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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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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人,便在周边逛了逛。那是个油画村,主卖画作与画材。老城区规划得很乱,商铺将货品争着往街道上摆。分不清主次干道。我一下子入了迷,越走越深。有的画家在两栋居民楼窄窄的缝隙中用小刀刮去木板上的颜料,周边低层窗户上贴着培训班的联系方式,人们几乎在青石板路面的每一处都塞上画作。期间我留意到巷边的一副人体画像。
画的是一个正揭开无花果叶的赤裸男人,面部轮廓深刻,油画仔细到可以看清他靠近鼻子的那侧脸颊毛孔,其余部位更是纤毫毕现,金光撒过他胸前起伏,饱满结实的肌肉像南方犷野的丘陵。
我停的时间有点长,门口立着男人叫了我。
先生,他说,要裸模么?
第二天我叫人收拾了间工作室,周沥川准时敲了门。
他笑着同我打招呼,把衣服退下后整齐码在一边,按我想法摆好的姿势就不动了,他是个很好的模特,不多问我事情,像一尊真正的石膏一样,由着我画,除了在半小时后对我说,林老师,我们停一下吧?
我这才想起他应是累了,心下过意不去,主动寒暄几句。
后来我们渐渐熟了,他提出要看我的画,我拒绝了。周沥川于是开玩笑道:“你真小气。”
他说这话时正在扣枪灰蓝衬衫的第三颗扣子,边垂眼看坐着的我,皱着鼻子露出一点笑,画室傍晚的斜光细碎在他睫毛上挑起琥珀棕芒。
我们有时候会闲聊,边境的暴乱,南方的山火,联盟的分裂,无所不谈。
有一天,到时间了,我通知他可以走了,但是周沥川迟迟不动。
你先走,林老师,他说我锁门。
我说不用了,晚上有个约会,我在这里等一下再过去。
他背对着我,我们尴尬地僵持了两分钟。
你也等人吗?我问他。
过了一会,他笑了一下,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转过来吗?”
周沥川说,你过来看。
我向他走了两步,面红耳赤地停住,说,我知道了,那你在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前面传来几声轻笑,他竟然转过身来,“我从前不这样的。“
那处狰狞极富有存在感,我不敢向下看,也不好意思直视他眼睛,只说到,我理解,人之常情,我…
我定住不动,眼看着周沥川的阴影整个笼住我,然后他快速地亲下来。那点柔软引发的躁动从嘴唇迅速扩散,我感到耳朵燥热又发烫,但是我没有避开。
我这才发现,我喜欢周沥川。
之后的发展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晴天里我们在画室地板上裹着做道具的棉布打滚。周沥川有时候让我教他,我未讲几句,他已不耐烦,扯了纸下来打开罐装颜料涂抹在身体上,反要讲与我新画法。
遇上湿闷的天气,我俩什么也不做,仅仅依偎在一起看电影。结束后我们躺在地上,望着投影出的透破黑暗的一束光发呆,无数尘埃在独光下暴露,翻滚着起伏波动,以极不明显的规律滚涌在空气中。周沥川这时候揉我头发眼睛,咂咂亲在我脸上。
我那时候想,他应该也有点喜欢我。
有个中午我醒后没看见他,画室收拾得很干净,我的衣服整齐摆在桌子上。周沥川可能有急事。他不接我电话,我问候了条短信,没有多想。下午家里阿姨打了个电话来。
我和我妈在长椅上等了很久,我的母亲不肯与我说话,我也不敢同她对视。凌晨时门里出来了一位医生,表情凝重地看着我们。
突然天翻地覆。
过后我们被允许靠近父亲。我们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母亲又把他一点点盖上了。
母亲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拉着那层塑料压过父亲下巴、鼻梁、眉骨、经过他最后一根头发,将他永远盖离了人世间。
第二天母亲示意我跟她走,律师在公司门口等待处理我爸的相关事物。几天后办理股权转让,周沥川派了个小助理来交接相关事宜。
处理完毕的当天晚上我妈就病倒了。
我没有周沥川其他联系方式,请人帮我打听,几天后传来他的消息。他在我爸公司处理接手的相关事务。
前台小姑娘对我说,周总不在。
其实想避开一个人总是能做到的。我在大堂坐了一天,周沥川不肯出现,我第二天便没有再来。
母亲病倒后不肯见我,我给她送汤,她激烈挣扎着拿起床边玻璃杯砸在我脑袋上。
我做手势制止住护士,走过去紧紧抱着她。母亲打了很久,慢慢在我怀里小声的抽泣。
等她平静下来,我眯着眼睛请护士帮我清创,她们仔细用棉签吸流进我左眼里的血,嘱咐我最近几天记得到医院换药。
母亲的病急剧恶化,第十三天已经不能自理。处理完父亲葬礼后,我带她去了瑞士的一家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