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雩记（女尊）》血叶

98、第四章 古道枯林

　　林煦再次回到发现昊天镜的陵墓，打开暗室，里面有一口棺材和一箱书信。书信按时间顺序先后堆叠摆放，林煦一封封拆阅。信大多都是写给虞瑾的，上面详细描述了古辰这些年的研究所得。

　　首先是桃花村住民的长寿，依靠水源和白鱼将新陈代谢降到最低，与外界对比，相当于长生不老。但要真正达到不老不死，只有从小服食白鱼，经过至少十代基因遗传，且不与外界之人通婚才行。古辰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建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不停地研究，想要找到折中的办法，但虞瑾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甚至拒绝使用双鱼玉佩。

　　虞瑾死后，四国大乱，古辰在海外建立辰瑾国以安顿沈乐一家，并同仆人无语开始研究夺舍之法。从姜黎那拿来的双鱼玉佩无法让身为外来者的古辰真正得到长生，却让他能意识清晰地感到身体内部的衰败，无限接近死亡却永远无法死亡。

　　无语死后三十年，古辰终于成功完成夺舍试验。尝到甜头的徒弟同时也是这次的夺舍体验者想要独占密术，意图毒害古辰，抢夺玉佩，遭到无情反杀，灵魂被古辰放进一只白狐体内。这之后，古辰以国主的身份死去，夺舍新出生的婴儿，因为婴儿的意识未凝聚，容易压制，很快就能被他吞噬融合，且对他自身灵魂意识造成的损害最小。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虞瑾的后人都十分短命，起初他以为是海岛气候条件恶劣，但如今环境问题已经得到大量改善，没道理再出现此类情况。再度成为国主的古辰花了近一百年时间观察研究，发现是因为虞瑾在遭到这个世界的排斥。通过最初的感染后再重组修复，他们一辈确实能骗过天道，但感染不会遗传。虞瑾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连带她的后代也在遭到天道反噬，一旦出现繁衍迹象，反噬更会加剧，并逐代叠增。

　　外来者必诛之吗？

　　于是古辰再次来到大陆上，此时九州初定，百废待兴。古辰放出几个上古神物的消息让他们去找，并顺道去桃花村取了几十条白鱼运回辰瑾国。等他运完，外面的人绞尽脑汁掘地三尺，还真找到了不少宝贝，其中就有被他们认为仅是聚光照明用的昊天镜。古辰很容易就从盗贼头子手中把昊天镜骗了来，配合双鱼玉佩，将白鱼玉胆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整个辰瑾国焕然一新，只要十代之后，虞瑾的后人就能跟这里的人一样享有同样的寿命。

　　但古辰始终还是有个心结——双鱼玉佩在他身上并不完美。

　　直到某日，他用昊天镜观测原先世界的轨迹，才得知他跟虞瑾的孩子当初也被双鱼玉佩镜像复制，并不被两个世界所接纳。因双鱼玉佩而诞生的孩子，在性质上比他更适合。当然，这也是一场豪赌，因为那孩子诞生的特殊性，灵魂只能支撑一世，所以整个过程，不能出错。可一旦成功，云兮作为他的血脉就能完美继承这个世界的监督者职位。什么天命难违，他偏要人定胜天！

　　双鱼玉佩让姜黎拥有永生，昊天镜又让他能无视天理命数，甚至是重建天道，只要云兮——他跟虞瑾的孩子能继承这两件神物的使用权就可以了。接下来的几百年，古辰一直在测试昊天镜和双鱼玉佩的功能上限，最终得出结论，要让云兮完全继承神物，除了一个同源身体，这世上还必须只有她一个外来者。换句话说，POKER和其他可能的穿越者及其后代必须死绝。

　　看到这里，林煦已经知晓了古辰全部的计划。辰瑾国会在将来某一天被灭国，但他们还能转世重活。可泷雩国康思齐和陆桐夕的后人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九代后云兮便会到来，吃不吃白鱼对他们来说并无差别。

　　如今康泰为皇，放任不管的话，泷雩三代后会正式进入父权主义，再三代后女性地位将达到最低。如此，留给云兮的只会是一个难以解决的烂摊子。

　　林煦找到康姝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伙盗匪的女大王，脚骨被钉穿，双腿残废，靠着狠辣的心计和手段诱杀前任寨头，还吞并了附近几个大寨。被流放的这三年康姝把之前的事都理透了，重病是真的，药方是真的，只有心是假的。可即便是这样，再次看到林煦，看到他瘦削的脸和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她还是不忍责怪。

　　她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因为她把所有的心软都给了林煦。

　　“我来助你夺回帝位。”

　　“条件呢？”

　　“杀光所有皇室血脉，只留你这一脉，从此以后，泷雩只有女帝，男子不得入仕。同时，宫中增设天师一职，由我来担任，卜算福祸吉凶。”

　　“我答应你，但我也有条件，我在世时，你必须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好。”

　　国泰七年，康泰因为苛政被推翻，其心腹大将盛赤烽拿出证据替旧帝澄清炼制妖丹一事，以陆羽为首的几大贵族力助康姝成功复位，年号改为秦安。复位当天，天空出现霓虹奇象，大吉。

　　“你怎么样了？”康姝担心地看着林煦，“为什么不继续用盛赤烽的身体，你好不容易才完全控制住他。”

　　“天师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身份，盛赤烽是个武将，不合适。”林煦扶着床板起身，裘释是自愿献身，控制起来要轻松许多。只是他一人要同时压制两人的意识，即便裘释不做抵抗，他也非常吃力，时常头痛欲裂，必须快些掌握分散灵魂意识的术法，不然一旦被反压制就前功尽弃了。

　　“为什么要设下修习术法的限制？研习的人多了，你才能早一点找到压制的术法啊。”

　　“天师必须是最高阶的术士，我不是天才，更不能被他人超越。”林煦放下从陵墓中带出的古卷，“听说陆家把改好的天师服送来了。”

　　“嗯，朕给你带来了。”

　　紫锦华衣，金丝梅花，天师梅林，就此诞生，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天道有命，阴盛阳衰，男子为官，损国伤脉。此言一出，举国哗然，林煦知道，这非一日之功，但好在他有的就是时间。

　　第三步，灭皇族。康姝直接派出那些盗匪将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事后又以复仇的名义率大军踏平匪寨，赢得万民感激。

　　秦安十年，康寻出生，康姝立其为太女，同时颁布“长女为帝，生女杀父”的旨意。同年，康姝修缮史书，废除初皇谥号，改黎皇为离皇。朝野一片震惊不解，但天师卜算后表示女帝此举乃是顺应天意，正好可缓解白虎郡连续三年的旱灾。

　　“有反噬吗？”康姝紧张地看着林煦。

　　林煦摇头：“看来只是改几个字，并不算违逆天道。”

　　泰安二十一年，康姝身体开始出现排斥，林煦取来白鱼的玉胆入药，每日精心照料。

　　“若你想夺舍……”

　　“不，我只要这个身体，你尽量让我多活几年吧。”

　　盛赤烽在被夺舍前一直暗恋康姝，也正是因为这份从未说出口的感情，康姝才只是被钉穿脚骨留得一命。林煦夺舍后或多或少受其影响，对康姝多了几分在意，既然答应她要好好陪她这一世，那就尽全力让她能寿终正寝。陵墓里的邪术残卷不少，林煦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试验改良一番。

　　泰安五十一年，康姝在睡梦中安详死去，林煦以初代天师的身份殉葬帝陵。七日后，林煦夺舍新任天师，开始辅佐康姝的孙女康茗。至于长女康寻，因为对天师动了情思，泰安三十八年就被康姝废位流放，郁郁而终。

　　康茗悲天悯人，几度想除去游牧民族的奴籍，都被大臣驳了回来。生下康若后她因为天师的一些小习惯发现其身份，最后拒绝了林煦用他人生命给自己续命的提议，受反噬暴毙而死，康若就此登基。

　　新夏年间，□□大肆横行，林煦用昊天镜镇压，伤及太多人命遭到天道反噬陷入沉睡，再次醒来时已过三十年。据亲信讲述，康若当年派军清除残余教徒时漏了一个叫柴朔的少年，此子天生俊美，长大后化名进宫成为宠君，太女康鸢出世后康若更是力排众议将其封为皇贵君。之后柴朔极进谗言，怂恿康若斩杀大臣，放任民间妖兽作乱。现在康若重病，听说柴朔后正在用一些邪术为其续命。

　　昊天镜发出红光预警，林煦没有犹豫，直接远程夺了柴朔的舍，一剑杀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康若，而后用柴朔的身体镇压大半妖兽，遭到不小反噬。第二年，“柴朔”篡位，开启长达三年的暴虐统治，最后被太女康鸢和候选天师集结的兵力推翻，斩首于绥忭殿上。

　　此后，泷雩国终于迎来长治久安的新局面。康鸢是个明君，取消“立女杀父”，解除游牧民族奴籍，默许男子从事一些不太与官场牵扯的职业，就是一生未纳后宫，直到四十二岁时才生下太女康书涵。

　　康鸢的皇兄康寒一早就发现了林煦的身份，之后更是从祖母悯帝的日记中推测出了康家生子后会短命的事实。于是他在大定后就遁入空门，并请求林煦将他的生命过渡给康鸢。林煦自然答应，不知是康寒心诚还是服食玉胆排斥减弱的原因，康鸢竟活到了六十七。

　　阳鸢五十二年，康鸢驾崩，举国恸哭。

　　“天师大人。”康书涵新帝登位，一袭白衣，风姿绰约。

　　“陛下有何要事相问。”林煦坐于帘后，正对着女帝。

　　康书涵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竹蜻蜓：“朕今日出宫微服，瞧见这小玩意儿颇为有趣，就买来送给天师你。”

　　“多谢陛下，”林煦语气不咸不淡，“日后若无要紧之事，臣与陛下不宜多见，有违……”

　　“有违礼法对吧！”康书涵十分无奈，“天师大人劳苦功高，但终究也是个人，整日待在阁中，久了总不免憋得慌。朕今日就把这旨下了，只要天师你想出去，帝宫之内绝无人会阻拦！”

　　没等林煦回复，康书涵就起身大步离开了天师阁。

　　“恭送陛下。”

　　林煦推开小窗，天空透蓝，万里无云。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夺了七个人的舍，脑中此起彼伏的声音从未止歇，记忆也越发混乱。也许将来某天他会压制不住，被他们反吞噬，但即便是疯掉，他也会记得，要等一个叫云兮的人到来，把后院的秋千架送给她，然后带着这些吵闹的意识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