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日夜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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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完账，秦霁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他们又可以出发赶路了
天依旧是亮的，和他们刚进城时一样，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好像永远不会落下来一样。
出了城，面前却是与城中差异极大的茫茫荒原。
真的是荒原，不生乔木，不长野草，一眼望到头的荒芜，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连天空都像是被黄沙笼罩，一片暗色，说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四野的风，听着无比哀凉。
秦霁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对，可又说不出来，也许从上岸后沐回风召不来信鸽时这种感觉就出现了。
不是那种因为和影刹阁失去联系的无助，“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秦霁自知他平日小事上虽有时不着边际，放浪形骸，但做正事时他还是可以冷静的，不会轻易慌乱。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秦霁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又出现了一座城，和刚才那座城外表相像，只是可能因为入夜的缘故，城里静悄悄地，行人也少，不似刚才那城喧嚣。
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这次，秦霁先和沐回风确认：“阁主，您还有银针吗？”
沐回风点头。
秦霁松了口气，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人进了客栈，客栈里倒是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柜台后立着一位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从眉眼间还能看出来，年轻时一定是个温婉的大美人。
“二位公子住店啊？”她亲切地笑着问。
“劳烦掌柜的，两件上房。”秦霁上前道。
“真是不巧，今日只剩一间房了。”
“那请问掌柜的，这附近还有其他的客栈吗？”秦霁温和地问。
“这夜城之中，只有我这独一家客栈。”那妇人仍是笑着，“二位是赶路的？”
原来这地方叫夜城。
“我兄弟二人路过于此，见天色晚了，便想在此休息一晚，天亮了再赶路。”这次是沐回风开口，似乎声音中都带了一点风尘仆仆的倦意。
“哦，这样。”妇人美目流转，而后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位在此处将就一下吧。”
沐回风和秦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吃完饭，进了屋，秦霁才发起了愁，这屋子极小，勉勉强强能放下一桌一椅一床。阁主睡床，可他连个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看来要在桌子边上趴一夜了，这可不太好受。
秦霁在心里叹了口气，纵使委屈，面上神色也是淡淡的，他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问沐回风：“阁主要不要来杯茶水？”
沐回风伸出细长冷白的手指，秦霁忙给他递过一杯，沐回风接过精致小巧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似乎全然不急着喝。
秦霁却是刚刚吃得咸了，现下有些口渴，匆匆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被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舌头……
他烫得眼睛眉毛都皱在了一起，秀丽的眼睛里闪着盈盈泪光。
他费力把茶水咽下去，又呛到了嗓子，开始可怜地咳嗽起来。
可以说是有点惨。
他坐在桌子边，一袭飘逸白衣垂落，随着身体的动作微微颤动。一段莲藕一样素白的腕子伸出来，掩住口鼻，只露出那双明丽的桃花眼。
秦霁的眉眼很干净清秀，不带着勾人的魅惑之感，盯着他的眼睛看的时候，会觉得他的眼睛很深，直勾勾地能看到人心里去。
可现在，那眼睛染上一层水雾，倒是朦胧着，看不大分明了。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才更是别有风韵。
原本白瓷瓶一样的脸也泛起了红晕，这个时候，他是有点诱人犯罪的。
沐回风不动声色地下楼，问掌柜的要了一壶凉水，给秦霁倒了一杯。
秦霁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赶紧灌了一大口凉水，刚刚被烫得火辣辣的口腔才舒服些。
他这才注意到，这家店的茶杯壁太厚，热量透不出来，烛火又暗，他也就没看到冒出来的白气。
怪不得递给阁主的时候人家不着急喝……
秦霁欲哭无泪。
然而，让他更欲哭无泪的事还在后头。
沐回风背对着秦霁，冷静地吩咐道：“上床吧。”
秦霁忙道：“属下不敢僭越。”
沐回风：“一起。”
秦霁：“不，不，同桌吃饭已是逾矩，怎敢与阁主同床？”
沐回风脱下藏蓝色外袍，只穿着白色里衣。他面容清癯，身形却瘦而不弱，肩背线条流畅，可以看到他劲瘦的腰肢，纤直的长腿。
“阁主……”秦霁发现自己好像又有点渴了。
“出门在外，就不要叫阁主了，容易暴露身份。”沐回风转过身来，秦霁看见了他被烛火映照着的眸子，润泽的两片薄唇，“既已说了我二人是兄弟，叫兄长便可。”
“兄长……”秦霁看着那好看的上挑凤眼，舌头都有些打结，“可是……”
“既然已对外宣称你我二人是兄弟两个，兄长怎有自己睡床而让弟弟在旁边坐着的道理？”沐回风的理由很是充足。
“阁主……”秦霁还在抵死挣扎。
“上来”，沐回风有些危险地偏过头，“怎么，幼弟还需要为兄帮你更衣？”
“不敢不敢。”秦霁苦哈哈地，“怎敢劳烦阁主……兄长您呢。”
沐回风抬起了高傲的下巴。
秦霁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夜色深浓，秦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边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很久没有和人同床而眠，甚是不习惯，这客栈的床又不大，秦霁怕不小心碰到沐回风，于是一动也不敢动。
好不容易睡着了，秦霁迷迷糊糊开始做梦。
先是梦见他和两个俊郎青年准备义结金兰，然后举起了桃子仰天道"在此刘关张三结义”。
然后梦见父亲对他说:“你怎么把为父放了半年的那块长毛的破抹布给扔了呢”
最后，他梦见他要成婚宴请宾客的时候，梦中的夫君(没错居然是夫君)走错了地方，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店，他不忍心直接说夫君走错了，就点了二十多道菜，全是米饭馒头包子大饼什么的，然后对他夫君说:“你细细感受一下，觉得你来的地方对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秦霁在梦里没由来地悲伤，这黑夜，漫长得好像永远不会过去。
很不幸，他的感觉是对的。
因为他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无边夜色，天，真的没有亮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日夜城（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