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是凶手吗》沃幽尧

55、大山的亡魂

　　麦田起火，是菲斯交代过的一个大坑。至于后果，反正不是玩家们可以赔付得起的。

　　“走。”楚篁将史书迅速塞进空间，和何裳一起跑出城主府。楚篁从百姓的家里偷来一匹马，没有顾及百姓投射过来的诡异目光，径直向着城外骑去。

　　此时，麦田的中间已经腾升起熊熊的火焰。菲斯一把拉住何裳的手，焦急地大喊着：“快去！再不灭火就来不及了！”此时他已经悄然取下蒙在眼睛上的布匹，瞳孔中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何裳：……

　　摆明了不想让玩家灭火。

　　何裳迅速从衣服上割下几条布料，重新蒙好在场NPC的眼睛。火焰在金黄的小麦上不断升高，扭曲着疯涨着朝周围的麦田肆虐。

　　其他的玩家纷纷取来水桶，朝火焰泼水。洒下的清水完全不起作用，反而更加高涨了火焰的气焰，使它顺着迎面的风朝着玩家挺进。

　　站在附近的吕浅从空间里取出一块长布，从上方向火焰盖去。火焰似乎被布罩住了，暂时没有突破黑布往上腾升。然而就在大家稍微放松的当口，猩红的火苗突然越过黑布，猛地窜上云霄，霎时将旁边的一块麦田也化作火海。

　　看来，只有特殊的方法才能降住火势。

　　菲斯说过，麦田的火焰是敌军的间谍在麦田放的。也就是说，这些火应该由间谍而止。可是空旷的麦田上没有出现过一个陌生人，就是出现也会很快被这里的NPC认出。

　　或许，这个到来的间谍，根本不是人。

　　何裳蓦地抬起头，看到稻田一角那只被楚篁强行破坏过的稻草人。在稻草人光秃秃的手臂上，此时正停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

　　这一眼，何裳和乌鸦对上了眼神。

　　何裳：很好，确认过眼神，间谍就是你了。

　　何裳取出弓箭完成瞄准后，一支长箭顺着疾风“嗖”地朝乌鸦射去。乌鸦扑棱着翅膀就要飞起，一只还未离地的脚掌被箭矢猛地击中了。乌鸦哀叫一声，一头砸进了稻草人身下的麦田。

　　就在它掉落的一瞬，麦田上的火焰奇迹般消失了，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火花。

　　“见鬼的黑鸟。”杰克恨恨盯着乌鸦的方向，骂出一句脏话。

　　何裳望着满眼的麦田，眼神微微有些凝重。

　　“楚兄，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何裳看着被迫上岗的NPC们，低声道，“这里的季节明明是初春，却可以收获麦谷。所有与大地接触的地方，全部表现为秋季的景致，但天上的风向、鸟雀却遵循春天的轨迹。还有这里的麦田，竟然没有灌溉的水源，这些麦子是怎么长出来的？”

　　“这里的大地变了。”楚篁嘴里叼着一根麦秆，懒洋洋地躺在金黄的小麦堆上，“城里城外我们都看过了，只有大山还没进过。听说，大山的背后都是敌军——”

　　他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其实，我不介意投敌来着。”

　　何裳：……

　　楚贱人这算是表里如一了。尤其到了特定的场合，更有利于他本质的展露……

　　但不可否认，楚篁说的很对，他们不能被NPC拖下脚步。大山是一定要去的，而且白天会比晚上更安全。

　　何裳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其他玩家，没有得到大家的赞成。

　　“自己送死，别拖累人家。”杰克冷笑道。

　　“吕浅的脚在昨天受伤了，恐怕走不了山路。”秦恒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我得留下照顾他。”

　　站在一边的费虎和琳达显然另有打算。何裳看着笑容慵懒的楚篁，突然对这趟旅程失去了希望。
　　“上马呀，何兄。”楚篁歪了歪脑袋试图卖萌，“你想走到天黑么？”

　　“楚兄。”何裳满脸真诚地回望楚篁，“我不是不想骑，我只是有点心疼小马。我害怕它被楚兄压哭。”运用一下夸张的手法，这是真的。

　　“压哭？”楚篁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在何裳的脸上转了一圈。

　　何裳：……

　　总觉得有一点不对，就是说不上来。

　　两人趁着天光还亮着，骑马到达了大山的入口。这里生长着大片的森林，完全不同于城堡的富丽堂皇，在白天也显得格外阴森。层层叠叠的树木如囚笼般向下压来，骚动的虫蚁突破了林木的遮掩，慢慢显露出峥嵘的面孔。

　　入山口有一条很窄的小路，蜿蜒着消失在十米开外的树丛深处。楚篁将马匹拴在入口的大树上，和何裳徒步向着深处迈进。越往里走，透过树木的光线就越发稀少，白天和黑夜几乎别无二致。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环境和刚才很相似？”何裳看着画面相似到重叠的树林，在一个拐角处停下脚步。

　　“鬼打墙，我一直以为欧美不流行这样的奇境。”楚篁指了指左边树木上的点点荧光，“树木有灵，他们要困死我们。”

　　说到鬼打墙，何兄想起了游戏系统开始给的提示。眼前的不一定是真的，也就是说，他们可是尝试闭着眼走出森林。

　　“我在前面闭着眼睛走，你在后面跟着我，顺便侦查周围的情况。我们各自握着布条的一端，这样不会因为视觉的混淆走散。”何裳拿出布条，将一端交到楚篁的手上。

　　“好啊。”楚篁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何裳狐疑地盯了楚篁一秒，蒙上双眼走到前面。黑暗夺去了他的视线，但也同样摒弃了眼睛带来的错觉。何裳笔直向前走着，感到自己偏离了小路，一只脚踏在了树丛掉落的枯叶上。身后传来轻微的拉扯力道让他稍稍安心，继续保持现在的方向向前走。

　　何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无法感知到天色的变化。直到他的脸上拂过一丝微风，何裳感觉到自己脚底的质感发生了变化，似是踩在了坚硬的岩石上。

　　“楚篁？”何裳迟疑地停下脚步，转身试图从黑布中看清身后的人影。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楚篁？”何裳又叫了一声，轻轻拉了拉手中的布条。

　　这一次，布条被他完全拉了过来。

　　何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一把扯掉眼睛上的黑布，当光线射入瞳孔的一刹，他也终于看清了后面的人。

　　不——应该说是鬼。

　　那是一片人形的黑影，只有脸上有一个用线条描绘出的笑容，就像是儿童的蜡笔画。那双弯弯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何裳，简单的线条此时正慢慢往上勾起……

　　跑！

　　何裳转身就要向前逃跑，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两米宽的悬崖上。脚下，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庞大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正一闪一闪地发亮。

　　亮的，就像是狼的眼睛。

　　等何裳回过神时，身后的黑影已经到了他的眼前，那张平板的面孔贴住了何裳的鼻子。下一刻，何裳的肚子上遭到了一记千斤重拳，身子猛地向陡崖的下方坠落……

　　何裳张了张嘴，身边的气流擦过他的耳际向上涌去。他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但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在黑暗中潜伏了那么久，一定早已蠢蠢欲动。

　　危急时刻，何裳从空间拿出刚刚修补完的九节鞭，狠狠地向着上方甩去。鞭子在头顶的陡崖上缠绕了几圈，将何裳下坠的身体停滞在了半空。

　　呼啸的风声，崖底狼嚎般的尖啸声，头顶不知名鬼魂的脚步声，石块摩擦鞭子的咯吱声……

　　何裳咬了咬牙，抓紧鞭子一点点往上爬去。鞭子上的摩擦声越发清晰，何裳仰着脖子，看到上方那张线条简单的笑容。鬼怪漆黑浓雾拼成的手指缓缓伸出，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何裳：……

　　过分了啊朋友。

　　等到何裳重新回到悬崖，那只奇怪的鬼魂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何裳几乎断开的鞭子，证明了鬼魂的存在。九节鞭的边缘微微闪了闪，再度光荣地加入了被修补的行列。

　　何裳不敢多做停留，向着身后的甬道飞快冲去。楚贱人走着走着就玩起了失踪，不知道又到那里去喂鬼了，顺带着把他也一起坑了，而且坑得无比酸爽。

　　何裳的身后时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很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何裳拐过一个路口刚要回头，就听见耳侧叮的一声。

　　一把长剑插在了拐口的岩壁上，已然入木三分。

　　何裳：！！！

　　在他刚才置身的甬道里，无数的长剑悬浮在半空中，一把接着一把朝前隔空射来。何裳急忙冲过下一条甬道，听着身后金属碰撞的轰鸣声愈发密集，赶忙咬住舌尖使自己保持清醒。

　　后面的长剑都追过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甬道也变得不再稳定。细微的泥沙顺着上方岩壁的缝隙掉落下来，落在何裳的头顶。头顶的缝隙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泥沙澎涌而出，深度埋没了何裳的足尖。

　　这完全是要凉凉的节奏。

　　何裳一边奔跑，一边通过声音感知环境的改变。沙石的倾覆声由尖利变得低沉，这是大量泥沙要一起涌出的预兆。

　　到时，他不是被疯狂的长剑射死，就是窒息在满天的沙石中。

　　何裳低下头，鼻尖正好遇到一簇掉落的泥沙。这抔泥沙和刚才不同，带着一点湿润的痕迹。

　　附近有水。

　　几乎就在同时，何裳的耳边响起极其细微的流水声。

　　身后的长剑轰鸣而来，从最近的拐角口直指向何裳的心口。泥沙已经漫过了何裳的膝盖，每一步抬脚都显得格外艰难。

　　水源，就在这里。何裳的感知被再一次地放大。他猛地低下头，躲过笔直射来的锋利刀刃，将空间中仅剩的几桶水一起撒到了甬道的前面。泥沙瞬时被汹涌的水流冲散，被水携带着往左手边的甬道流去。

　　何裳的眼前微微一亮。他迈开大步，用尽全力向着左边奔去。下一刻，他的脸颊被冰凉的泉水湮没，双手双脚一并被湍急的水流裹挟住，向着下游地带涌去。

　　活过来了。

　　何裳最后的意识里，他的手被另一双温暖的大手拽住。似乎有什么东西像羽毛一般，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留下一点封存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