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十七》秋岄痕

51、白衣庵

　　婚期越是接近，秦红雪越是忙碌。忙的我常常看不见他人影，但是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抬进屋里的奇珍异宝，一再提醒着过不久我就大婚了。而且还是先上车后补票的那一款儿新娘，大有奉子成婚，不结婚还不行铁板上钉的事情。

　　我偶尔还是会患得患失，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会不会健康？先中蛊，为了解蛊，吃了好几天的软骨散。是药三分毒，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胎儿？！这个年轻的身子才十五岁，并没有正真的发育完善。是否可以生下健全的孩子？我会不会难产？这个时代的打胎药据说没有任何保证，万一我吃了打胎药，危及自己的性命或是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导致不孕？！心理上我已经算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熟女了，内心也渴望着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凤凰山人人喜气洋洋，唯独我却经常是愁着一张脸。

　　斜阳残照，无限苍穹。极目望去，一大半天色都是灰扑扑的一片。我独身登上了南面山头，崖顶尖尖朝上峭立，远看形状还真像是鸡头，不，是凤凰头。

　　风呼呼的吹乱了我的丝发，撩起我白色的衣摆，心里仍旧是抑郁难消。“洛洛，我有宝宝了！你会祝贺我吧！以后我不再是孤单一人，我会有爱我的老公，幸福的婚姻。恭喜我吧！”我闭眼，脑海里努力想着洛洛的容颜。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却是那么的模糊，时间太久了么？也会冲淡人的记忆么？泪水划过我的脸腮，我止不住蹲下身，抱膝哭啼道：“洛洛，我看不清你了!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怎么可以记不清她的脸呢？怎么可以...来到这个陌生年代五年了，我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情绪，让泪水肆无忌惮的横流。怀孕后的我变得奇怪也忧郁，我不想这样，但是又控制不住。我好气自己 ，却又无可奈何。

　　“秦红雪待你不好么？”一分熟悉的男低音在我耳边忽然响起，随着一块绣有一角竹叶的白丝帕出现在我的鼻端。

　　泪眼抬目，意外的看见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物。他眉心的一颗红痣，想错认都不能。我惊呼出声道：“南...南宁王？你怎么会在此？”他一身弹花暗纹锦服 ，与生俱来的华贵气息自然流露，依旧是衣冠楚楚，美如冠玉。

　　他莞尔一笑，把丝帕塞进我手心，示意我擦下脸。撩袍，蹲下身与我平视，“本王怎么就不可以在此了？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秦红雪要娶的女子竟然是你？”

　　我不客气的用洁白的丝帕擦拭去我的泪水和鼻涕，擦好了，道了声“谢谢”，再不客气的还给他。声带还带着轻微的哽噎，眼神却不善的盯着他“如果是我，看见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悄悄地哭啼，会避而远之，不去打扰。这样才是君子风度！竟然什么竟然？是我君十七又如何？你想逮我回宫不成？”

　　他自然的把脏兮兮的帕子塞进袖袋里，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是想逮住你，利用一下，说不定还可以威胁下离雁南，既然你和秦红雪在一起了，此事就罢了！”

　　想起旧事，脱口道：“五年前你派人追杀过离雁南等人？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话脱口，我就后悔了。他与离雁南有没有仇恨关我何事啊？！也是那一次，我捏断了对离雁南才萌生的男女之情...唉~~

　　“看来秦红雪是什么话都对你言啊？至于我与离雁南之间的恩怨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站起身，白了他一眼。撇撇嘴，没好气的道：“这个你错了，当初我是和离雁南他们一起回京的。是欧阳辞有一次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朝堂上有个对手是你，南宁王！”

　　凤凰山等于是我的地盘，我也懒得向他施礼问安。看他的言行举止，是友非敌，我也按下了一大半的戒心。他与离雁南的恩怨是非我是更没有兴趣去探取，唯一好奇的是他与秦红雪是什么的关系？一个是手握大权的皇亲国戚，一个是傲笑江湖的□□头头。他可以平安的站在我面前，已足以说明，至少他对我而言算是无害的，不是危险分子。看夕阳已经完全西沉，夜暮将至。我淡淡的道：“天色已晚，十七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即想离去。

　　“哦~~”他语气上扬，突兀的道：“你变了许多。离雁南在外四处派人在搜寻你，你离宫后，他病了大半个月，早朝也去不了。欧阳辞忽然辞官，不告而别，徒留一纸，说是云游四方去了。大概也是你的缘故吧！游儿天天挂念着你...”

　　“够了！”我转头，打断他的话。心绪间一股气生生的冒出来，冷冷的看着他，厉声道：“我君十七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平民女子，不扰你们皇亲国戚挂怀。我只想安安稳稳，自由自在过自己的日子，从未想到伤害过谁？难道我错了么！”

　　他愣忪了几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着我僵直着背影转身离去。

　　这一夜，秦红雪照样晚归。他容光焕发，眉眼间掩饰不住欣喜之色，像是卸下了多重的包袱，言笑晏晏。与我郁闷糟糕的心态成绝对成反比。看着他一样样变戏法似地让人捧出嫣红的凤冠霞披，珍宝奇珠...我只能一一点头含笑，把偶遇南宁王的事情吞回肚中，不去追究。有时候无知也许也是一种高深的境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份隐私空间，无关它情。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秦红雪真正隐匿的惊人身份。秦家的祖先几百年前乃是当初与皇太祖一同打下江山的结拜兄弟，为了永保南国的千秋万代昌盛。一人在朝廷做了王，呼风唤雨，管理天下。一个转接到了地下，融入了江湖，化明为暗，成为铺垫天家皇朝背后一股强大的黑暗势力。秦家每一个当权的子孙一直暗敷在地底下，统称佑王，世代沿袭，鲜为世人知晓。

　　还有十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意思是再过不久我即将嫁人了。豪华舒适的马车装着我一路前往灵山，四大护法在旁保送。秦红雪要事缠身，暂不同行。他见我日即消瘦，瘦的巴掌般的小脸上两只眼睛看起来出奇的大。又见我总是心情不愈，反反复复忽忧忽喜，才勉强答应了我的要求，让我先行。我乔装成出游的闺阁千金，带着四个拉风的美貌丫鬟，和十几名家丁慢慢悠悠的沿途看景赏秋。

　　这一日来到了卫城，全城大致分为寺庵、庙寺、祠堂、园林...分散在全城主要位置，而以观音阁为全城中心。这里的人基本个个都是善男信女，信奉佛教。街道巷口，你随处都可以闻到四处飘散的烟香味。素菜也是一绝，闻名于世。

　　只要奉上为数可观的香火钱，佛庙也可以成为宾馆，随你住。白衣庵以青灰色为主，青灰色的墙壁，庙堂。庵里师太的衣着大都是以青灰色系为主。衣袍的色泽越淡，越是显示的出主
　　人的修为与辈分。据说，白衣庵的主持慧明师太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就都是一袭白色僧袍加身，地位超然。灰暗的颜色看起来淡泊而使人无欲，听着喃喃的经文梵唱音，我心情也随之沉缓，慢慢的到了宁静之境界。

　　我头上低低挽了个堕马髻，穿着紫兰色衣裙，外面罩着一层雪白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徒步去白衣庵后山。

　　古木参天 ，浓荫蔽日。野生的小邹菊黄黄白白遍地开放，随处可见。清晨的露滴在晨曦微薄的光线照耀下，像是最晶透的玻璃珠，停息在枝头上，花叶间，滴滴闪着动人心弦的透明光华。自然界的美无一不在，处处生气盎然。我深深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一吐一纳，清空体内垃圾，享受着难得的闲逸。

　　微弱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斑驳射进。我看见一白衣老尼，脚穿芒鞋，手势硕大的佛珠，笑吟吟的看着我，慈眉善目，脸上的菊花似得皱纹无由让人产生亲近感。

　　“早上好！大师傅。”我点头稽礼，问安。

　　“施主也好！”下巴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下，算是回礼了。她依然看着我，越看眼珠中的光彩越明亮。啧啧有声，稀奇道：“看施主面相大异其人，且透露出富贵逼人的祥瑞之气象，
　　明是早夭的命格，但却喜清高疏秀弯长。五官俱成，其贵不可言，且福寿绵长...奇也！怪也！可谓是老尼生平仅见。”

　　装作若无其事任她打量，心里暗想：你这老尼还算是有一些道行。可惜我君十七的命盘早已脱离了原定的轨道，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始源了。我报以微笑，打着哈哈道：“多谢大师傅吉言。他日小女若真是大富大贵，富贵逼人，保证为你白衣庵各佛像重塑金身，以报你今日的金玉良言！”

　　她似有所悟，再仔细看我片刻。突然道：“老身今年已是一百零九岁高龄了，恐不久后就会离世。明日的事情谁又可以真正喻晓。施主有心即可！”她从怀中掏出暗褐色的香袋，看布料颇色颇具一段历史了。她把香袋递给我，“我已经闭关多年，不见生人了。今日不知为何。像是冥冥之中佛祖牵引，引我来此后山。恰巧偶遇施主，看来也许真是天意！你印堂发黑，近日怕是会有血光之灾。此一小小薄礼，也许可以助施主转危为安，望施主敬请笑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她低眉顺目，念了一句佛号，朝我一稽首后，就衣袂翩翩，飘然离去。可谓是来的突然，走的更是忽然。

　　不是手中沉甸甸的香袋提醒着我，我还真会以为自己大白天做梦了呢！在好奇心的驱逐下，我拉开了散发着淡淡檀香味的袋口，掏出一物。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和我巴掌般大小的一面黑色镜子，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正是住祥来客栈那一晚做过的一次噩梦，梦中见到过的那一面会说人话的大镜子。无论是花纹和式样，都是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镜子缩小了无数倍。我双手微微颤抖，像是镜子会咬人似得，连忙把它塞回香袋里。心里头早已无了闲情逸致，只觉得今日之事，实在是多有诡秘。镜子我想扔又不敢扔，想起老尼姑最后的箴言。怕死的个性窜了上风，狠狠心，孤注一掷的将香袋挂在了腰间。白衣庵我也不敢多做停留，叫上众人，急忙上路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