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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然而你却不是我的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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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茗希会质疑某些科学论据的真实性,比如“人脑的利用率很低,普通人一生就只用了大约5%,就连爱因斯坦也只用了不到10%……”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人还会选择性记忆呢?为什么就不能全部储存起来,一点也不忘?为什么每当有了新的记忆,部分不太深刻的记忆就会被自动剔除或隐藏呢?
就像她一直记得刘卅,而刘卅却不记得她一样。
对她来说,童年时帮过她的那个男孩是不可剔除的记忆;对他来说,她却只是他曾帮助过的许许多多的人之一,没有必要腾出大脑的空间来记忆。
她以为考上重点高中就可以和他重逢,没有料到他会用那种温和而陌生的眼神看她,然后她因为胆怯和失望,什么都没有对他说,什么都没有……
“需要帮忙吗?”
上方传来询问声,茗希抬起头,她日夜思慕的人就站在面前,一脸温和的笑。
“我看见你一个人在花台上坐了很久,不舒服吗?”
刘卅的语气温柔依旧,这种天生的亲切感是别人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的。不认识也好,不记得也好,他可以关心所有的人并从不会让人觉得虚伪,他就是这样的人。
她握紧了拳,屏住呼吸,倏地站起来,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今天下午放学,在校门口的咖啡店,我有话要跟学长说!”
一口气说完,她不敢看他的表情,也不等他回应就跑了。
总算说出来了,茗希按捺不住自己剧烈的心跳,她一定要告诉他,她一直记得他、一直喜欢他。即使会被拒绝,她也不愿让自己一次次地被胆怯阻碍。
她要照曹筝说的去唤醒刘卅的记忆。
下午的课茗希一点也没听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要怎么对他提起N年前的旧事?”、“要是说了以后他还是记不起来怎么办?”、“被拒绝之后该用什么表情掩饰失落”等没有半点营养的问题。
等她东想西想、磨磨蹭蹭地走出校门,太阳已经落了半山。意识到学长很有可能已经在店里等候,她顾不上红灯闪闪,在一片刺耳的鸣笛声中横穿过马路,笔直奔向对面的咖啡店。
茗希眼看着就要大步迈进店里,却突然被立在门前的某物绊倒在地,她咬牙站起来,手放在红肿的膝盖上,正要抱怨几句,一抬眼就看见曹筝的一张扑克脸。
“有什么事吗?”
她其实想说“你是故意的吧?”,但一看到他那双无神的眼睛,一肚子火嗖的就熄了。
曹筝没有答话,眼睛盯着门口那台自动贩卖机。
是因为看不清而没法选想喝的饮料么?她走过去,食指轻压玻璃上,眼睛循着满目琳琅的瓶瓶罐罐一排排扫过去,“你要喝什么?”
“罐子很硬,踩不扁的那种……”他接着又补充一句:“我已经投过钱了。”
茗希想了想,按了一罐花生牛奶出来,递给他:“是这个吧?”
他接过来,没有开,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茗希觉得空气有点僵,慌忙说自己还有事,转身溜进店里。
“对不起,我来迟了。”茗希气喘吁吁地奔到刘卅面前,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以示歉意,然而笑到嘴边,还未绽放就已凝固。
刘卅温和的笑容里带着歉意,坐在旁边披着一头长发的女生很有礼貌地站起来,微微一笑:“你好,我是刘卅的女朋友。”
茗希说不出话,脸变得苍白骇人,手心里渗出大把大把的汗。她没有预料到刘卅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拒绝她,完全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她想逃,脚却像被死死钉在地上一样,分毫不能移动。
“你没事吧……?”刘卅试探性地把手朝茗希伸过去,手指还未靠近,忽然腾空飞来一罐花生牛奶,准准地朝他光滑的额头砸去。
“嗷——!”刘卅痛呼一声,额角渗出血来,女友惊叫着扑过去扶住他。
“果然很硬……”行凶者用他没有神采的眼睛盯着刘卅的额角莫名感叹道,茗希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像中了风似的抖了起来:“曹曹曹——曹筝?!”
“竟敢殴打学生会长,你不怕被退学吗?!”刘卅的女友对曹筝怒目而视。
曹筝冷冷瞅她一眼:“无所谓,反正我明天就不在这所学校了。”说罢,拉过茗希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曹筝!”
叫到第十八遍,她已经被他拖行了一公里,其间她不止一次试图甩开他的手,无奈手腕却像被钳子卡住一样,根本挣脱不了。
一直走到人烟稀少的大桥底下,他才松开了手,背对着她,“这只是昨天红茶的还礼,你不要多想。如果你觉得我多管闲事的话,骂我也没关系……”
他微微瘦削的背,包裹在薄薄的衬衫之下,有种畏惧秋风的单薄感。茗希看着看着,心里油生出一股凄凉,开口冒出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没事吧?”说完马上发现了自己的唐突,连忙改口道:“我、我是说谢谢你!”
曹筝回过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如黑夜一般深邃的眼眸里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很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很丢脸吧?还没有告白就被拒绝了。”
“我没那么想。”他说。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他开口:“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那天在医院的……是你吧?”
茗希一愣,额前冒出细细的汗珠,他问得太过突然,让她一下子就慌了神。
“我、我去帮我妈拿药,谁知道会撞见你……真的只是碰巧!碰巧!再加上那扇门的隔音一点也不好,所以……就这样……”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真的没有想到,那天她一边等着拿药,一边站在诊疗市门口偷听医生和病人的对话,正想着里面的人声音有点熟,门就开了,开门的人就是曹筝。然后下一秒,她头也不回的撒腿跑了,连药也忘了拿。
本以为从那个距离,以曹筝的眼力,他是绝对不可能认出她的。然而,他现在却凝视着她头上的两个团辫,很认真地说:“这么有特色的发型,只是一眼我也可以从轮廓分辨出来是谁。”
“你是在嘲笑我的发型奇怪而且一成不变吗?”她伸手捂住头上的两个团子,满脸通红。
“咳,我没那个意思……”他低下头,手握成拳状遮在嘴前轻咳了一下,她看不清他是不是笑了,正要悄悄凑过去看个究竟,他已转身,在漫天的红霞中渐行渐远。
茗希追上前几步,用最大分贝的音量对着他的背影喊:“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他没有停下,依然背对着她,伸出一只手在半空晃了晃。她不懂那代表什么,只能一直站着,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渐渐隐匿在大片火红色的背景之中,消失了。
再也看不见了。
脚下的草因风的吹动轻轻摇摆,那半边火红的云也因着风,一点一点缓慢地扩散,逐渐占满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