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 dorado》榨菜稀饭

3、03

　　03

　　卡妙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

　　停车。熄火。关门。砰。

　　摁下墙壁上的电钮，电动引擎转着嗡嗡声卷门而下。

　　……真是忙碌的一天。晚上还有大学的自修补习，唉。…脖子就像断了一样，为什么做博士的导师也那么累…当时谁说很轻松的？

　　回忆中沙加上顶一头金毛逆光伸着手做召唤者状阴险呼：想知道什么是最接近神的课业吗~？来吧~来带博士生吧~一切~都会很轻松的……

　　择友不慎……

　　……现在的年轻人，说好听些叫敢于突破，说难听点就是浮躁。实验工具不加选择，分离样本不戴手套，文化历史一问三不知，只对传说感兴趣；思维跳跃倒是跳跃，没有坚实的知识基础作为舞台又能跳到哪去？唉。考古学不是这么玩的。

　　仰头合眼捏脖子，伸手开门。对无良路人甲乙丙的不满无处发泄让他卡妙大教授继续抱怨现在的年轻人，比方说小他不到两岁或者大他几岁的学生。

　　……等等，“玩”？我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说话了…

　　[哟。你是玩考古的啊。]

　　推门，换拖鞋。

　　……那个家伙…不知道又到哪鬼混去了，自从上次在给学生们的理科讲座上失踪就再也没出现，算起来也有两个月了罢。…虽然那些考古专业的学生的确非常不可理喻，一大半学生在他们顶头上司某金毛同志毫不大意地带领下更有甚者地进化成究极神样体，但是就这么逃跑岂不更加不符合他骄傲自大的美学么。

　　啪。卡妙开灯，顺手把一堆待批改的论文放在墙边书架上。井然有序。

　　……好吧好吧我知道，消失的真正原因无非就是他米罗大少爷对赌博的热情海枯石烂永不灭，从良一年实在狼性难耐所以干脆又拍拍屁股玩失踪，这两个月不是在拉斯维加斯就是在蒙特卡洛罢。

　　——说不定在澳门。据说那东方世界古国的赌城也是奢华难估。

　　可是这就有理由整整两个月都不来一个电话甚至连一封电子邮件都没有害他卡妙隔天担心一次他是不是飞机轮船失事、出老千被人抓到或者因为挑衅太多语气太欠扁被□□直接做了手起刀落图个世界安宁，吗？

　　当然，那些根本不可能，卡妙很清楚这一点。

　　要不然人也不会叫米罗。

　　……没联系就干脆以后都不要接触，有接触一定没好事。

　　卡妙皱着眉头从咖啡罐中挖出一瓢咖啡豆，转手倒入磨豆机中，玲玲珑珑。

　　第一次见面，他米罗在被追债的追杀，从窗户外面翻进来把在内阳台浇花的卡妙连带家里两只猫全部吓了个半死。

　　接着把卡妙的屋子当了两个星期免费避难防空洞，弄得整个世界鸡飞狗跳之后轻描淡写的失踪。

　　第二次见面居然就大包小包堆在他门口，理所应当住进来还美其名曰是租房子，结果卡妙莫名其妙就当了个什么传说中的房东先生，说白了就是变相保姆，隔三差五得帮他解决在外面惹来的大小麻烦无数。

　　——不带他擦屁股自己也没好日子过。

　　然后他小子居然还在这一片学究扎堆住宅区吃的很开，从庭院设计到幼儿家教，请他帮忙的一律来者不拒，哄的那些鼻孔朝天的教授个个服服帖帖的，还每天赞不绝口：卡妙教授的同学/哥哥/侄子/表姐夫/远房叔叔可真是个好人啊~。连两只猫都粘他粘的要死，他一个到处乱窜一掏名字角色一把的赌徒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磁场还真是让人费解。

　　再然后呢？

　　再然后卡妙自己也掉进磁场里去了。

　　再再然后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安居乐业地过了一年，可能还不到一年。

　　再再再然后的某一天，该磁场实在按耐不住，再次失踪。

　　端着咖啡杯往沙发里头一缩，卡妙看着身边一堆骰子形状的抱枕气突然不打一处来。

　　……今天再不出现有种就永远不要出现，尽情失你的踪吧！

　　这种熟悉的念头一出，卡妙又开始神奇的觉得自己像个冒着酸气的弃妇。屡试不爽。

　　你是饿昏了，卡妙，隔三差五想什么人这种少女怀春的事情你是不会做的。没错，你一定是饿昏了下次还是要按时吃饭……卡妙教授抱着咖啡杯自我催眠。

　　等弃妇卡妙教授了了草草地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

　　挂钟摇摇摆摆地显示：五点。

　　拿着书本钥匙下楼梯去车库，他半皱着眉心里抱怨为什么考古学也有人愿意补习自修。

　　卡妙住在斯坦福市外郊，虽说是外郊但距离斯坦福大学并不远，最多半个小时车程。

　　…………
　　…………

　　六点四十。

　　瞟了一眼手腕内侧的表，卡妙庆幸还有二十分钟今天的讲说就完事了。

　　“注意这里，”从桌前站到讲台后，一双皮鞋把木质的台底塌得笃笃直响，略为加快了讲说速度，卡妙从纸盒里抽出一根粉笔撇成两截，在黑板的图示上开始进行解说，“这类古代陵墓都有一个空间重叠的结构，如果从这里下去”，手指捏着粉笔在斜侧方的墓室上画了一个标记，“只能到达这一个墓室，多半是偏室，同时因为空间死角的缘故这个墓室和主墓室应该是没有通路的，如果考古目的是去主墓室的话……”

　　“教授，我们不能用化学药品把通路炸开吗或者用物理外力打破隔离墙？在这张图上明明这个偏室就和主室那么近，印第安纳琼斯里头都是……”某个不知好歹的学生出言打断。

　　“——那是电影！考古要本着最大限度保护古代文物的意识这是你们入这个专业第一天就要求背诵的，如果因为自己决策不当而陷入的困境来对于破坏文物的行为加以提倡是完全错误的，那位同学我只能说，很抱歉，考古这门学问不适合你。”皱着眉头，卡妙心里燃起一丝怒气。

　　……浮躁！历史知识掌握不牢固，开掘计划不讲章法，为自己的各种幼稚决策找荒唐的理由，还，还印第安纳琼斯！

　　后继无人！后继无人！卡妙教授在心里大呼。

　　“哔——哔——哔——”

　　感慨苍生的时候，突然，手提电话响了。

　　伸手从口袋里把电话掏出，正准备掐掉，瞄了一眼电话号码，卡妙僵住。

　　……不是吧…这个……

　　如此熟悉的号码，卡妙背都能背出，即使是因为其主人的某些特殊癖好而几乎弃之不用。

　　——也只是“几乎”弃之不用而已。

　　这……卡妙突然想到下午的思绪，脸隐蔽的红了红……也太准了。

　　“哔——哔——哔——”电话还在坚持不懈的高亢。

　　“教授，接吧。”

　　“…………”

　　“是啊教授，最近你每堂课看电话的频率高于以几个星期前的总和，你就接吧。”

　　“…………”

　　阶梯教室突然像飞蜂群舞的花园一样充满生气。一群小子丫头开始窃窃私语。

　　“是谁啊是谁啊”

　　“搞不好是M教授哦~”

　　“……………”

　　卡妙头上的黑线开始以碳十四衰变的放射规模茁壮地成长。

　　“啊~真的？”

　　“上次听说M教授在学生要求的理科补习讲座上失踪了就再没出现哦~真是神秘，都没有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是什么诶~”

　　“你看冰山教授那种样子肯定是啦！”

　　“你觉不觉得教授的脸红了？”

　　“教授你接吧！M教授的事大家都知道没什么关系的，这里是加利福尼亚！”

　　闲言碎语道道惊雷，悉数劈在卡妙心里，空谷传响之后润物细无声。

　　又瞟了一眼手表，六点五十五。

　　手提电话还在那“哔哔”地酣畅淋漓。

　　衡量利弊，卡妙抓着电话转身出门，丢了一句：下课。

　　“哦~！”阶梯教室欢呼。

　　快步走到天台，保证周围没人，深吸一口气卡妙接通了电话。

　　[哟。]

　　——这种张扬不轻狂的声音卡妙一辈子不会认错。

　　[说罢。]

　　[我很好，你好不好？]

　　[嗯。]

　　[这边天黑了，你那也天黑了吗？]

　　[嗯。]

　　[现在这边傍晚七点，你那也七点吗？]

　　[嗯。]

　　[卡妙你除了嗯还会说别的单词吗？]

　　[嗯。]

　　[……]

　　[……]

　　[……]

　　[如果你是来跟我“……”的，那么，我挂了。学生等着我去上课。]

　　[唉唉唉——！别挂。]

　　[那就说。]

　　[……好吧。卡妙，我现在在拉斯维加斯。]

　　[……]

　　[我在赌场里。]

　　[……#]

　　[罗盘啊，就是那个品味恶俗黄毛的赌场，上次赌局大会上败给我兄弟赌场的那个。我在他手上……嗯…赌博。]

　　[……#]

　　[showhand，现在是第五局，第四圈。]

　　[……存款上两千万是你取走的？]

　　[嗯……不过，我已经全部押上桌了……]

　　[……##]

　　[啊，没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什么，当时你说得，那黄毛是当年内什么探险队的后裔的可能性多大？]

　　[……五官有明显的西班牙人特征，再来的姓是奎萨达，这个姓在西班牙虽然不算非常稀有但和当年发现印加国的探险队首领不约而同，加上那次赌局大会上他对手持地图的展示，不过粗略观察也只有百分之十五左右的可能。]

　　[……是吗…]

　　[没有仔细的鉴定无法确认他所持物件的真伪，毕竟那种羊皮伪造不难，如果考虑到你说他对于南美洲文化的了解和狂热的话也许可能性有百分之二十……]

　　[不，百分之十就已经很够了。]

　　[。]

　　[卡妙，你听着，在第三圈的时候我已经没有筹码。]

　　[……]

　　[于是我做了跟上次一样的事情，我押的自己。]

　　[……###]

　　[可是showhand的开牌必须在第四圈下注之后，黄毛意料之中得出老千，霸占下注权。]

　　[……]

　　[第四圈下注，我注的……]

　　[……？]

　　[你。]

　　[……Holy shit.]

　　[听着卡妙，现在是赌局中途破例的暂停时间，当我说出你的名字的时候黄毛整个人都发光了，以他对古文化的狂热你的帮忙对他是绝对的诱惑，他甚至同意加注！如果我用你的帮忙来做赌注他绝对会更加急切的想要赢从而给我制造赢的机会。]

　　[……]

　　[对我的赌技你应该很有信心罢。]

　　[……]

　　[很好，二十分钟到了，我会赢得这一局然后从拉斯维加斯飞过来。机票已经定好。]

　　[……]

　　[就这样挂了。Miss you.]

　　[……米罗。]

　　[什么？]

　　[……我又没有说过你是我卡妙这辈子最不严谨的错误。]

　　[啊~。]

　　[……]

　　[那就请更加不要大意的不严谨下去吧！]

　　咔。对方掐了电话。

　　卡妙抱着嘟嘟嘟的手提电话站在天台上边吹冷风变发愣。

　　“啊，我看到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流星。粉红色的微笑甜心。”

　　靠着天台的门，一个瘦高的身影斜出，带出一抹灿烂。

　　“去。”卡妙阖上电话，放在口袋里，绕过人影。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不是流星是一个人。”以脚为轴心，沙加伸手拉着天台的门转了半圈，关上，“开个玩笑嘛，卡妙，这么冷冰是会老的很快的。不过没关系，小米罗喜欢。”

　　“……？”

　　“人家不是赌徒吗，就喜欢扑克。哈。”

　　“…////…###”

　　“走了，今天我早退。慢慢保持你得甜心微笑罢~替我向米罗问好。”

　　“……”退！退！哪天学校受不了这般神样的教授彻底让你退了。卡妙悲愤地想。

　　当走回阶梯教室整理书本的时候卡妙在墙边的镜子前发现了一个更加悲愤的事实：沙加说得是真的。

　　镜子里的人一脸隐约红晕。

　　……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