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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临安城危,景行夜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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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官道上,漆黑一片,只有夜空中的星亮在那里,远处隐隐有声响传来,“驾~”随着一声男声响起,马极速的掠过,惊起林中的飞鸟。
飞鸟四散开来布满天际,黑暗中只看到一人一马的背影消失。
长时间赶路让景行有些吃不消,已经是第十二天了,饶是他行军打仗多年,这日夜不停的疾行也让他颇为受罪。
他现在能明显感觉到疾驰的马儿已经有些脱力了,必须尽快赶到下一个驿站。
“换马。”景行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出来驿卒,准备接着启程时,只听驿卒大着胆子说道:“官爷,您多少休息一下吧。”
景行这才转过身正脸看他,昏黄的灯光下,景行泛白的嘴微微有些干裂起皮,他一咧嘴深深地看了一眼,说道:“给我拿一大碗水。”
驿卒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人接受了他的提议准备帮他准备房间,“官爷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房间。”
“不用。”说罢景行将他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驿卒望着远去的身影,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那块金牌急令了,马上那人也不像什么马前小卒,怕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进入临安城,本来该空寂的街道,一时间熙熙攘攘都是人啊轿子啊,景行算了算日子,刚好是一旬的开始,今早是要上早朝了。
原本景行打算直接到皇宫,勒马迟疑了片刻,改了方向,朝将军府奔去。
将军府灯火通明,怕是老将军已经起来,准备去上早朝了。
崔景行一露面,就有小厮激动的喊道:“小郎君回来了。”
一句话像石子如水,溅开层层涟漪,待消息传到老将军面前时,崔景行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欢姨,你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景行被盯的浑身发毛。
被叫做欢姨的女人理了理耳侧的头发,垂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绪,她家小郎君是真的长成大人了,面容棱角分明,像极了他父亲,浑身上下也只有这双眼睛有他母亲的影子了。
“欢姨,我的官服呢,不早了,我要赶着上朝呢。”景行多年未归,房间还是之前的房间,东西摆放已全无印象。
“先别找官服,你看看你现在,身上乱七八糟的,你是有多久没有沐浴更衣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你没事虐待自己干什么。”欢姨摸着他满带风霜的脸朝外面喊道:“来人,给我打些热水来。”
门外刚有人应她,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秦娘子,老将军请小郎君过去。”
秦欢收起笑容,朝门外道:“郎君收拾妥当自会前去,请回吧。”
小厮听出秦娘子的不悦还是硬着头皮将接下来的话说出:“老将军现在就要见。”
“那你就在门外侯着吧。”秦娘子道。
秦欢为他穿上官服,景行转过身问道:“欢姨,我这样行吧,这样上朝得体么,这冠戴的正不正。”
这是崔景行被封安远将军后第一次上朝。“一切都好。”欢姨笑着看着面前的挺拔的小郎君。
“咚咚咚。”门阶被敲响,老将军拄着拐杖进来,锐利的眼神射向景行,“你还知道回来啊。”
“阿翁。”推门进来的老将军已经满头银发,看似身体健硕,拄着拐杖的手却有些颤抖,景行上前扶住。
老将军虽然不满景行多年未归,却更是心疼孙儿,“这么急匆匆的回来,可是为了城外驻兵。”
“阿翁,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些和我说呢。”这样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他们按兵不动沉得住气,我们怎么能自乱阵脚,再说还有你爹亲自操练的禁军,你慌什么。”崔老将军是不担心,可景行却着急想要了解更多。
“阿翁,你别以为我远在青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禁军有损失吗,崔家军动了吗?”
“什么崔家军,你莫要胡说,崔家军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赶得回来。”崔老将军打断他的话。
“阿翁,你还当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吗?”景行是真的担心,要不也不会这么匆忙的往回赶。
秦娘子见两人说话不方便,早早退出房间关好门。
崔老将军长叹一声,“圣上执意不肯,当臣子的有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去见他。”崔景行觉得自己一刻都等不了了,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进宫,让他看到自己那副鬼样子能怎么样呢。
“回来,你这急匆匆的性格是随了谁,你现在进宫是以什么身份,你难道要去质问当今圣上吗?”
听到阿翁这么说景行迟疑了一下,“你也不是过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子伴读了,你现在的身份是臣子,再亲近,也是君臣有别了。”
一句君臣有别让崔景行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况且现在的皇帝也和当初不一样了,人都有由不得自己的时候,何况帝王,你见了又有什么用呢。”崔老将军也不是不知道两人有些情谊在,但人是会变的。
“不管有没有用,我先行入宫了。”景行大步跨出房门就像当初离开一样。
紫徽城外,景行从怀里拿出多年不曾见光的玉令,守城的官兵接过,只见一面刻着“安”,翻过来却是一个“试”字。
这可是皇帝随身玉令,见玉令有如皇帝亲临之意,赶紧下跪,“官人请。”
景行夹马穿过中庭,在文德殿前翻身下马。
一步步踏上玉阶心中开始翻江倒海,殿内隐隐传来谈话声,内侍领着进到内殿。
安试背门而立厚重的华服穿在他身上反倒显得越发清瘦,慢慢的和记忆里的那个身影重合。
“陛下。”崔景行沉声将这两个字吐出。
“仲言,你回来啦。”只是两个字安试就已听出来人是谁。
“是,只有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您才肯传我回来吗,护您周全是我的责任,我答应了先帝和阿翁的,您这是叫我不忠不孝啊。陛下,如今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保您的安全,我秘密送您出城。”眼前的人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景行又急又气。
“有你在我还担心什么。”安试转过身掀起嘴角,“不忠不孝,仲言,你是在责怪我吗?”
“臣,不敢。”嘴上说着不敢的人眼神却直视着他,哪有半分不敢的样子。
安试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因为知道他肯定是憋不住的,没想到还是他料错了。
“好了,退下吧,我有些累了,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安试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面对景行。
跪在殿下身着绯色朝服的男子从进到殿内视线就未离开玉阶之上的皇帝。
只见他身形不稳,面色暗淡,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
“陛下,我护送您到城外玉津苑暂避一下吧,临安城就交给我,我保证,下次接您回来,将他原原本本的还给您。”景行每次提出带他出城,多希望安试能答应。
临安,安试听到这两个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下去。”
听到这两个字景行的神经紧绷起来,“陛下,您叫臣下去,臣能去哪呢,您在这,臣又能去哪呢。”
皇帝终于正眼看他,跪在地上的人脊背挺得笔直,还和以前一样总是没办法让他做他不愿意的事,“仲言,你在这又能做的了什么呢,你在怕什么,如今我连想自己待一会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臣,惶恐。”
安试一脸苦笑,“你还是这样子,看来朕这一辈子真的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
被叫做仲言的男子身形笔挺的跪在地上并没有接话。
曾几何时,他们能勾肩搭背,无所顾忌,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
“我该要上朝了,仲言你舟车劳顿辛苦了,回去歇着吧。今日朕免了你的早朝,明日朕为你准备了接风宴。”说罢转身离去,从始至终地上跪着的人都没有动过一分。
景行牵着马等在紫宸殿外,众人也只敢余光打量并不敢上前搭话。
下朝后,景行将老将军送回崔府却并未入府,走在临安城的青石上,街上和他离开前一样,不管城外如何兵荒马乱,临安城却依旧热闹如故,百姓或许是分毫不知,又或许是毫不在意,毕竟王朝更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茶楼里的说书声从未停止一如当年,那时他和安试溜出宫到茶楼也是这般热闹,不过现在怎么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些事怎么也理不清了。
茶楼侧门外的小巷,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走着,拐了一个弯后俩人停下,原来是茶楼里说书的盲眼老丈收摊回家。
小童将赏钱给他时除了本应该拿的工钱还私自昧下几枚铜板,盲眼老丈拿起拐杖敲了下他攥起的右手,小童满是讶异,“老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先生明明眼睛看不见。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盲眼老丈将钱袋收起对小童说道:“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不用再来了。”
小童都快哭了,他本来是个小乞丐,虽然不知道老先生为什么要雇他,但工钱足够他和阿翁吃饱了,如果不能来了,那他和阿翁以后又要露宿街头了,“先生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看小童快哭了老丈说道:“是我以后不来这里了。”说罢又将布袋子里的铜板多拿出来几枚,“这算是我们相识一场我最后能给你的了。”
小童要哭不哭的含着泪看着老先生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