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魔界今天也不太平》聚能鸽

11、Cheaper 11·长梦

　　也许是白日里勾起了太多回忆，米迦勒在这个夜晚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晨星纪元1455年，伊甸园建成，不久，第一个女人莉莉丝因为与亚当不和而出走伊甸园，一个脆弱的人类本来没有机会到达魔界。

　　但有神秘的天使给她提供了帮助，莉莉丝失踪，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夜之魔女。

　　失乐园发生后，人类被流放至新红海，有二百余看守天使一同前往，但没过多久，看守天使与人类生下了禁忌的混血后代引发了灾难，神不得已用洪水毁灭了旧世界，看守天使们或堕落或死亡，自此，新红海几乎再没有天使主动现身。

　　天界大都对落后又愚昧的人类没什么兴趣，但有一个人例外。

　　沙利叶。

　　他是第二代炽天使，这些年来一直在三界中游荡，天界几乎忘了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直到他在新红海惹了个大麻烦——

　　被奴役的希伯来人从法老的掌控下逃出，在神意的指引下选择回到迦南故土。那时先知摩西已经死去，名为约书亚的新使者接下了他的责任，带领众人继续往北方前进。

　　然而迦南地带彼时已有其他人类在此生活，这场归来势必将以铁与火为基调。

　　耶利哥城是艰迦南第一个被攻陷的城池。

　　沙利叶擅自传授给耶利哥的女祭司神族魔法，那女祭司竟然硬生生止住了希伯来人前进的步伐，双方僵持不下数日。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天界，要求逮捕沙利叶的命令自撒拉弗议会被下达，然而作为沙利叶为数不多保持着联系的朋友，米迦勒一时冲动，扣押了这份本来该给审判厅的命令，私自前往了新红海。

　　这一年是晨星纪元1604年，米迦勒已经离开晨星宫数年，早已成为撒拉弗议会的新星。

　　而在跨入通往新红海的大门时，他并没有想过之后会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是严重的违规，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革职罢了。

　　他在耶利哥城找到了沙利叶。

　　他对天界的审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要等到最后。”

　　那天是夜晚，但却亮如白昼。

　　神给予他使者的力量岂是一个天使能够抗衡的，他和沙利叶站在耶利哥的城墙上，天地间跳动的火光与血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几乎把他的眼睛染成红色。

　　他们在那个夜晚目睹了耶利哥城的毁灭，那只是为了守护城池的女祭司在城墙上对他们微笑，无声的说谢谢，然后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她白色的衣角像是一滴水落入沙漠，转眼就消失无踪。

　　沙利叶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手臂猛地颤抖起来。

　　而米迦勒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他沿着女祭司坠落的方向远望，与远处那名为约书亚的神使对视。

　　大多数人类看不见他们，但受到神眷顾的人类却例外。

　　约书亚看着他们的方向，那是张年轻的脸，神情悲悯而沧桑。

　　他们对视了片刻，然后米迦勒转身，把沙利叶拉走了。

　　天亮之时，在耶利哥城外的山丘上，米迦勒重新讲述了一遍他的来意，但灰眼睛的天使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说他以后不会再回天界了。

　　沙利叶似乎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他一句话一句话的说：“……我就不回去了。你，你跑过来是不是违规来着，会被处罚吗？”

　　“应该，不过左右也就是革职，比起你的罪名轻多了。”米迦勒耸耸肩，反正他人已经在这了，再说后悔也没用了不是吗？“不回就不回吧，但你之后准备去哪？”

　　沙利叶自然没有答案，直到他们分道扬镳时，沙利叶才说他准备在红海再待一段时间。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类，还挺有意思的，我准备和他一起旅行一段时间。”他说。

　　米迦勒没问这个人的身份，只说：“那你自己注意躲着点，审判局未必会善罢甘休。”

　　米迦勒原本只以为自己回到天界会立刻因为严重违规而受到调查，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去往新红海的这段时间，天界出事了。

　　巴纳德案在这个档口上爆发，全天界哗然。

　　不久前，一个女孩的父亲为了给女儿讨要公道而被其杀害，女儿走投无路，在寒冷的夜色中自尽于耶路撒冷中央教堂前，抄写的遗书洒遍了小半个耶路撒冷。

　　她叫伊琳娜·贝尔卡特，她的父亲叫吉特·贝尔卡特。

　　他们一家是下天界的移民后代。吉特是退役的前线军人，因断了一条腿而残疾，在妻子过世后专心抚养女儿。因为残疾，他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收入不多，刚好够喂饱两张嘴。

　　去年伊琳娜刚从神圣天使学院毕业，当天，老吉特拄着拐杖出了趟远门参加了女儿的毕业典礼，他与女儿的留影随着一封信寄到了第七天，米迦勒给她写了回信，还送了一份礼物作为她成功毕业的庆贺。

　　她在信里说她最近有了一位男友，她很爱他。

　　米迦勒并没有见过她说的男友，如果他见到对方，那他必然会立刻要求伊琳娜离开男人。

　　巴纳德·亚伦，撒拉弗议会副议长耶伦斯·亚伦的小儿子，平日为人骄横刁蛮，荒淫无度，仗着有一张不错的皮相去哄骗那些没有背景但年轻漂亮的女孩。

　　然而身为在位时间最久的副议长，耶伦斯的势力在梵蒂冈盘根错节，他本人又极为狡猾，难以抓到把柄，对外还有通过大量慈善捐款营造出的形象作为保护，要动他很麻烦。

　　彼时天界正处于激烈改革中的不定状态，为了不增加更多混乱，只好暂时放过亚伦家族。

　　但有了父亲的庇佑，尽管巴纳德在梵蒂冈的名声很差，在外人的眼里他却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在遗书里，伊琳娜写到：巴纳德欺骗了她。

　　巴纳德没有告诉她真实身份，天真的少女热烈的爱上了这个虚伪的男人，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她有了孩子，巴纳德忽然翻了脸。

　　他们热恋时说好在温暖的地方举办婚礼，说好每天都亲吻对方，说好永远爱对方……都是假的。巴纳德消失了，她找了好久，最后找到他时他身边簇拥着好几个女人，摘下伪装的男人让她滚出去。

　　得知女儿受到欺骗的吉特愤怒了，他不知道巴纳德·亚伦是谁，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一个无耻的男人所欺骗、背叛，于是他拄着拐杖要去要一个说法。

　　三天后，吉特·贝尔卡特的尸体被发现在一片荒地上，尸体上有遭受殴打的迹象，死因是头部出血，他僵硬的手掌死死攥着什么东西，被人掰开后发现是一枚亚伦家族的徽章。

　　与此同时，伊琳娜也受到了不知名的警告，恐吓信被投入她的邮箱，告诉她再纠缠不休下一个就是你。

　　绝望的伊琳娜在极度恐惧与愤怒中选择了这样惨烈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遗书剩下的部分则十分耐人寻味。

　　她提到了曾经帮助她和父亲的年轻炽天使、同时也是新闻常客米迦勒，她悲哀的质问：为何在我如此绝望的时候，您却不再出现了呢？

　　尽管这只是绝望之人失去理智的求助，但人民被愤怒冲昏了头，他们毫无逻辑的将二者归为同类，将矛头指向了一同出现在伊琳娜遗书里的米迦勒。

　　从耶路撒冷西区为中心，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爆发，人们喊着为了“为了伊琳娜们”的口号走上街头，围在市政厅外抗议。

　　有年轻人站上广场的雕像呐喊，痛斥这些年来他们遭受的不公，最后发出诘问：“——现在为何你们不再出现了呢？神的爱子们！”

　　这场运动可以说是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梵蒂冈内忙成一团，就如何处理亚伦家族的问题接连不断的开会。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其中搅着混水，抗议活动蔓延到第五天主城，几名穿着市政厅工作制服的智天使向人群使用了杀伤性魔法，造成数百人伤亡。

　　第五天原本就有许多座天使，怒不可遏的青年们发起了反击，双方在市政厅前大打出手，死伤惨重。

　　而事后离奇的是，根据调查，那几名智天使并不是当地市政厅的工作人员，他们在附近警卫队赶来前就逃之夭夭，留下了一地死伤。

　　第五天的暴乱给抗议火上浇油，天界上下像是一口沸腾的油锅，亚伦家族的势力一直在阻挠决议通过，梵蒂冈焦头烂额，完全抽不出空去插这群智天使背后又是谁在捣鬼。

　　这场抗议的最高点最终在第三天爆发——一批激进的年轻学生绑架了当地学校的一名智天使老教授，要求上层处理副议长耶伦斯·亚伦、审判其子巴纳德·亚伦，并且彻查腐败问题。

　　返回天界后，米迦勒原本因为私自拦截重要文件而被要求配合调查，然而没想到紧接着这一系列事情让调查人员也没空管他了。

　　收到别西卜悄悄送进来的消息后，米迦勒一咬牙，在这个最混乱的关头私自溜了出去，一路飞到事发的学院，只身一人出现在义愤填膺的学生们的面前。

　　为了方便，他逃出来时什么都没带，只穿了一件衬衫，单薄而几近狼狈。

　　学生们惊愕而警惕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米迦勒一一与那些年轻而稚嫩的面孔对视，他笑笑：“希望我来的还不算晚。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听我说几句吧。”几十双眼睛全都落到了他身上，也许是他的语气很柔和，学生们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也许你们不知道，莫尔希教授在一百年前就该退休，但他坚持要来这里继续当老师，他在调职申请书上写：他想在讲台上站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他摇头，仿佛一种无声的责怪，“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但我希望你们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不要向无辜者施加暴力。——不知道你们中有没有莫尔希教授的学生，难道你们也觉得莫尔希教授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吗？”

　　有几个学生摇摇头，小声说：“不是。”

　　米迦勒看向最前方的那个女孩，她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神情中带着惊惶：“如果不是，你们为何要迁怒一位无辜的好教授呢？”

　　没人回答他，米迦勒继续说：

　　“如果你们真的需要什么人质，让我来吧。莫尔希教授年纪大了，可经不得这么折腾。”他笑了笑，“此外，我还有一些话想说。”

　　“我确实认识伊琳娜，也认识她的父亲，吉特·贝尔米特。”

　　“很多年前，我曾向伊琳娜承诺，在必要时可以向我求助，但这一切发生时我却没能拯救他们，我与你们一样悲恸。”他顿了顿，然后提高音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所以，我向你们承诺，倘若伤害伊琳娜的人得不到公正的审判，你们大可用我的血为她送别。”

　　人群沉寂下来，过了片刻，一个看似领头的学生站出来，答应了米迦勒的条件。

　　十分钟后，米迦勒沿着他们让开的路走向被占领的大礼堂，在礼堂中央的神像下与那名老教授擦肩而过。

　　满头白发的老教授满眼泪花的和他握了握手，米迦勒把自己的炽天使勋章摘了下来交给他，也算给老教授一个人身保证。

　　“没关系。”他说，“请您安心回去吧。”

　　此举算是最后压断骆驼的一根稻草，梵蒂冈已经没有选择，无论亚伦家族带来的阻力有多大，他们必须审判巴纳德。

　　来自晨星宫的命令已经送到了撒拉弗议会的议会桌上，宣布即日起革除亚伦家族所有成员的公职，同时送来的还有一摞亚伦家族的罪证与调查报告，看起来一切都早就准备好了。

　　在这个决定发出前的这几天里，米迦勒一直就在礼堂的某个闲置的教室里待着，每日只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走动的人群，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被派来监视他的女学生是那天那名绿色眼睛的女孩，和这座下天界的学院格格不入的是，她有着座天使的位格。

　　这是米迦勒和她唯一一次见面。

　　这名奇怪的女学生名叫莫妮卡·罗伊，她的母亲是座天使，因为一心想要学习炼金术而与母亲产生矛盾，之后擅自报考了这所下天界的学院，彻底离开了母亲。

　　不久前，她刚与找来的母亲大吵一架，双方精疲力尽，不欢而散。

　　尽管莫妮卡后来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很过分，但碍于面子怎么也不想回家去和母亲道歉。

　　反正他们有很长的寿命，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莫妮卡这么告诉自己，但直到后来她跟着晨星堕落，直到乔安娜战死加宁，她也没能再见一次母亲。

　　五天后，梵蒂冈宣布将不日对巴纳德公开审判，同时对亚伦家族展开全面调查，事情才终于告一段落。

　　要求得到满足的示威者们释放了人质，米迦勒也与莫妮卡告别，在走之前，莫妮卡送给了他一个自己做的手工玩具，一盏仿照教堂长明灯的袖珍魔导灯，这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小东西在后来会成为天界炼金术革命的薪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