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第一魔修》谢长情

39、缉仙令（7）

　　‘桃花’不是一把剑。
　　更不是孤光的分|身。
　　它是被剑尊封存在‘禁’中的魔魂，所有被压抑在理智下的，毫不掩饰的欲|望。
　　被主人强行禁锢多年的‘桃花’终于在不断撞击中，找到了倾泄口。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企图将沈骄变成欲|望的凶兽。五脏六腑都被疯狂的肆虐，沈骄的灵脉顷刻间搅成一团乱麻，血肉在杀意里糊成碎块。

　　它被‘禁’压制的太久了，久到深入骨髓的疼痛再也不能让沈骄维持清醒，以至于在疼痛达到了阙值时，五感都变得茫然而昏沉。
　　入魔的契机是四个字。
　　很简单。
　　杀了宁渊。

　　无论是剑尊，亦或是仙道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左右沈骄的理智。
　　唯有触动魔魂时，才能让他真正堕魔。
　　源源不断的‘杀’字从星辰世界的每一粒星子反向传入沈骄的灵魂。
　　宁渊的身影在涣散的光影里变得暴戾的扭曲，恍惚间沈骄看见对方提起了剑，满面嘲弄。
　　“骗你！他在骗你！”
　　“他会背叛你，杀了他。”
　　“他只是一个伪君子，所有的承诺都是谎言！谎言！”

　　沈骄知道那些是幻象，但他仍然下意识用手背挡在眼前，素风剑从手指的缝隙中漏出雪白的光芒，杀意与血色将视线糊成一片混浊。
　　灵魂深处涌出冲撞胸膛的愤怒与悲哀混杂在一起。
　　“他不是那样……”
　　“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必须要……”

　　孤光剑无法抑制的从血气中冲出，剑意直袭宁渊。
　　沈骄刹那间雪白的神色让宁渊敏锐的发觉了异常，那是罕见的，蕴养着七情六欲的眉眼变得格外温顺与脆弱，但那种不加掩饰的情绪很快就被沈骄抬手遮住，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左手死死的揪紧着胸前的衣角。
　　宁渊看见他无神的瞳孔，毫不迟疑的上前按住他。
　　但沈骄却警觉的掀翻他，猛地朝对着空气结印，孤光剑临空掉转，朝着某个方向狠狠刺去。
　　——是他自己的心脏。
　　宁渊脸色大变，飞快的召出素风剑打断沈骄的动作，宁渊不知道沈骄怎么了，只能拼命制止他。
　　凭借本能的博弈并没有沈骄本身那么锐利，但孤光的剑意却不可避免的划伤宁渊的手臂，殷红的血液渗出来，散发淡淡的腥苦。
　　宁渊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腥苦的味道更严重的刺激了沈骄，沈骄瞳孔微缩，猛地推开了宁渊，头也不回的冲向黑暗深处。

　　‘禁’的封印快破了。
　　这感觉很熟悉，像极了剑尊身死的那日。
　　那日的封印也破了第一重。

　　猩红的血液倒流入脑海，将千军万马的幻境都染成殷红。
　　“快动手，剑尊不死，谁都别想逃。”
　　“沈骄！你清醒一点，别被魔魂控制，走，快走！”

　　沈骄仓惶的在黑暗中狂奔着，黑暗的尽头也许仍是黑暗，但是沈骄却不能停，也不能回头。
　　‘桃花’在他的肺腑叫嚣着，灵气与魔气不断冲入筋脉之中，躯体的所有感觉都成了一种麻木，只有永无止境的向前，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就算前路是黑暗，但黑暗一定有尽头。只要他足够快，足够强大，他就可以在到达永恒前将那些懦弱的，卑鄙的，残忍的，丧失人性的恶意都毁灭。
　　这种信念让人木然而无所畏惧的疾奔着，灵魂在黑暗里飘远。

　　他仿佛又回到了娑罗山上，二十七位金身尊者围坐成道义的囚笼。
　　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本来付有法，付了言无法。各各须自悟，悟了无无法。
　　……
　　佛偈无休无止。

　　“魔魂无法解除，你必须压制它，有足够的实力压制它。”
　　“所以我就要一直听你们讲道吗？”
　　“至少在当下，是的。”

　　他曾对纯粹又虚妄的佛法嗤之以鼻：“何为爱恨呢？”
　　尊者有条有理：“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沈骄并不信神，也不信佛，更不信仰天道。
　　虚无荒诞的道义不能加诸于正义，亦不能摆脱苦难。
　　人在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里颠沛流离。
　　最终依旧是孑然自立。
　　所以沈骄听不懂爱恨的意义。

　　他过于偏执。
　　废灵脉，碎剑心。
　　断七情，封六欲。

　　都拦不住他唯一的偏执。
　　即便是与二十七位金身尊者对敌，即便是与剑尊对敌，即便是与世界为敌。

　　沈骄曾从婆娑山逃出过一次。
　　大概是再次挑衅剑尊未果之后，他避开那些尊者。
　　灵魂漂泊到了一片雪原。
　　浩瀚的大地上万物都是晶莹的，日光在冰色里折出耀目的光辉，沈骄在恍惚中睁开眸子，下意识朝着光辉处望去，一只腾飞的雪禽，歇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伏在琳琅辉煌的宫殿群里。
　　那是北雀宫的百禽冰原。

　　沈骄飘入北雀宫，看着飞檐青瓦，楼台百花，穿梭在阁楼之中的侍女。
　　他听见摇曳的花枝后传出侍女的声音：
　　“都说少宫主在剑道上造诣非凡，但我瞧着啊，琴道上也让人望尘莫及呢。”
　　“宫主又传授少主琴谱了？雪少主自小修习琴谱，难道少宫主已经越过他了？”
　　“少宫主同雪少主也许不相上下罢。说起来真是呕气。咱们少宫主什么身份，什么天赋，剑尊把人逐出来了，又要叫弟子过来联姻，任它云河门什么神仙妃子，都不配踏进北雀宫门。”
　　“这又是哪里的传言？”
　　“是雪少主那边随从传出来的，联姻的那位，是云河门的掌上明珠呢，说是什么第一美人！”

　　沈骄没有想过这么庸俗却又荒唐的故事。
　　他曾经气性极差，十三峰弟子挑了个遍，能同北雀宫的联姻的内门弟子只有一位，那就是掌门千金，叶紫瑶。
　　那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修。

　　他们可以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可以相忘于江湖。
　　但却有人要让他继承北雀宫少主之位，联姻。
　　变成当之无愧的‘君子剑’。

　　他本不该愤怒，也不该失望。
　　那本是佳偶天成，是件妙事。
　　但他如何心安呢？

　　循着侍女来往的方向，沈骄飘向琴声袅袅之处，音律似流水淙淙。
　　在主殿旁的宫殿，亭台里坐着一位白衣少年，肤容艳红，身形羸弱，很是清秀。
　　这少年大概是侍女口中的雪少主，他的琴艺并不稳定，琴音起伏高低不定，袅袅乐曲里透着冷清，沈骄虽不懂乐修，也听出这位少年有心事。
　　沈骄没待多久，重新循着琴音找了另外一座宫殿，这座宫殿离主殿更远，琴音婉转低沉。

　　沈骄无声无息的潜入花林之中，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
　　在仙道大小秘境游荡的孑然，在娑罗山上的守望，在这一朝的欣愉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花林里一位容貌清丽的侍女坐在古琴面前，侍女缓缓弹着琴，琴音凄凉哀绝。
　　沈骄飘在林中，心情在悠悠的琴音里高低起伏，淡淡的失望在空旷的落花里散开。

　　沈骄大多时候和常人无异。
　　他曾经想过为什么入魔要杀掉宁渊，而‘禁’到底存不存在。
　　他在娑罗山上最出格的举动是挑衅剑尊，这也是尊者们唯一忧心的一点，他们看不出沈骄身上的魔性，他们只知道，像沈骄这样的人，一旦堕魔，就会成为仙道无法避免的灾祸。
　　所谓灾祸，就是该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是仙道的法则。

　　这些怅然在看见缓缓踏入花林的宁渊后戛然而止。
　　那张秀美的脸庞并不如他想象中的神采飞扬，细细探寻反而显得黯淡憔悴。
　　他披着风雪，坐到了侍女所弹的古琴前。
　　沈骄静着心，想听一曲风花雪月，却在婉转低吟的曲调里怅然若失。
　　他在娑罗山上不问世事的修习佛法时，宁渊想他吗？就像他想他一样。
　　他这样高傲冷漠的人，会不会为他自私的抛下他的举动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呢？

　　侍女在宁渊身旁说：“少宫主近日习琴这么勤，宫主见到了一定很高兴。”
　　宁渊一言不发，只顾着弹琴，曲调悱恻哀绝，修长的手指被琴弦割出伤痕也不停歇。

　　沈骄盯着那双雪白的手指上的血痕。
　　他们曾是针锋相对的死敌，
　　亦是亲密无间的道侣。
　　爱恨皆生痴，真正见到宁渊的这一刻，魔便雀跃又嚣张的跳动了起来。
　　如果宁渊死了，他便既失去了软肋，也失去了灵魂。
　　这是那么软弱的念头。

　　但这样软弱的念头在遇上宁渊时，竟然也变得无坚不摧起来。
　　宁渊轻轻叹了一口气，竟然朝着沈骄的方向望了过来，他的脸庞依旧秀美如画，但那双眸子，却冷漠如冰。
　　也许并不是冰。
　　也许那里面也有沈骄看不透的情愫。

　　沈骄怔怔的盯着他，过往相处在脑海闪回。心魔无声无息的生长着，
　　沈骄沉默的立誓，
　　他决不解开‘禁’，
　　亦决不伤害宁渊。
　　沈骄闭上双眸，银白色的锁链猛地穿透灵脉，沿着雪地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说

　　写的不太顺手，这章北雀宫接上章娑罗山，都是回忆。
暂时没有两个人初识的记忆，可能要写到第四卷开始。
他们是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