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baysalt

3、新人、复苏、酸涩

　　贺冬什么时候回来一直是宋然很介意的事。通过微信，他可以随时随地地问出这个问题。但是这些天他都没有问。他害怕‘贺冬很早就回来了’这个事实。如果贺冬很早就回来了，长久以来却不告诉他，那一切不言而喻。但现在，贺冬说他回来没几天，而且两人已经达成“重修旧好”共识，那种残酷的可能已经被排除。前方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宋然很是坦然和轻松得就问出来了。
　　突然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贺冬瞥了眼自己的手机，慢吞吞的拿起来，接通了。
　　“喂？”
　　“你少喝一点，”贺冬这句话的语气竟然有些认真，“可别还要我给你做醒酒汤。”
　　“我也喝酒了。”听见这句话，宋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贺冬这句话的语气是上扬的，有点炫耀的感觉，像人很容易联想到小孩子。虽然不明白喝酒有什么可得意的，但贺冬这么说就很可爱。
　　“别妄想了，”贺冬偏过头，笑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你可以试试。”
　　“一个小时以后，我打车回去。”
　　“嗯，拜拜。”
　　贺冬挂了电话。宋然全程旁听了刚才的电话，那通不过几十秒的电话竟像不可名状的怪物，张嘴把他吞进了深渊。还有弥漫在心头的恐慌。
　　今天的事情也太多了吧。一波三折，又惊又喜，老天是想让我吓死吗？宋然想着，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过旁边湿润的方巾擦了擦手。
　　“刚才的电话是……”
　　贺冬顿住了，看来宋然已经听出来了。
　　“周允，我男朋友。”贺冬看着宋然说。
　　贺冬有意看看宋然的反应，宋然的反应无趣的不值一提，很符合社交礼貌的一种带着恰如其分的关心又不过分深究的神情。能把握好这种分寸的人，连惊讶都没有。
　　“在H国那三年吗？中国人？”
　　“是，华裔。”
　　“是上次开车载你的那个吗？”
　　“不过见了一面，都能被你想到。”
　　宋然笑了笑，虽然只是一面，但那人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对贺冬格外细心，凭着这点，宋然随便一猜，没想到真是。
　　“很年轻，才22、23吧？”
　　“不，24。”
　　“哦，”宋然顿了顿，说：“我已经31了，看着这个年纪的人，已经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了。”
　　贺冬笑笑，片刻后他才说，“还有两年，我也奔三了啊”。
　　他的语气有着很明显的感叹，还有些不易让人察觉的感伤。

　　最后，贺冬是打车回去的。宋然目送他坐的出租车汇入车流中，自己没急着打车，慢悠悠走在街道上。
　　看着熟悉的街道、景物，宋然想起了他和贺冬在这里玩时的很多情景。说实话，他在这里读了四年大学，但他和贺冬共同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到四分之一。幸好他当初实习是在K城，否则连着四分之一不到的时间都没有。
　　宋然一直觉得，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和贺冬都是以学生的身份在读大学的城市里交往相处是件很美好的事。夏夜时，两人在大学的操场上散步，或者一起在学校里其他的地方做什么
　　事，那都是很好很特别的时光。
　　后来，宋然去Q城工作，两年后，贺冬也因为他来到Q城。那才是他们一起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贺冬在Q城陪伴他三年。头两年是非常快乐的，但后一年……
　　宋然悠扬的心情一下子下坠，下一秒，他甩甩头，把脑子里想起的那些沉重、不好的画面都抛在后面。
　　迎面吹来一道晚风，稍稍吹走了夏日的炎热。宋然的脚步更轻快了。
　　这总归是，无比美好的一天。

　　“你家是哪一栋？多少号楼？”贺冬在电话里问宋然。
　　“11吗？哪那号楼才是11？怎么没有个指示图或什么标识啊？”贺冬说。
　　“好，那我们就在楼下健身器材这里等你。”贺冬挂了电话。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次贺冬来H市是应宋然邀请，参观他新买的房子。此时，贺冬一行人是在宋然新房所在的小区里迷了路，特意打电话询问。
　　宋然两年前买的新房，因为他工作忙，所以新房装修就花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而后搁置了一年多的时间来给房子除味。贺冬这次回来，正好也是宋然入住新房的时候。住了有一个多礼拜，宋然请了朋友暖房，然后他又邀请了贺冬，以及周允和季冰。
　　季冰是贺冬青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间既无暧昧，长大后自然成为彼此的死党闺蜜。说是闺蜜，恰如其分。贺冬喜欢宋然的前前后后，他的父母和朋友一度怀疑贺冬是否真有喜欢的人，有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个男人，因为他从未把自己喜欢宋然的事拿出来说过。只有对季冰，他才全盘托出，说他喜欢宋然的原因、他暗恋时开心或苦涩的心绪、说他今年月全食他许的愿望是宋然喜欢他……很像是闺蜜间做的事，把自己的感情倾诉给姐妹听。
　　此次，宋然邀请季冰，贺冬并不诧异。在无法联络到贺冬那几年，季冰帮助过宋然。而且因为贺冬，两人早就认识了，算是老朋友。但是贺冬却惊讶宋然也邀请了周允。随即他觉得自己狭隘。宋然性格外向、乐于交友，知道周允是他男友，邀请周允做客也是合情合理的。贺冬自嘲的笑笑，想必他是否有男友对宋然来说都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两个人都想着要重新开始，宋然轻松的做到了，他却一厢情愿、诸多猜测地以为过去他那番告白会使宋然遇见周允会有些不适意。
　　提起周允，周允人呢？
　　贺冬找了一下，看见周允手里举着两支冰激凌走过来。他也真是服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允都能特意寻支冰激凌来款待一下自己。
　　周允递给了季冰一支，自己拿着哈密瓜牛奶味儿的举到贺冬面前，“吃吗？”
　　白绿色的冰激凌螺旋着上升，最终汇成顶端一个小小的尖，冰凉气和奶油味扑面而来。
　　贺冬喉咙轻轻动了一下，身体前倾，咬了一口冰激凌。挺好吃的，贺冬想。他想再吃一口，周允把冰激凌拿开了，“不给你了，剩下的都是我的。”

　　宋然在不远处就看到了那三人，同理，那三人也应该看见他了。可现实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走近。
　　季冰背对着他，这没什么可说的。贺冬……和他男友周允专注的在共吃同一支冰激凌。一时间，将欲喊出的招呼声卡在了喉咙里。宋然看着那一幕，贺李两人站得很近，周允举着冰激凌让贺冬吃了一口，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下一秒，周允拿着冰激凌远离了贺冬，贺冬追了一步。
　　此情此景，让宋然不自觉的想，他们不会是在抢冰激凌吃吧？
　　这两人的行为有些无聊，还让宋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宋然的视线却依旧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哟，来了！”
　　季冰转过身，看到了宋然，笑着说了声。
　　她嘴边还有些干涸的冰激凌痕迹，宋然对着季冰照葫芦画瓢的指了指自己的嘴边，季冰‘啊’了一声，低头擦了下嘴。宋然目光又依次扫过贺冬、周允，笑着说：“你们都吃冰激凌了？”

　　宋然在前面引路，贺冬一行人在后面跟着。
　　虽说是一起来的，但贺冬周允一对情侣，从刚才起就一直黏黏糊糊的，季冰在他们之间根本插不上话，搞得她十分寂寞。
　　一对儿狗男男。季冰心里想，走到看着也很寂寞的宋然旁边，跟他搭话。
　　“你这房子什么时候买的？”
　　“两年了。”
　　“这是你第一次买房吧。”
　　“是，之前一直是租房。”
　　“怎么不早买？现在房价涨的这么快。”
　　因为我懒得买，宋然想。然后他说，“没有特别合适的。”
　　季冰哦了声。
　　季冰想和宋然说话，但宋然却兴致缺缺。季冰问的问题宋然已经被好多人问过了，也或许是他状态不对。
　　身后贺冬、周允两人的谈话陆陆续续传进他的耳朵里——
　　“怎么了？被咬了？”
　　“是，太痒了。”
　　“什么时候咬的？我怎么没被咬？”
　　“因为都咬我了！”贺冬降低了分贝，声音里有几分火气。
　　宋然嘴唇微抿。
　　“要不然我去给你买药吧。”周允说。
　　“买什么药？”突然听到要买药，不明就里的季冰转过身惊讶的问。
　　宋然这时候特别庆幸季冰也来了，而且现在她问这一句竟让宋然有些感激。
　　宋然也疑惑地问：“怎么了？”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也不至于被说成“虚伪”、“假模假式”。若是无意还好，但从一开始，他就有几分有意地听贺冬和周允在说什么。这很不礼貌，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那些话像是蛇一样，往他耳朵里钻，也像是引诱亚当和夏娃吃智慧果的那条毒蛇，引诱着他去听。哪怕在跟季冰说话，他也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宋然觉得刚才的自己简直像是被操控了，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把贺、周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得全听了。因为得知信息的渠道不太正大光明，就算知道怎么回事儿，出于心虚，宋然也不敢表现出来。
　　被季冰、宋然注视着，周允解释了一遍。
　　季冰看了贺冬被蚊子咬的地方，又惊讶了一次，“那是要买药，怎么这么大一块儿？这儿、这儿都是。”
　　贺冬一个大老爷们，因为皮娇肉嫩被蚊子咬的严重了，引来三个人轮流围观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实需要涂抹的药，他怕这和先前一样，是过敏。再说了，如果唾手可得的外物能让人免受点儿痛苦，为什么不要呢？
　　“我去买药吧。”周允又说。
　　宋然：“我家里放药了，专治蚊虫叮咬的，无极膏、百草油，以防过敏还有氯雷他定和扑尔敏。”
　　季冰当即说：“齐全。没毛病啊，然哥。”
　　贺冬喉咙微动，立即看了眼宋然。后者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正在和周允对话，神色如常。贺冬收回目光，心里刚才突然窜起的小火苗被他一下摁灭了。
　　贺冬感觉自己体内有个不可控的自己。那个自己总是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宋然，为宋然表现出对自己的一点关心和在乎而激动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