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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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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赵府已然点上了通红的烛火。丫鬟们在各个房间穿梭着,忙累了悄悄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听说了吗?那个来给老爷造棺材的木匠,今早做到最后一步,一口血喷在棺材上就死哩。”一个丫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听管家说,抬出去的时候那木匠还瞪着圆目,这怕是死都没法安息啊。”
“我当时还看着白布呢。”另一个丫头哆嗦着嘴皮子站在一侧,手指因为不安微微向里蜷缩着,“白布露出一角,那木匠脸上血肉模糊的,半边脸青一块白一块,真是太可怕了……”
“会不会是中毒?”不知是谁插了一句,“我听说中毒而死的人都怀着很深的仇恨,是不会轻易安息的……万一木匠真的变成了鬼,在半夜去谁家敲门……”
“够了!”就在这时,一席淡青色的文士袍子出现在拐角处。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背光站立着,脸色沉郁得快要滴下水来。
“木匠师傅是过劳而死,忙了一晚上过度疲劳造成的。尔等大白天的不去干活,尽在这里胡说八道!”年轻人厉声呵斥道,说着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咳。
“是,少爷。”几个丫鬟脸色惊惶地散去了。少爷伫立在原地,眼神阴郁地盯着地面。半晌,他的目光转向刚腾出的新房,周身的暴躁愈发浓重起来。
另一边的过道上,一名体态丰腴的少妇在丫鬟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小……少夫人,前面就是老爷的书房了。”丫鬟低下头,略显局促地后退一步。“老爷有令,不让无关人等靠近书房五十尺内。”
“慌什么。”少夫人哼了一声,往上拢了拢自己的披肩,“罢了,你就在此地等着,我去去就回。”她说罢,踩着洋鞋蹬蹬地往前踏去。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
刚刚飘过几点雨丝,青石板显得有些潮湿。少夫人吸了吸鼻子,暗恼着这糟糕的天气。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便来到了书房前。房门半敞着,秋雨裹挟着阵阵潮气从门缝钻进了房间。
少夫人一步步走进书房,忽觉房内略显得有些阴森。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摆在两旁,就像是座座不可撼动的大山,隔间里隐隐藏匿着数不清的妖魔鬼怪。而她渺小的身影夹杂在中间,就像是被鬼怪肆意耍弄的玩具。
这种低沉的气氛,让她的脚底有些发凉。
“老爷?”少夫人尝试着叫了一声。她的声音在四面墙壁上空空地回荡着。
无人应答。
“老爷,你找凝语无事,凝语就先告退了。”少夫人皱了皱细眉,将双手藏进狐裘披肩的绒毛里。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一度不止,微微浮动的书页似是在吹着凉气,一口一口呼在她的脸颊上。
天色终于沉到了低谷。烛火的光芒在黑夜中摇曳着,总算给予了少夫人些许安慰。
老爷或许是临时有事出去了。再等等罢,反正等到饭点,她一定能在饭桌上见到老爷,自己等待的诚心也会受到老爷的夸赞。
她伸手靠近烛火。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脸颊,清晰地映出她脚底的一小片阴影。少夫人想着民间流传的鬼怪传说,心头不由地发憷。她接受过德先生和赛先生的思想,相信科学。科学光芒的笼罩下,哪会有什么鬼怪哩。
鬼怪嘛,都是没有影子的。
少夫人低头盯着脚尖前的影子,感到一阵稍稍放松后的心安。她就要舒一口长气。但下一刻,她的眸子蓦然瞪大了。
不对……烛台放在她的面前,光线是从前面照过来的……可是为什么,她的跟前也有一个影子。
少夫人的脑海登时一片空白。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拢住烛火,脖子极其缓慢地向着身后扭去。
就在那一瞬,身前的烛火啪地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从身后一点点将光线渗透过来。
终于、终于……少夫人看清了身后的那张脸。
……
“常清珩同学,我们一起回去吧。”一个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的美少女站在何裳的面前。何裳看着少女樱红色的嘴唇,又想到了黄老师薄润的唇角。
那是一种独特的温良味道。
等等,想他做什么……何裳的思绪猛地一收。他喜欢的是妹子,应该像眼前的这位一样。
眉目含春,娇羞可爱。
“常同学,你最近好像有点傻哦。”自称文粥的妹子俏皮地眨巴着大眼睛,“你忘啦,我们的房子相隔就一条街的距离。前两天咱们还一起回家呢。”
“你们女生,都这么……可爱的吗?”何裳满脑子都是之前的黄老师,拗着嘴强行将“大胆”改了过来。
“喜欢吗?”文粥趁周围的同学不注意,啵地抛来一个大大的飞吻。
何裳:……
虽然终于被妹子喜欢了,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既然这样,那么好……”何裳就要回答,一个温润的声音凭空插了进来,“何同学,今天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你家的吗?”
黄老师不知不觉间站到了何裳的身后,勾着一双好看的眸子淡淡地注视着何裳。
何裳:???
突然莫名地有些心虚。
“我们说好了一起走的。现在,你就要抛下老师和这位可爱的女同学回家?”
青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委屈幽幽传来。
何裳:“我不是!我没有!绝对不会!”
话音未落,“可爱”的女同学也幽怨地盯住了何裳。
何裳:……这日子没法过了。
黄昏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左拥右抱的成功男士。街道两旁的雄性生物无不转过目光,带着羡慕盯着中间拥有艳福的男人。
而事实是——
何裳快被拉死了。
不说那位文质彬彬的瘦弱男老师。就是左手的妹子,也像是拥有了吃奶的力气,狠狠将何裳的手臂向自己这边拽着。
直到到了家门前,何裳毫不犹豫地扑了进去,一把抱住身前一人的大腿。
爷爷:……
这孩子今天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不至于一见到他就这么激动吧?
告别了两位热情的老师和同学,何裳总算获得了片刻喘息的余地。
这个世界的人们真是太……热情如火,如狼似虎。
“孙儿,今天的课都听懂了吗?”佝偻着脊背的老人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咳。
何裳随意应答了几声,起来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狭小而破旧的屋子。屋内统共只有三个房间,他和爷爷各占了一间卧室,中间是客厅厨房餐厅三位一体的产物。
厨房的柜子里还堆放着脏兮兮的碗筷。顶端一角的蜘蛛网嚣张地铺洒开来,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停在正中央,小小的眼睛死死地窥视着身边的猎物。
白网上的苍蝇还在挣扎。嗡嗡的吵闹声和着窗外簌簌的风声,为凄清肃杀的秋夜增添了一分扰动。
锅炉上方腾升着白茫茫的烟雾。爷爷站在灶台前,一下一下地切着土豆。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老迈,握着刀柄的右手爆出一根根淡色的青筋。何裳正要上前帮忙,目光忽的在半空中凝了凝。
“孙儿,屋外的吊兰还在么?刮风了,不过以后就要落雨,花儿草儿可经不起喽!”爷爷嘶哑的吼声在一边响起。
何裳正要转身,身子蓦地凝滞在半空中。眨眼间,何裳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转过身笑着回答老人:“爷爷,吊兰是个啥子啊?”
以常清珩的见识,他绝对不可能知道吊兰。况且在原主的记忆里,也从未出现过吊兰。
爷爷这么说,除非……
“啊……”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深邃的鱼尾纹一圈圈地往外荡漾开去,“是呢……吊兰是你李嫂拿来的呐。她上午拿来叫我养着,不到半天就拿回去了。”
是么。
何裳再度望向窗外。暴雨如期而至,卷携着地面上的淤泥,顺着倾斜的街道轰隆隆地往下流去。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烛火,淡淡的火光在漆黑的夜幕下摇曳不定。
晚饭很仓促地解决了。何裳端着烛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门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表面的红漆略有褪色,但胜在质量上佳,牢固可用。
因为墙体的遮挡,从门到床铺的这一段被改成了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两面的墙体向中间拥挤,一面墙壁前还放着一座巨大的木柜,进一步缩小了可供通行的体积。
何裳拉开木柜。柜子里堆放着未经折叠的衣物,从春到秋四季服装一应俱全。扑面而来的灰尘霎时充斥了何裳的鼻腔。他蓦地退后一步,迅速走过颀长的走廊。
下一刻,何裳的视线瞬间变得宽敞起来。一张一米五的小床放在中央,被褥被随意地堆在床头。四面空空的墙壁落下窸窸窣窣的粉尘,床铺右侧的窗户正好对着外面的街道。
所幸,窗户的锁也是完好的。何裳又四处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他将烛台放在床上,张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赵府必须要去上一趟了。在游戏系统给出故事背景的情况下,木匠的死也可能是原住民干的。在不ooc的条件下,玩家本身又有一层关系,且很可能与游戏背景中给出的设定不相符。
近的说,他的那位爷爷,同样有点问题。
除了之前的试探,他的刀法,他握筷子的习惯,不自觉都透露出习武之人的用力习惯。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何裳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听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与之共同响起的,还有房间内走廊的脚步声。
“孙儿,睡了么?”爷爷嘶哑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只削好的小桃子。
“这是你李嫂拿来的,你们年轻人啊,多吃点水果,补充补充力气。”爷爷半张脸覆没在阴影中,慈祥地笑着伸手递过苹果。待何裳接过,他笑着转过身,佝偻着脊背慢慢走出房门。
大门响起合拢的声音。爷爷进来时,没有敲门。
难道老人不是玩家扮演的?
何裳听到自己心脏愈发强烈的跳动声。
不管门是否上锁,玩家要进门,必须敲门。
系统说过,任何的物品,只要有封闭住空间的功能,就可以称为门。
黑夜中,何裳的大脑无比清醒地运转着。他猛地坐直身子,就要下床回到走廊一探究竟。下一秒,清脆有力的敲门声带着主人的愉悦,在门外不紧不慢地响起。
是爷爷的门。
是谁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