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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山高水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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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繁华的城镇,穿过零落的村庄,一路走走停停,行过平整的大道,淌过泥泞难行的小路,看日出日落,感受朝霞日暮,数夜幕中的星星,颠簸中的时间过得很慢,却也不知不觉过了近十天。这一路上正如霍必成所说,很顺利,所有城邑关卡都是快速放行,还有不少地方官员迎接招待,只是南平王不愿劳民伤财又授人以柄,队伍基本都是落脚官驿或自己安营扎寨。每天陪平瑶公主坐在马车中聊聊天,忆忆平瑶公主儿时的趣事,偶尔和霍必成搭个讪,劳累无聊,月安茹只好寻着间隙找点事情做。
只要队伍安营扎寨,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月安茹总会请伙房的伙计们多生一炉火,她会用带来的食材给大家煮煮薏仁绿豆沙、莲子红豆汤等甜品,以慰劳大家一路随行的辛苦。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每天晚上找人抬出两口大锅,为步行的所有人煮草药泡脚。她还记得第一晚,她问翠儿和福顺带来的中药材放在哪辆车上,三人翻了一半天,好不容易找齐了几味药,幸亏霍必成见她不在营帐四处找她,才央着霍必成将药材搬到伙房。
“你真的要煮草药分给各个宫人?”霍必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火烧得太旺,挨近灶火太热。
“当然,你当我只是随口说说?”月安茹抓了几把王不留行、寻骨风、透骨草、乳香和艾叶丢进两口大锅。她不懂中药的配比,时间晚了也懒得找随队的太医来调配剂量,反正煮些草药泡脚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有些辛苦。”霍必成蹲下挑了挑燃烧的柴火。
“又不用我生火,药也不用我搬,我不过就丢点草药进去煮水而已,有什么好累的。再说了,都是普通百姓,芸芸众生,在这种时候,互相帮衬一下不也是应该的嘛”月安茹不以为意,却让霍必成对她的话有所沉思。月安茹有怜悯芸芸众生这等想法,果然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月安茹见霍必成没反应,又交代霍必成:“一会水煮开了,得把火弄小点,这柴火真是麻烦,不好调节大小,如果有煤气灶多好。”
“什么?煤气灶?”霍必成扬起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脸,心中疑惑。
月安茹望着霍必成花猫似的脸噗嗤一笑,连忙掩饰:“没什么,你的脸脏了,我帮你擦擦。”说完掏出手帕,从旁边水桶舀了点水蘸湿了帕子,蹲在霍必成身边轻轻擦着他的额头、鼻子、脸颊。身旁的炉火正旺,这是多么好的高级打光啊,火红的侧光映射在霍必成并不算白皙的脸上,照得他全脸亮堂堂的,那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两道剑眉,炯炯有神的眼眸,不算厚实的嘴唇,并不算精致的五官搭配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怎么就这么恰到好处,英气逼人呢?月安茹的手停在离霍必成的脸颊不到2寸的地方,一时看呆了。
霍必成只当他脸上脏得够呛,一下子擦不干净,不合时宜地打破沉默问:“怎么?很难擦干净?”
月安茹回过神来赶忙放下手,低下眼睛慌乱地说:“没,没有,擦干净了。”
“既然擦干净了,你方才盯着我做什么?”霍必成还真是不解风情又不怕死。
月安茹一听,哪里会承认她在痴痴地看他,站起身胡乱蒙混:“哪有盯着你看,你以为你是宋玉潘安吗?”顿了一下,边往外走边说:“我去叫翠儿他们通知仆役们拿盆来打水,你看好火。”说完头也不回地打发翠儿、陌儿、福顺他们去各个营帐通知大伙儿来打泡脚水了。
霍必成蹲在地上征了半天,在琢磨着宋玉、潘安是何许人也。
第二天,平瑶公主体恤下人命贴身侍女煮草药为宫人仆役们解乏的事情在整个送亲和迎亲队伍中就传开了。奎太子还特地到平瑶公主的马车里夸赞又感谢了一番,南平王自然知道是谁起的头,这等为自家王妹添美名的事,他当然不会阻止。于是,每晚只要闻到草药气味,各宫人仆役便提着小桶端着小盆排队来取草药水,因大家感念公主恩情,一到晚上便有不少随从主动帮忙来生火煮水,平瑶公主、南平王和奎太子也时不时轮番来探望一下大家,一时间队伍和睦,被传为佳话。
从南阳出来行至大成国和荆岳国交界处时,不知怎地,天公十分不作美,在秋冬交接的时节居然电闪雷鸣下大雨,而且这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严重影响了队伍的行进速度。大雨突至,油布和蓑衣都来不及取出来,在马车外的人几乎都被淋透,这时节淋着雨,衣物很难干透,许多帮着盖油布、分发蓑衣的宫人仆役们冻得嘴巴乌青。坐在马车内的平瑶和月安茹干着急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大雨之中,看着车队外来来回回奔忙的人,月安茹有心却使不上力的心情让她备受煎熬。她从小就是在集体中长大,接受的教育也是“团结就是力量”之类的集体教育,可现在遇到困难她却束手无策,这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月安茹掀开帘子,冷风裹挟着雨滴肆无忌惮地扫向马车内,平瑶公主、翠儿、陌儿同时打了个冷战。
“月姑娘,你在干嘛?这样公主会感冒的!”翠儿用手挡住飞进来的雨点。
“公主,你看外面,这样下去恐怕有一大半人要伤风感冒了。”月安茹瞪了翠儿一眼,拉起帘子,任雨打在身上,其实她挡在窗口,已挡住飞进来的大半雨水。
平瑶公主一阵心慌,若队伍中出现伤风感冒,万一传染死伤过半,她和王兄如何向父王交差,又如何向荆岳国交代?
队伍在雨中艰难前行,可是这一段路实在泥泞不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原本今日可以到荆岳国境内,但看这情况连边境的最后一座小城——郭家乡,都到不了。
“怎么感觉马车动不了了。”月安茹第一个发现马车不会动了,紧接着就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喊:“雨太大了,车轮陷到泥潭里出不来了!”
糟了,月安茹心里暗暗叫苦,外面的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若车队滞留此处,说不定人财两损。
“怎么办?这里太过荒凉,连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平瑶公主忍不住掀开竹帘。
“公主,不止一辆马车动不了,我看有好几辆马车都不动,马儿也太累了,这么大的雨,估计粮草也湿了,马没有粮草,撑不了多久。我下去看看!”说完,月安茹毫不犹豫地就跳下马车,平瑶和翠儿想劝她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月安茹刚跳下马车就被冷雨浇得发抖,可比起已经在雨中走了一个时辰的人来说,她应该还算好的。至少有四五辆马车动弹不得,特别后面有3辆辎重的马车,马儿蹄子在原地来回踱步,明显已经焦躁不安。得赶紧让车子从泥巴里推出来,不然所有马匹会造反的。月安茹刚想要叫人推车,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所有人,快点下来推车!”是南平王。
其实没等南平王吼,侍卫和宫人们已经在推着后面三辆马车了。
看到有人跑过来,月安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住他就喊:“快、快叫人来推车!”
“你是?”身着荆岳国服饰的宫人有点不耐烦,他还得赶着跑到前面去向奎太子汇报情况呢。
“这辆马车上坐着公主,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一张嘴,雨水不停地灌进月安茹的嘴里。
那厮一听是公主身边的人忙回话:“姑娘,小的马上跟太子汇报,稍等片刻,马上就有人来推车。”说完就往前跑了。
月安茹紧挨着马车的梁子,想借着前面的遮阳处躲躲雨,远远看到前面跑来几个人,赶紧招呼他们帮忙推车。
“何师傅,请你一定稳住这两匹马,我们去后面推车。”月安茹交代好赶马的老何,便走到马车后面与荆岳国的几名男子推起车来。
太重了,加上雨又大,他们几个人根本没法挪动车轮,就算动两下,也很快就又陷入泥中。
这时候,月安茹女汉子的一面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侧车轮分别有四人在推动,月安茹和另一名男子则在马车尾部顶着。月安茹告诉大家一起喊“一二三”的口号,“三”字一落音再一起使力。
“月安茹,你疯啦!”这是月安茹头一次听到有人喊她全名,喊她的正是霍必成。
“月安茹,快进去!”霍必成的声音从后面远远传来,可即算下着大雨又隔得有点远,月安茹仍能听到那人的怒气。
月安茹并没有理会,继续和其他人推着车。
“月安茹!”霍必成冲过来一把拉住了月安茹的胳膊。月安茹一眼就看到了霍必成掩不住的怒火,还有怒火之下深藏的无限担心。月安茹不傻,当然知道霍必成担心她淋雨会生病,可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月安茹挣开霍必成的手,神情坚定地告诉霍必成:“霍少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现在不是担心我身体的时候,如果天黑之前不能找到落脚处,大家有可能会耗死在这里,所以,必须给马车减重,必须有人推车!”
霍必成看着全身尽湿,发髻凌乱的月安茹,心中某处被扯疼了几分,他知道她与其他女子不同,所以,他的话她未必会听。霍必成不由自主地伸手将贴在月安茹脸颊的发丝别在耳后。然后想也没想回头冲正在雨中忙碌的人大喊:“金侍卫、金侍卫!赶紧拿八件蓑衣过来,快!”
雨中忙乱的身影实在分不清谁是谁,月安茹见霍必成吼了一嗓子后,有人离开人群跑到后面马车拿东西去了。不一会儿,一身侍卫装扮的挺拔男子抱了一堆蓑衣跑了过来。
“金侍卫,快把蓑衣分给他们。”霍必成说完,自己拿起一件,亲手为月安茹披上蓑衣,“蓑笠呢?”霍必成盯着金侍卫空空的手。
“老大,蓑笠不够了。”金侍卫如实回答。
“是我疏忽了,刚才就应该解下蓑笠先给你戴的!”霍必成自责怎么刚刚忘了把自己的蓑笠给月安茹戴着,立马解下自己的蓑笠给月安茹戴上。
月安茹想拒绝,可也容不得她拒绝。“可你,你什么遮雨的都没有了。”霍必成担心蓑衣不够,自己只是戴了个蓑笠,现在蓑笠给了月安茹,他身上可是什么挡雨的工具都没有了。
“我没事,我再给你们找两个人过来。”霍必成转身招手让金侍卫跟他一起走。“怎么还不走?”霍必成问杵在雨中的金侍卫,没空在意为什么金侍卫愣在那里而忽略了他让他走的手势。
其实不止金侍卫,旁边推车的荆岳国几名男子见到霍必成又是摸月安茹的脸又是帮她穿蓑衣戴蓑笠,也有些惊诧,这些举动在他们荆岳国只有有婚约的男女才会如此。那些荆岳国人因为并不清楚眼前这一男一女究竟是何关系,所以也就刚看到的时候惊一惊便过了。可金侍卫是一直跟在霍必成身边的下属,他从来没见过霍必成对女子这样过,被震惊到也情有可原。
人手又增加了两个,可车实在太重了,马儿又累得不肯拖车,推动几下,车轮又回到原点。月安茹感到自己的体力快耗尽了,这可不行!她走到马车边,掀开帘子朝车里喊:“公主,车的自重太大,得让翠儿、陌儿下车一起推车!”
“啊?我们也得下去推车吗?”陌儿一脸无助地望着翠儿,翠儿没作声。
平瑶公主咬咬下唇,一狠心对翠儿和陌儿命令:“翠儿,带着陌儿下车,帮帮月姐姐他们。”又探出点头问月安茹:“月姐姐,我可需要下去?”
月安茹摇摇头:“公主,你先坐着,实在不行了再说。”
见翠儿带着陌儿要跳下车,月安茹突然想起了什么,阻止她们跳下来。“等下!”
月安茹也学着霍必成刚才那样,大喊:“金侍卫!麻烦再送两件蓑衣过来。”
等翠儿和陌儿穿好蓑衣跳下马车,月安茹让她俩一人站一边帮着一起推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马车轮子推出了泥潭。月安茹累得只想瘫坐在地上。
再看看其他马车的情况,奎太子坐的马车早已摆脱困境,后面辎重大的马车也基本能动了,马车内的大多数人都下车减轻马车载重,连南平王也不例外。车队开始缓缓前行,尽管所有人都很累,可队伍不能停,必须往前走找个稍微平坦能安营扎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