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客江湖之飞空无影》文佩影

32、活的信念

　　方丈岛上金锣大鸣之时，古岛主的船刚刚离岸，锣声震得他满身肥肉都在发颤，到此他自是顾不上司青荷，招手命人回方丈岛：“通知岛上所有人围剿闯岛者，我去救小怪！”
　　而古大小姐现在已经被龙天儿和百里艳雪保护着退回了山上，到了岛厅那些守厅既是各个忍得古大小姐，又害怕龙天儿将古大小姐抓做人质，不得不让出路让他们进到了岛厅。
　　百里艳雪身上已有了几处伤，龙天儿虽未再添新伤，但早时挨得那两铁尺已将他伤的不轻。古灵精将守厅全部赶了出去，亲自找来药匣子给他们包扎伤口。
　　“龙天儿，你怎么样？会不会死？”古灵精手里拿着布条却不知道能为龙天儿包扎哪里，她只看到他嘴角的血并不知道他受伤究竟如何，总不能把他的嘴巴包封上，急得这位大小姐只能大哭。
　　“他是内伤，这些药根本不行。”百里艳雪将药匣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有用的药。
　　“司空大哥那应该有药！”古灵精惊喜大呼。
　　“等等，你去哪！？”百里艳雪却衡剑拦住了古大小姐。
　　“我去找药救龙天儿！”
　　百里艳雪犹豫地看了看不住咳血的龙天儿，对古灵精说道：“如果你逃了，我们就都死定了。去哪找药，我跟你去。”
　　古大小姐看着面前的剑，又看了看龙天儿，深吸一口气：“好，你跟我一起去，反正我也不认识什么药，只要能救龙天儿……”
　　百里艳雪押着古大小姐去了后边，刚刚消失在帘子后，就传来了古大小姐的一声尖叫。
　　“小怪！”龙天儿心惊，怕百里艳雪伤了古灵精，疾步追去。
　　掀开帘子就看到百里艳雪的剑落到了面前，而前方剑的主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龙天儿，快逃！”古灵精伸手阻拦，但古任狂这次却轻易地绕过她，手中竹简片片飞刀般冲龙天儿而去。
　　龙天儿躲闪不利，一支竹简刺入左肩，左手中握着的一袋半蝶便散落下来，毫无反击之机。
　　“爹！你不要杀他！”古大小姐紧抱古岛主胳膊，试图拖住他。
　　“小怪，让开！”古岛主这次再不纵容她，一甩胳膊将她推开一边，那肥胖的身体异常敏捷地窜到龙天儿面前，手中竹简匕首般刺出。

　　当死疾捷，龙天儿一步迈后，闪过帘子撤逃回大厅，正遇宋衡瑾人也被围追到此。
　　竹简击在玉剑修竹上，震裂离手。
　　“修竹剑！？”古任狂陡然停住，颤抖着震麻的手，瞪大了眼睛盯住修竹玉剑。
　　围击宋衡瑾之人也都已追来，将宋衡瑾和龙天儿围住，那气势再没有让他们二人逃掉的理。
　　“古师父？”宋衡瑾见到古任狂也是吃惊。
　　“修竹剑竟会落在你手中……”古任狂一声长叹，气势威风顿时散去，立在那里的只是个颓败失意的胖老头。
　　“古师父，您竟会在这里……”
　　“六哥，他是方丈岛的岛主……”龙天儿一咬牙将刺入肩的竹简拔了出来，鲜血飞溅疼得他咬牙切齿。
　　“古师父，您是这里岛主？”宋衡瑾仍是不相信，他已无力再对曾经的师父举起手中的剑。
　　身边围上来的人见他迟疑，趁机挥剑舞刀攻了上来。
　　“六哥！”龙惜霞等人也赶到了岛厅，正是救一时之急。
　　“古任狂！？”齐婆婆也认出了古任狂，她这一声叫却惹得自己身首异处。
　　“齐婆！”卢妃燕探手去扶倒下的齐婆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司空震和岳碧霞两把剑挟在了中间。
　　“古岛主！”司空云一众也追到了岛厅，一时间这小小的岛厅已是人满为患。

　　宋衡瑾收剑入鞘，一步步向古任狂走了过去：“古师父，您不应该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你们也不会找来这里。”古任狂发出一声大笑，随即平静说道，“从我建了这三仙岛我就知道你们终有一天会找来，修竹剑也终会来，我只是没有想到带修竹剑来的是你。”
　　“你们知道许多，却不知道修竹剑在六哥手中已有二十年？”龙惜霞看到龙天儿的伤，只恨不能立时杀了古任狂，可当齐婆婆叫出古任狂的名字后她便知道这不是她可以轻易去杀的人。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古任狂看着厅中那些手下，这些人有跟他一起来岛上的，也有这几个月才来的，却没人对他说过“修竹君子”现在是宋衡瑾，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司空云身上，白高一定有跟他说过，“司空岛主，你也不知道么？”
　　司空云低下了头：“白爷不让告诉您……”
　　“那么苏吟风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才会放了修竹剑？”古任狂看着宋衡瑾，摇了摇头，“他定是已经死了才把剑传给了你……”
　　“他没有死，只是比你藏得还隐蔽。”宋衡瑾环视四周众人，他知道这样说已经表明他知道了苏吟风所在，日后任何想要找苏吟风的人都会来找他麻烦。
　　“那样最好……我们等了二十多年，等他带我们再回中原，等他再去建他苏吟风的武林，可到现在剩下的也只有古某一人，看来古某也是到死也见不到苏吟风，到死也看不到那天了。”古任狂已经完全老去，比他原来更老了。
　　“就这老头三十万两银子？”夜青梅一声嗤笑，刀已举起。
　　“大哥……”夜青枫抓住他的手腕，摇摇头以眼神制止他。
　　“不要杀我爹！”古灵精已顾不上害怕，拦到了夜青梅刀下。
　　“小怪……”
　　“不要杀我爹……还说你们是好人的……龙天儿，你们骗我！”
　　“小怪，我……”龙天儿看着那个老得已经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古任狂，心里也是怜悯。
　　“你们躲在这三仙岛就为了等苏吟风？”宋衡钰惋惜地叹道，“你们真的相信他承诺的，真的相信他还能再建属于他的武林？”
　　“这是他承诺的！”司空云不忍心看古任狂，对苏吟风他是早已经死了心，也正是因为明白古任狂不愿死心所以从来没对古任狂说起修竹剑。
　　古任狂喃喃说道：“苏吟风说过，等他的伤好了还会再回武林，我们只要准备好了银子和人手等着他，终有一天他会回来，他会再登霸位！”
　　“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武林，永远都不会想着做什么武林霸主。”宋衡瑾叹了口气，狠下心说道，“他疯了太久，已经把你们、把霸主梦都忘了……”
　　古任狂一声狂笑：“我倾二十多年之功攒下的这些，我写了二十多年的盟主告天下文！你竟想凭一句他疯了否定我的心血！？”

　　“完了，我看这老家伙疯了……”夜青梅嘀咕的声音不低，这次不只夜青枫连姬如花也在对他摇头让他闭嘴。
　　“是，我疯了！”古任狂已经听到了这句话，步步逼到夜青梅面前，“我会疯，苏吟风不会疯！你们这些无知后辈知道他什么？你们永远都不配知道他什么！”
　　“你！”夜青梅暴怒。
　　“夜少庄主！”宋衡钰直接出手夺过了他手中的刀，转身对古任狂说道，“古前辈，我明白你们，就像泰培说的现在的人谁也不会知道苏吟风什么，谁也不配再讨论他什么，谁也不明白当年他对天下意味着什么……可这就是现实，即使现在他真的再回来，他也不会再成为什么霸主了，世人不会再崇拜他，天下已经……不需要他……”
　　天下已经不需要苏吟风，可仍有人需要，至少古任狂需要，至少还有古任狂崇拜，就像需要和崇拜希望，这二十多年来他就是带着这样的希望活下来的，二十多年的希望，二十多年的心血，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古岛主，苏吟风现在是死是活已经与死没什么不同……”司空云叹息道，“大家都早已经明白，早已经对他不抱任何希望……”
　　那些故友旧属的表情再明显不过地印证了司空云的话。他们多是在中原被追杀活不下去才来了三仙岛，更是很多已经适应了三仙岛的生活，没有杀戮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即使苏吟风再现江湖，谁又愿意放弃这样安逸的生活抛弃家人再回中原？他们握刀的手已经生硬，一招一式都已没有当年灵活，若不是外人来扰了这种生活，他们也不愿再拿起兵刃。
　　最委屈的要算是那些后来为活命逃来三仙岛和自小在岛上长大的人，他们少有谁记得苏吟风，更没人会相信苏吟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承诺。

　　杀人的理由会有万千，可任何都比不上要活下去的信念。
　　面对这种信念，即使是龙七月也不得不动容。
　　他以为手中凄雪剑在握可以轻松杀尽这些当年从他和南宫宪手中逃脱的人，可现在他却只伤了他们几人，更是没有想到这些人会互助一致地抵抗他。
　　“龙七月，你来这确是送死！”肖媚儿是这些人中的高手，她避得过凄雪剑的剑气寒风，“你根本不明白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变得多强大……”
　　我根本不明白，从来不明白，从来没有挣扎着要活下去，我心中所念唯有一死，可我却还要活下去，还要挣扎着去守对青婉的承诺：“你也不过是临死挣扎之言。”
　　“是，意气之说，不过不愿自己将死还要对你低头。”肖媚儿笑得释然，“龙七，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自信，你自信自己的一切，所以你从来不用听别人怎么说，你从来不用考虑到别人。”
　　“那么你冤枉我了，我有考虑你们，我有考虑怎么能找到你们，怎么能解决你们……”
　　陆冲有些无奈，他清楚龙七月要杀他们实非易事，可让龙七月放弃更不简单，但这样在瀛洲岛僵持下去，显然得不到便宜。
　　“就是说，只要你不死，终究不会放过我们？”
　　龙七月没有回答，他看着肖媚儿和身边那些“故人”，笑得无辜而轻蔑。
　　这份无辜和轻蔑已然惹恼了众人，但是谁也不敢冲动上前，胆大不要命的当年就不会逃到三仙岛了。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如龙七月般把活着看作折磨的世上有几人？
　　僵持之时，肖媚儿走到了龙七月面前，对他双膝跪了下来。
　　龙七月竟惊得退了两步，手中凄雪剑收也不是攻也不是。
　　“肖媚儿你……好没出息！”徐四娘狠狠地一咬牙。
　　“是，我是没出息，如果我有出息，当年就已经死在南宫宪剑下了，就不会逃到这里苟活这几年。可各位不也都是为了活下去逃来的么？为什么当此又要意气用事丢了命？龙七，肖媚儿不是怕你，真与你过招交手赢不过也定能重伤你，可我再也不想跟你斗下去，你可否饶我一命？”
　　“你向我求饶？”龙七月不知道该不该笑。
　　“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会赢不了他，肖媚儿你当此求饶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能赢了他，赢了又怎样？杀了他么？三仙岛已经不再安全，中原终会有人来向各位讨命。究竟是谁愿意再过被追杀的日子？这些年来在瀛洲岛上，大家虽说矛盾不少，可不也一直相安无事么？徐姐姐，你不是要与司空岛主成亲的么？昨晚不是说过嫁了人定要为贤妻良母再不与我争斗的么？”

　　徐四娘在众人怀疑责怪目光中丢了剑，长叹一口气，也对龙七月跪下了：“龙七，我徐四娘也不是怕了你，你饶我一命我定记你一世的恩，你若要杀我就动手吧。”
　　龙七月看着她们无奈地笑了：“我若从来都不认识你们，也许这些话倒是能说动我，可惜我太清楚肖媚儿你那张嘴的厉害。徐四娘，可惜你不如肖媚儿会说，你既然求我杀你，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嗤之以鼻的一笑，徐四娘闭上了眼睛：“五年前我就该死在凄雪剑下了，这五年在瀛洲岛我也活得值了。”
　　难免的一分迟疑，龙七月的自信和决绝在动摇，他确实清楚这些人的厉害，一旦上了当掉以轻心怕再难反击。为什么要迟疑，为什么会动摇，龙七月摇摇头试图将这些抛弃，凄雪剑冰凌绽放间已刺出艳丽的血花。
　　“龙七，你果然未变！”肖媚儿笑中带泪狠狠说道，凄雪剑的冰凌沾着她的血绽放凋落在她手背，化成血水滴滴流下。
　　“肖媚儿！”高袭一众再顾不得惧怕龙七月，一围而上。
　　“肖妹子……”徐四娘没想到肖媚儿会挡下这一剑。
　　“徐姐姐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她肚中孩子可从来都没有招惹过你！”肖媚儿抬起手紧握住凄雪剑，对龙七月笑道，“你从来都不会相信别人，我只求你能相信我现在所说的，你现在不能杀徐姐姐，你要杀一个将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自今江湖永远都不会再有人看得起你龙七月！”
　　“七弟……”陆冲这热闹也看不下去了，抓住他握剑的手说道，“你确实不能杀她。”
　　龙七月嘴角抽动，但并没有说话，他手中的剑只要再推进几毫便可刺肖媚儿心脏。
　　徐四娘也是紧张地看着凄雪剑：“我徐四娘从来不说软话，今日就求龙七寨主放过我们，求你饶过肖妹子……”
　　“陆大哥，”龙七月放松了握剑的手，“我是不是应该放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冲，陆冲没有回答，只是抓住他的手将凄雪剑收了回来。
　　“谢陆大侠，谢龙七寨主……”徐四娘和高袭慌忙扶住肖媚儿。
　　龙七月推开陆冲的手，转身向海边走去，他是饶了肖媚儿，他是饶了他们所有人，因为这明显是利于他们的一战，而他们不仅饶了他还向他好言求情。是不是真的人就可以这么轻易改变？变得为了活下去可以不顾当年意气。若是以前，他瞧不起这样的人，可现在他说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也变了。
　　青婉，我究竟应不应该放弃，应不应该改变？

　　“大哥，你觉得现在为了三十万两银子杀了他，还有意义么？”
　　“二公子……”至少在姬如花看来已经毫无疑义。
　　“舍义庄发帖是为武林公道正气，通缉恶贼霸匪无信丧义之人，不过是为武林除害，为人间正道讨份安宁，更为防他们再为非作歹生事……”夜青枫看着犹豫不决的夜青梅说道，“古任狂再无作恶之力，这里许多人也都没了生事之心，不如饶他们……”
　　“笑话！”齐震平抱着母亲尸体辩道，“难道我娘不是他们杀的！？”
　　“艳雪姑娘之死，二公子打算如何跟她两位姐姐解释？”
　　“二弟，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饶过他们，日后舍义庄发的帖还有什么作用，如何再维武林秩序，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
　　“夜少庄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宋衡钰插言劝道，“莫说别人，单是古前辈，你现在杀了无力抵抗的他，与那些趁人之危的恶人又有何异？”
　　夜青梅看了看宋衡钰又看了看夜青枫：“都说你们是女中丈夫，却当此用不该的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