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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高尚与虚伪的界限 ...

  •   “百里荻你回来!”

      祁莲筝猛地睁开眼睛,惊呼出声,入眼是他伸向远方不停颤抖的手。但很快,不觉的颤抖便因手被另一只大手握住而停止,熟悉的冷俊面容也挤进视野中

      那丰神俊朗的人用复杂的眼神凝视他半响,道:“你做噩梦了,不用担心,现在梦已经醒了”

      “百里荻,不要去”他惶恐地盯着那人浅色的眸子,喃喃着,哀求着

      那人拧着眉打量了他半响,忽握紧他的手,俯身拥住他,柔声道:“我不去”

      他得而复失一般紧抱住那人,哀声道:“荻,不要让我梦醒,醒了你就不在了,又只剩我一个人,那才是噩梦,冰冷又孤寂的噩梦。那噩梦好可怕,在那个梦里,我真的活不下去。我好后悔,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北境,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推上那条绝路,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吗,带我走好吗,无论去哪,带我一起走”

      那人并未回答,而是躺到了他的身侧,把他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

      “荻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惴惴不安起来

      “你累了,需要休息,我会一直在,不会走,你且安心地休息”那人柔声说

      大约是那人衣料上安心的雪香萦绕在鼻尖,又大概是噩梦也会使人劳累,他分明才睁眼没多久,但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没有做任何梦,只是单纯的休息

      等到祁莲筝再次睁眼的时候,那丰神俊朗的人正坐在他身边,拿手帕擦着他的脸

      大概是见他醒了,那人猛地缩回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你醒了......我就是见你面上有些灰土,所以给你擦擦”

      祁莲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他这才发现他眼角还有些湿润,脸庞上也布满了风干后紧致的泪痕。他大概是泪流满面了,那泪痕密密麻麻的,令他整张脸都紧巴巴的

      他放下手,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人。他现在似是已经从梦中醒了,但他还是分不清,面前这人到底是百里荻,还是白雪笛

      “好吧,我就是见不得人流泪,所以给你擦擦”那人大概是被他盯得发虚,很快便坦白了,复又将手帕递给他,道:“没擦干净,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擦擦吧”

      这是白雪笛,他立刻便肯定了

      见祁莲筝并未接过手帕反而一直看着他,白雪笛讪讪地收回手帕,扫了一眼祁莲筝。可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却让他心乱如麻。那是怎样的眼神,哀伤,幽怨,悲凉,落寞,似是所有与难过有关的情绪都杂烩在那一双湿润黯淡的眸子里,最终汇成那眸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孤寂

      “我帮你擦便是了,何须如此.......悲伤”他实在受不了那眸子里沉沉的灰暗,着实让他莫名的心如刀绞

      不敢与那双眸子对视,他只盯着祁莲筝的额头,轻轻擦掉那眼角淡淡的泪痕,然而刚擦完,又有一滴晶莹的泪流下。他一怔,下意识朝那双眸看去。这一看,刀割般的心痛再次复苏,甚至比昨晚见到睡梦中的祁莲筝泪流满面地唤着百里荻时,更令他觉得煎熬

      “莫要再哭了”他偏过头,有些哀求

      祁莲筝一怔,赶紧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他并不是想哭,只是望着面前这个与百里荻极其相似却好像不是他的人,心痛怔然不觉落泪

      “并未哭”祁莲筝倔强道,“我堂堂男儿怎会哭”,说罢便要坐起,奈何腹部一连串的扯痛,瞬间蔓延至全身,飞快地攀爬上头顶,激得他浑身一抖

      “别动”白雪笛快速地按住了他,解释道:“你腹部那伤口太深了,现在还不能动弹,一不小心又会扯开伤口的,我已经叫大夫为你上过药了,你且安心休养段时间等伤口好全,有何事你吩咐我做便是”

      他翘头朝自己腹部看去,只见他赤着上身,腰腹那里紧紧地缠绕了好几圈绷带,隐隐又有血色在绷带下变深。“小伤而已”他嘴上依旧维持着他的倔强,但行动上却老老实实地躺好了

      “你身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伤痕”白雪笛目光一点点抚过祁莲筝身上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可怖伤痕。当他在大夫那里,为祁莲筝脱去衣服时,着实被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过像祁莲筝这般美如冠玉,总是眉目含笑的人身上竟然会有如此之多的伤痕,更想象不到到底是何事才能受到这样如万箭穿心般的伤

      “被一群人捅了呗”躺在那的人漫不经心地回答,好似这是一件再简单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

      “为了什么”他拧紧眉头下意识追问。莫名的他很想知道

      “为了一个傻瓜和一个傻不愣登的梦想”

      “傻瓜?百里荻?”他心跳加速,试探问道:“他......是何样的人?”,然而回答他的是静默和祁莲筝陷入回忆般的神情,他只好讪讪地作罢

      良久,祁莲筝忽然转移话题:“那县官与刺史如何了”

      白雪笛怔了半响,才沉声回答他:“死了”

      “死了?”他并不可惜那两个贪官,但还是有些意外,“他们偷袭我的时候还生龙活虎呢,怎么就死了,谁制裁了他们”

      “我杀了他们”白雪笛的声音语气十分纠结,低沉又底气十足,好似惆怅满怀,但又带着种莫名的坚定

      祁莲筝一愣,望着这张熟悉又纠结的面容不由得想起百里荻。他记得他们走上战场之后,百里荻也总是这般在杀了敌人之后无比惆怅。分明杀得是那些敌对的人,但百里荻每次战后都会沉默不语地注视着那些尸体很久,甚至还会偷偷在城外的小丘上立起一座座无字孤坟

      尽管百里荻从未说过是为谁立的墓碑,但他知道是为那些敌人

      “他们只是敌人,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的,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你杀了他们并没有错”他曾如此劝说宽慰

      而百里荻只是注目着那一块块墓碑,轻叹道:“我知我并没有错,我也知他们亦没错。他们也同样知晓如果不杀了我便会被我杀,所以他们才会拼尽全力。世间何来绝对的对与错,只是......”他蓦然转头对上祁莲筝的视线,“只是我们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位置不同,他们有他们想守护追求的东西,我也有我的,我们虽然敌对,但所作所为皆值得尊重”

      说罢他半蹲到一座墓碑前,拔去一簇杂草,惆怅道:“最无辜的莫过于这些人的父母妻儿,无端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们又何错之有”

      “你并非神佛何须多虑他人处境,他人亲人伤痛又与你何干,何须你如此怅然,天下众生那般得多,你若个个为他们思虑可忧愁得过来”祁莲筝对着白雪笛再次重复当年对百里荻说的话,然而他眼前和记忆里的两张一模一样的熟悉面容,很快重叠在一起,连神情都是一般无二的坚定

      白雪笛与百里荻一齐对他答道:“并非只有神佛才需忧虑天下苍生。无论好与坏,他们都是众生的一员。万物平等,他们都应享尽自然的生死,而非被我抢夺性命”

      祁莲筝一窒,偏过头去,愤愤不平地噘嘴嘟囔道:“你可知在世人看来,高尚与虚伪并未有明显的界限,你这般忧思他人,他人说不定却觉得你优柔寡断,好管闲事,虚伪至极”

      静默片刻,他听到白雪笛轻笑一声,怅然道:“或许高尚与虚伪的界限只在每个人的一念之间,千人千念,又如何准确界定。我并未希望他人夸赞我高尚,同样他们贬低我为虚伪又有何关系。我不过是对自己手下亡魂有些惭愧,对这些亡魂的亲人有些歉疚罢了。但我却并未后悔取他们性命,因为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

      祁莲筝心头一颤,不觉望向一旁的白衣公子,正巧对上那双眼神复杂的浅色眸子

      白雪笛费了很大力才将视线从那双忽而明亮的凤目上转移开。每多看一眼这双凤眸,他心中就多几分愧疚。他从未忘记他心爱的那个人,尽管不知为何他完全想不起那个人的样貌和名字,但他牢牢地记得那个人一直在等他,等他履行誓言

      他要去江南找到那个人,告诉他,他回来了,而不是在这里荒唐地陷进同行伙伴眸中的深情里。更何况这份深情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一个和他相似的人

      想到这,白雪笛蓦得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手却被猛地抓住

      “吹一曲《高山流水》与我听可好”祁莲筝似是在他背后哀求,声音显而易见的颤抖

      他下意识回过头,只见祁莲筝浑身直颤,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一手使劲拽着他,大概是见他转头,祁莲筝居然还对他投来一个苍白的笑容,十分勉强

      “疼就乖乖躺好,别乱动,我不走”白雪笛叹了口气,反握住祁莲筝的手,令他安心的躺下,“只是没办法吹笛,笛子......碎了”

      “碎了?”祁莲筝一怔,“怎么碎了”

      “摔碎的”白衣公子面无表情地回答,仿佛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祁莲筝自然不信那笛子对白雪笛是无关紧要的,他完全可以看得出白雪笛有多宝贝那根笛子。白雪笛如此淡然简单的神情与回答只令他开始好奇他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为了救我摔碎的?”他猜测道,见白雪笛不答,当即了然,心头愧疚顿起,又道:“尽管碎了,但既然是心爱之物,何不捡回来,或许还有修补之法”

      然而白雪笛却仿佛陷入沉思,没头没脑地喃喃道:“捡不回来”

      “为何捡不回来?”祁莲筝疑惑不解

      白雪笛却好似回过神一般,看了他一眼,也一脸疑惑道:“.......融化了”

      “啊?”他一头雾水,正欲追问,白雪笛却似是想起更为重要的事,道:“对了,我将县官克扣的那些米粮全都发放给这里的百姓了,至于县官和刺史,是我杀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可书信朝廷将我缉拿归案,我绝无怨言”

      他怎会把白雪笛交给朝廷,姑且不说他早已经远离朝野和白雪笛是为他才杀人的事,光白雪笛与百里荻相似的模样,他也绝不会把他交给一滩污秽的朝廷和那样昏庸的圣上。大概是白雪笛的样子一本正经,祁莲筝顿时心生调戏之念,他轻咳了一声,严肃道:“你当真绝不怨言?你不是还得去与你爱妻赴誓吗,要是被朝廷抓捕,不说九死一生,但你绝无可能再见你爱妻了,你也愿意?”

      白雪笛顿时如临大敌般地拧紧眉头,愁眉苦脸道:“那你可有两全之策”

      “本大人自然有”祁莲筝故弄玄虚道

      见白雪笛顿生希望般期待地望着他,祁莲筝微微一笑,道:“县官和刺史视人命如草芥,死不足惜,且他们触犯国法在先,本大人只需解释几句,即可保你无忧,不过作为代价,你得......”,他往床里挪了挪,侧过身拍了拍床的空处,调笑道:“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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