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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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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裳从地上捡起一块碎木片,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瓷石般的皮肤蜿蜒淌落,汇集到木马肚子的伤口上。木马的睫毛微微扇了扇,黑漆漆的眼睛重新暴露在无边的夜色中。
它腹部硕大的豁口正一点点闭合。何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继而又割开了右手的手腕。双倍的血量让木马的伤口瞬时得到了滋润,长长的线条肉眼可见地变短,最后化作一个红色小点。
木马缓缓直起腿站了起来,轻轻蹭了蹭何裳还在流血的手掌,冲他发出一声悠扬的嘶鸣。
这是承认自己了!何裳转过头,迅速上前顶上了楚篁的位置,留给楚篁向另一匹马放血的时间。血液是激发木马生机的媒介,之前的鲜血很大部分都被骷髅吸收,才造成现在的劣势。而木马只有喝了绑定者本人的血液,绑定者才能获得木马的认可。
何裳此时两样武器依旧封印着,于是从楚篁手中接过了那把华丽的长剑。握着透着些许凉意的剑柄,莫名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
出乎意料地合适。
仅剩的时间不容何裳多想。他一个翻身骑到马背上,握着粗糙的缰绳,纵马冲向前方浓郁的黑暗。呼呼的风声刮过何裳的耳畔,木马机械而僵硬的步伐和着风声响起,速度比起何裳本人丝毫不减。
何裳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边快速后退乃至模糊的夜景,心中腾升起阵阵豪情。他忽然从空间里取出自制的简陋弓箭,闭着眼回身胡乱地射了一箭。
箭矢裹挟着呼啸的风声,飞一般地疾驰而去。而下一刻,那阵风声突然止住了。楚篁的指尖夹着何裳射出的飞箭,似笑非笑地从另一匹白马上看了过来。
一瞬间,何裳有一丢丢的心虚。
不过有一句话,叫恶人先告状。
“你拦着我干什么?”何裳刻意放大声音,“如果不是你,我射中的就是后面的骷髅了。”
楚篁用嘴唇叼住那根长箭,“呼”地一口将箭身吹到地上。
“你回头看看,哪来的骷髅陪你玩儿?”
何裳望向远处。身后除了房间里星星点点的烛火,其余空间全部笼罩在黑暗中,似是蛰伏着许多伺机而动的鬼怪。骷髅竟然没有追来?
“你想要帮助一下我们可爱的队友们么?”楚篁拍了拍马背,让白马加快速度和何裳的马匹并肩而行,“他们好像还在逃亡。”
话音未落,一声尖利的叫声从身后的客房传来。何裳无法从黑暗中捕捉到什么,但他知道,一条玩家的生命已然无声逝去了。
“你有扩音器么?”何裳看向楚篁,“向客房那边吼一声,叫他们浇灌血液唤醒马匹。”
楚篁眯着桃花眼颇有深意地看了何裳一眼,照着他所说的做了。很多玩家从混乱中反应过来,开始割开自己的皮肤。不过多时,客房的方向再度响起了马匹清亮的嘶鸣声。
“你离开的时候,注意到骷髅的去向了么?”何裳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不清。
“我的马走的时候,你家的那具骷髅好像已经停滞住了,而我的似乎还想追过来。”楚篁想了想,忽然指着前面飞奔而出的几匹木马,低声道。
“你看,这里所有的马都是白色的。你还记得骷髅吗?我们在黑暗中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下意识认为骨头都是白的。但实际上,在月光下骷髅是隐隐透着黑色的。”
“他们的黑不是因为骨头里的剧毒么?”何裳想起被腐蚀的家具,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白马就很常见么?”楚篁反问,“工匠制作时,何必特意在木马表层涂一层白漆?”
很显然,这代表的是两边的阵营。但在城主府里,应该不会直接出现大量敌军,进城的目前只有敌方的一个间谍。
“棋类?”何裳猛地抬起头,眼底闪烁着月亮淡淡的光晕,“黑白子,下棋,马……这些都是国际象棋的摆设!”
在他们刚才经过的地方,何裳为了找寻藏身之处,格外注意了两边的树木。现在细细回想起来,那些树木的排列都很整齐,几乎都连成了一线。只有在刚才出现拐角的地方,线条上缺了一棵大树,出现了断口。
就像是……一个偌大棋盘上的线条。
而他们,正是棋盘上对峙的黑白棋子。
何裳正想得入迷,他身下的白马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脑袋咔嚓一声转过九十度,朝着拐角左边的岔路飞驰而去。
何裳微微一惊,赶紧去拉缰绳,木马却完全不为所动。他身侧楚篁的木马也扭转了方向,向着右边的岔路拐去。
马……是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白棋的马,必须按照马的走法前进。而主人定好方向后,是进两格转还是进一格转、转弯的方向都是由白马控制的。每个有拐口的地方,树木带都会出现断口,表示四个棋格汇聚的那点。
刚才骷髅没有动,是因为这轮由白棋先走。也就是说……
何裳身下的白马突然停下了脚步,在一个岔路口站定不动了。何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骷髅追来逃跑的准备。不到必要时机,他不会放弃骑马,弃马代表放弃棋局。那时,情况就回到最开始,骷髅会不间断地追杀玩家,直到玩家精疲力尽被他们追上,彻底失去生命。
就在这时,两匹白马也到达了何裳所在的格子。来人是秦恒、吕浅夫妇档。
“何裳,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秦恒说完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脸红着跟何裳道了声歉。
何裳点了点头。游戏中互坑本来就是惯常的事情,大家谁都不认识谁,遇到危险下意识地就会推开,甚至殃及身边的队友。
何裳接受道歉,并不代表他就原谅这种行为。毕竟,有记仇小本本的男人。
记归记,何裳还是简单地将自己的思路说了一遍。两人听完,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隐隐的担忧。
“你们不要慌,只要行走时不给骷髅留下抄近路的机会,和骷髅之间始终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何裳重新固定了下手中的弓箭,抬头看见一边秦恒夫妇手中先进的现代化战斗装备,差点没哼唧着哭出声音。
游戏系统好过分,凭什么灵异道具不能使用?还有道具坏了修复造成的封印,是要等玩家挂掉后再把道具烧给亡魂么?
何裳不开心地把游戏十八代的姑姑婆婆都问候了一遍。
就在他调试弓弦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何裳扬起眸子,看到白马身后悄然靠近的骷髅。骷髅的身上沾上了一点泥土,表层的颜色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浓郁得就像恶龙流淌的漆黑胆汁。
十五米……十米……五米……
何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后移动的白骨,一遍遍计算着和骷髅之间的距离。骷髅硕大的头颅已近在眼前。何裳看到,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眶里,似乎燃烧着一团团黑色的焰火,似是要无声无息吞噬玩家的灵魂……
三米……两米……
何裳看到了骷髅指尖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渍。骷髅的嘴缓缓张大,向着何裳展露出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牙齿,牙齿上还黏连着肉丝……
何裳没有看牙齿,而是紧紧盯着骷髅大嘴深处的那团漆黑。随着距离的大幅拉近,何裳终于看到了嘴巴里用不同浓度黑色描摹的轮廓——是一顶华丽的皇冠。
King,亦或者是Queen。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何裳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皇后的走法是所有棋子中最丰富的,只要何裳的白马出现在黑棋皇后同样能走到的地方,就会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攻击。
最可怕的情况是,如果何裳的白马还不能走,而黑子还有移动的空间,骷髅完全有机会将坐骑不能动的何裳原地杀死。
在最后一米距离即将被拉近时,何裳的白马蓦然动了,朝着何裳将马头调转的方向飞奔而去。
正是那间会客大厅。
为了避开皇后的路线,何裳不得不重新规划好路线,从皇后不能一步到达的地方绕路。兜兜转转之下,何裳无数次躲过骷髅的进攻,终于在凌晨十二点钟声敲响的那刻,到达了离会客厅五格远的过道。
现在骷髅皇后到何裳的位置,至少还要移动两次,但何裳要直接进入会客厅所在的格子,必须重新从五格外的地方进行回转。
在最优的情况下,何裳的白马会和赶来的骷髅站到同一个的位置。也就是说,在骷髅进入房间的一瞬,何裳才可以再度移动。
而同一格中停下的位置,完全是何裳和骷髅之间的豪赌。何裳在房间的位置必须比骷髅停下的位置远,才能留有反应的时间。
何裳深吸一口气,感到身下再次回复行动力的白马,猛地一甩缰绳。白马化作一道残影,转瞬消失在了夜空中。
最后的三次跳马,每一次何裳都反复计算着自己和骷髅的步数。
这局过后,何裳觉得自己大概要秃。
时间转眼到了一点十分。此时,何裳完成了最后第二次跳马,一举跃进了会客厅的大门。房间里,一匹白马和一个骷髅站在原地。马上的是之前见过的琳达,而骷髅在场……也许是一个玩家顺利逃离,也许是已经被追上的骷髅杀死。
趁着片刻的喘息,何裳抬起头,重新打量起烛光下墙壁上的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