不知多少次的在被窝里哭着睡了过去,可在学校,她还要硬撑着,做大家眼里稳如泰山的学霸,做老师心目中不管什么任务都能完成的好学生,做所有人眼中“幸福的女孩”。
收到理想中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程斐然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父母,直接摊牌让他俩离婚。
“我长大了,能对自己负责了。这几年你们受够了,我也受够了,所以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程斐然背着小包就出门了,她拜托了一个同学给她介绍了一份兼职。
冲出家门,走到烈日暴晒的大街上,程斐然的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她,剧痛钻心。直到看见迎面而来的路人脸上惊愕的表情,她才知道自己早就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了。
不过,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再哭了。无论是父亲迅速离婚再婚之后亲朋好友探寻的目光,还是在大二那年父亲停止给她付学费和生活费,抑或是后来工作和生活上的种种麻烦事,她几乎没哭过。
长大了的程斐然已经能够对这段往事调侃两句,她戏称这段经历是一次“脱敏治疗”,彻底治好了她的玻璃心和小矫情。
离婚之后的母亲并没有在财产分割上占到便宜,她本来也是建筑系的高材生,后来为了家庭几乎处于半退休的状态。离婚的现实逼迫她不得不重新开始,跟许多年轻人一同竞争。但只要在程斐然面前,母亲总是高高兴兴的。
“因为看到你每天过得这么带劲,我身上也充满了动力啊。”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俏皮的聚在一起,格外漂亮。
“没错,我得好好过日子。”程斐然对自己说,“最难受最恶心的日子都过去了,我还怕什么?”
程斐然上了大学,母亲留在家乡工作,两个女人带着对彼此隐秘的支持和鼓励,相伴着走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程斐然见证着母亲艰难地重新起步,在工作上稳定下来并再婚。而与此同时,她自己就像一只海鸥,展开白色的羽翼,带着一股子生猛的狠劲冲向了生活。
毕业那年正好赶上母亲再婚,对象依然是工作上认识的同行。已经定了实习单位的她拖着行李跑回家,母亲脸上幸福的表情里参杂着些许愧疚:“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程斐然紧紧地抱住母亲,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妈妈最好了,没人比你好,没人比你值得!”
后来就是兵荒马乱的实习、工作、各种考核……程斐然忙忙碌碌中反而捡起游戏来玩。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叫[银之镇魂歌]的中二感十足的ID,在另一个世界里成了个四处跟人拼杀的PVP狂魔。压力虽大,游戏里跟人打一架能痛快不少。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在游戏里再一次遇到一个劈腿的人,这次她险些成了受害者本人。
可能是她自己性格太刚强,所以一直对霸道总裁长腿叔叔型的异性提不起兴趣,公子拭剑这个学艺术的温柔男生,倒是很容易的就走近了她。
当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在二人确定关系之前,对方再度被人截胡。
完成了工作上的任务重返游戏的程斐然,发现一个周以前还黏在自己身后当小尾巴的公子拭剑已经给别人刷全服礼物表白了,那种久违的恶心劲又上来了。
甚至很久之后,她都怀疑,如果不是青春期遭遇父亲出轨,或许她真的能忍下来,跟公子拭剑有所发展。
可惜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她一直坐在电脑前睁着眼到两三点,然后一个一个的删除了公子跟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只能证明你不值得,那我也不打算留恋了。”程斐然一边退出帮会,一边默念着。
这可能就叫性格决定命运吧,当下结出来的果实,种子或许在许多年之前就种下了。
虽然后来事情发生了反转,公子拭剑又找到她想要重新开始。
“无论你怎么惩罚我、考验我,我都没有怨言,希望你能重新接纳我。”公子说得非常真诚,程斐然相信他是带着真心的。
“抱歉,我不可能答应你。因为对我来说,你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就是过去了,我已经走出来,没法再回到过去的状态里陪着你找感觉了。”她同样真诚的回答道。
或许她对于公子来说确实有点特别,对方又找她聊过几次,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语气里甚至有点卑微。
“抱歉,还是算了吧。”她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清晨,开车上班的路上又堵得死死的,程斐然顺手看了下微信,是她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很可爱的妹子,叫余胜楠的发得信息。
[木南南]:锤姐,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公子好惨啊,我看昨天放假,他又在世界上给你刷表白烟花。
[锤姐]:不考虑,我跟他就没那个缘分。
车队松动了,程斐然回了微信,继续开车。她还是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感情里的背叛对她来说是一道碰不得的伤疤,无论是谁,只要触及此处,都会牵引着她的旧伤一片片被翻出来,暴露出一片血肉。
她想,相比16岁时只能任由亲近的人伤害的程斐然,现在的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决定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真的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一面想着,一面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突然发现桌面有一盆没见过的多肉。
“哟,谁给的啊?”程斐然问道。
邻桌的老哥笑嘻嘻的说:“还有谁啊?财务的翠莲呗~大清早鬼鬼祟祟的摸进来,放下就跑。”
对桌的姐姐也暧昧的感叹:“谁能想到小张这样的人还有这么畏首畏尾的一天啊?果然喜欢是放肆,爱是那啥,对吧?”
这个小张比她早一年来设计院,虽然是个长得很清爽的男生,却被起了个快嘴张翠莲的外号,顾名思义,是个话密的哔哔机,也是同事们的开心果。但最近大半年来,每次看见程斐然,他就能憋成一个番茄,什么都说不出来。
同事们善意的调侃中,程斐然打量着这盆小小的多肉,她突然有些放松的整个人趴在办公桌上,用手指拨弄着植物,微笑着。
或许,她可以培养一个新爱好,从这盆多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