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雩记（女尊）》血叶

2、第二章 恨铁不成钢

　　丞相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傅子瑜幺子傅景修端着参汤轻扣房门。

　　“进来吧。”傅老丞相的声音明显比前几天沙哑了许多。

　　傅景修推门而入，纵是清冷的面庞也掩盖不了他为人子的担忧：“母亲，歇一会儿吧。”

　　傅丞相捏了捏鼻梁的山根部位：“放下吧。”

　　傅景修放下冒着热气的参汤，立在一旁，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傅丞相看了小儿子一眼：“有何事，说吧。”

　　傅景修迟疑了下：“我……我今年二十二了。”

　　傅丞相端起碗，吹了几口：“嗯，也是该给你找门亲事了。”

　　傅景修深吸一口气：“我想进宫。”

　　傅丞相“啪”地放下碗，参汤洒出大半碗，手背被汤水溅得通红，却不及她心中升腾的怒火：“荒唐！你进什么宫？你还指望陛下像看上梦之澜那样看上你吗？”

　　傅景修面有不甘之色：“有何不可？”

　　傅丞相站起来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刮子：“有何不可？你貌不及梦之澜，文不及肖昊，武不及宁宣桓，不过会吹点曲子作点诗，像你之人宫中多了去了，你凭什么让陛下对你看重？凭你是丞相之子吗？”

　　傅景修红着眼看母亲，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高出母亲一个头了。他知道母亲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他也想做些什么，可是祖宗规定男子不得入仕，所以他只得走入宫这一条路。如果陛下看上他，那他就能吹点枕边风，让陛下勤政些。

　　傅丞相见儿子不说话，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陛下会因为宠爱一个人而勤政，我跟太傅早就送大把美男进宫了。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吏部尚书的长子肖昊诗文双绝，也曾承蒙圣恩，但就因为吹了点勤政的枕边风，被陛下直接打进冷宫了。”

　　傅景修闻言，心下一沉。

　　傅丞相拍了拍儿子宽阔的肩：“母亲知道，你也想为这个国家出力，想让陛下勤政，但是，陛下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不要抱过多希望。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没有暴政，没有独宠，就这样吧，挺好的。”

　　傅景修还是很不甘心，嘟囔了一句：“根本没阿斗这个人。”

　　傅丞相无奈地笑道：“你呀，史籍不肯尽信，不管有没有这个人，扶不起的就是扶不起，只是可惜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诸葛丞相了。”

　　傅景修见母亲陷入同病相怜的感伤之中，忙道：“母亲才不会跟那诸葛一样呢！”

　　傅丞相摆摆手：“夜深了，快回去睡吧！”

　　傅景修还想说什么，但见母亲返回案边，只好作揖离开：“诺。”

　　翌日，傅景修上街散心，偶遇太傅小侄何时允，二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景修！”何时允一路小跑过来，“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莫不是丞相大人给你选的妻主不满意？”

　　“才不是！”傅景修没好气地打开何时允勾肩搭背的毛手。

　　“公……公子，”何时允的侍子胖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跑得……太快了，我我跟不上。”

　　“你啊！平时就让你少吃点了！”何时允用扇子戳戳胖胖鼓起的肚腩，“看你这里，以后谁还敢娶你。”

　　“哼哼，”胖胖咧开嘴笑道，“不嫁了不嫁了，我一辈子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嘿嘿！”

　　傅景修看着这对活宝主仆，会心一笑，昨晚的不快也是去了几分。

　　“对了，公子，”胖胖提醒自家主子，“你不是要给钟小姐去取天罗华裳的吗？晚了，小姐可是要气你的呢！”

　　“对哦……”何时允这才想起今日出门的目的，一把拉过傅景修，“哥哥，陪小弟一道去吧。”

　　“你与钟小姐见面，带我作甚？”傅景修不解。

　　“怀香自然是不能让你多看的，但今日百里茶馆馆主之女定亲，必定有不少大家之秀齐聚，”何时允坏笑道，“肖家二小姐可能也会去哦！哥哥我可是为你着想，要领情哦！”

　　傅景修心里一暖，嘴上却依旧冷冰冰的：“那还不快走！”

　　“你个闷葫芦！”何时允捶了好友一拳。

　　锦绣缎庄是帝都第一大成衣店，负责非皇室的所有大臣、平民的衣裳制作。何时允和傅景修今日去的是天字分号，这里只接受达官贵人的制衣，一人一衣一花样，绝不重复。

　　两人到的时候，店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伙计在柜台，询问后才知道今日来了一位贵客，出手极其大方，正在内室挑红色衣裳。

　　“红色的？”傅景修疑惑，“就只挑红色的？”

　　何时允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衣服喜好，撞开傅景修就问钟家小姐的天罗华裳做好了没。

　　伙计说做好了，然后进入内室去取。

　　何时允笑眯眯地看伙计离开，然后用手肘戳了傅景修一下：“你管人家喜欢穿什么色的衣服，少钻牛角尖了，还是多想想待会儿见到肖小姐怎么说话吧！”

　　傅景修点头，肖家二小姐肖玲珑螓首蛾眉，文武双全，其母还是吏部尚书，当真是全帝都男子的梦中情人。因为母亲的关系，他与肖二小姐曾见过几次，如果他没感觉错，对方应当也有意才对。若能嫁给玲珑小姐，倒也不错，只是，他始终放不下对入仕的执念。为什么四代厉帝起就不许男子参政呢？而现任的女帝……真真是一言难尽！

　　何时允看傅景修脸色越来越冷峻，知他定是想到自己实现不了的入仕理想，拍肩安慰道：“别这样，只怪你生不逢时，若是初帝那会儿，没准你也能弄个丞相当当！”

　　傅景修别开头，内室门帘被撩起，一个穿着红色鲛绡的女子喜滋滋地跃步出来，刚好与其对视。

　　“衣服真漂亮！”何时允看着衣服眼睛一亮，由衷夸赞道。

　　“多谢！”女子点头致意。

　　“小姐，”门帘后一个灰衣侍卫背着一个大行囊走出来，“衣服都打包好了。”

　　“嗯。”女子点头，侍卫把一大袋金子交给身后喜笑颜开的老板娘。

　　老板娘掂了掂金子的重量，笑得花枝乱颤：“小姐出手大方，今后一定要常来光顾哦！”

　　“会的。”女子应道，“店主可别忘了刚跟你说的几种新样式，尽快给我把成衣做出来！”

　　“好好好！您就放心吧！”老板娘连连答应。

　　“何公子，”伙计也从内室里拿着木盒出来，“这是钟小姐的衣服。”

　　何时允宝贝地接下：“好！好！”

　　女子正欲出店门，却忽地止步，转头问傅景修：“你想入仕从政？”

　　“是。”傅景修答。

　　“凭什么？”女子转身。

　　凭什么？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他凭什么呢？因为是男子，所以就不行。那女帝又凭什么呢？就算是女子，也有在外流浪，过得连男子也不如的。她凭什么呢？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却不思百姓疾苦，只顾自己玩乐，把政事都推给大臣，凭什么呢？

　　傅景修鬼使神差地将心中压抑多年的想法脱口而出：“凭我比康旻玥更有资格站在朝堂上！”

　　静——

　　“哦？”女子歪头，“为什么？”

　　何时允忙拉了傅景修袖子一把，但傅景修挣开他，看着女子平淡如水的脸一字一句道：“在其位不谋其政！君王无道，臣子就该进谏。若是进谏无用，那就该……”

　　“取而代之。”女子接话，“可惜，这种看似为了百姓的义举无异于谋朝篡位。康旻玥不思朝政并不算什么，毕竟处理政务的都是明白人，而大臣们拥护她是为人臣的忠心。你能有这种想法，的确是比康旻玥更有资格为政，但帝王这个位子不是有资格就能坐的。倘若只论资格选择帝王，那以底下那些大臣们的资历，岂不各个都能成王了。血统继承看似无理霸道，但确实是遏制不臣之心最有效的手段。康旻玥能做帝王，就凭她的血统。你认为呢？”

　　傅景修无语，他从未考虑过这点，难道仅仅为了朝纲稳定，就必须让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阿斗做王吗？

　　气氛有些凝重，女子见傅景修没有反驳的意思，便转身带着侍卫离开了。

　　石熙跟着微服出来的女帝陛下已经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上午，先是去了绸缎庄买了一大堆红色的华服。把一大袋金子交给老板娘的时候，他可心疼了，虽然那不是他的钱，但他还是觉得女帝陛下买那么多不能穿的衣服太浪费了。然后女帝陛下又语出惊人地跟冒犯她的人斗起嘴来，看结果似乎是女帝陛下赢了，但她看上去不是很高兴。刚才碰到个套圈的游戏，就开始包场玩，一直到现在。

　　现在他背着一个装满衣服的大包裹，双手捧着女帝陛下套中的小玩意儿。说实话，女帝陛下的套圈水平非常之差劲，十次里只有一两次中。

　　日渐正午，云兮套圈也套累了，她把最后套中的人偶放到石熙怀里：“别掉了，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诺！”

　　“刚才听人说今日有人定亲，你想去看吗？”云兮突然把头凑到石熙眼前。

　　石熙表情没有任何不自然：“小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属下一定跟随。”

　　“哦——”云兮放下踮起的脚，脸上挂着笑，“那我们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