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来信》雾予

52、［52］

　　到了家，姜绾回手把门关上，满心疑虑地看着季修远，他正将手搭她肩头，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她看不到季修远的脸，更是判断不出他到底是喝多与否。

　　“你自己站起来。”姜绾无奈道：“一直靠着我，我快没力气了。”

　　闻言，男人的动作僵直一瞬，随即撑起身子来看她，却是一言不发。姜绾转头，直直地撞进了他的视线，心中咂咂，那眼神何其无辜。

　　姜绾看他半晌，忽然伸出手，抵靠在他的胸口。在季修远尚还不明所以时，姜绾故意似的，惹，顺势把手往下滑。
　　姜绾：“……”
　　精气神挺足，定是装醉的。

　　季修远的神经瞬间绷紧，呼吸也失了节奏。
　　家里还没开灯，他只得借着自窗外透进来的几分灯火看她一眼，她眼中是比月光更甚的皎洁，他随即低头，目光也跟着黯下，在吻即将落下时，姜绾却突然用另一只手掌挡在两个人中间：
　　“竟然装醉，不许亲我。”

　　季修远乘势将她手臂一捉，紧抱进怀里，无奈说：“那就别乱摸。”
　　姜绾今晚的心情绝对放松，她笑着，任由他抱：“我不摸怎么知道你是装的？像模像样的差点连我都骗过去。”

　　“我不装醉的话，哪儿逃得过叶叔的拷问。”季修远煞有介事地说着，便松开手，转而去将她后颈一抚，轻推着她，两个人一同往楼上走。

　　他受不了身上的酒气，回房间后就脱了衬衫和长裤，趁着姜绾洗澡的时间，把褪下来的衣裤放进洗衣机里，再径直往浴室里走，打开花洒，将温水从头顶淋下去。

　　姜绾自己倒是没喝多少，回想起来，叶叔的确有灌酒套话的嫌疑，没想到他应酬了一辈子，在酒量这方面竟然还能栽到季修远身上。

　　她裹上浴巾，站在浴室门口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方才自顾自地吹起头发，季修远冲完澡，捋尽湿发上的水珠，站到她身旁拿起牙刷刷牙。
　　过了半晌，姜绾把吹风机放下，再度拿起，微微踮脚替他吹着，没过多久，便又放下了。

　　因为季修远转身过来，将她框禁在墙边，正低头询问：“现在可以亲你了么？”
　　姜绾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抱住他的腰，主动凑上前。
　　这个吻热烈而绵长，他舌尖却是薄荷清凉。
　　季修远没忍太久，他微微弯腰将她托起，一边亲吻她的唇角，一边往床边走。

　　姜绾的脊背贴近柔软的被子，她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搂紧男人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语气：“喝了那么多，还行吗？别勉强自己，小同学……”

　　呼吸一起，一伏。
　　听到这话，季修远一边的眉毛稍稍扬起，呼吸却是乱了，伸手扣紧她腰侧。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姜绾便将他肩膀一搂，贴近他耳侧：
　　“证明一下自己吧……”

　　^

　　十月初，姜绾去了趟北城，本意是想再见见金英琼和贺衍，眼下士伯特这边稍稍稳定，再有叶青山坐镇，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好好琢磨琢磨在北城这步棋是否需要调整，未曾想没过两天便又无奈折了回来。

　　“昨天中午刚落地东城，回了陈家。”珍妮佛确是尽职。

　　同样也是刚飞回来，拖着行李箱就先跑来公司的姜绾更是头疼：“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她的手紧扣手机，在犹豫要不要先给季修远打个电话。犹豫以后，她拨号出去，却还是在这件事上选择了暂且沉默。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季修远似乎很意外。

　　姜绾无奈笑笑：“赶的不巧，事情谈了一半，结果金总今早临时有事去了北郊，恐怕要好几天，我就先回来了，家里这边也不能长时间走开。”

　　听出她语气里的疲惫，季修远只问，有什么他能做的、能替她分担的事情。
　　姜绾一暖，交代他把工作室那边看紧就行，旁的都无需担心。
　　时至今日，她的想法仍是不变。
　　她不需要季修远来替她分担，她只需要他能站在身旁默默陪伴。

　　又随意聊了几句，姜绾便挂断电话，看向了站在旁边的珍妮佛，她愣了下：“怎么了？”

　　珍妮佛走近才说：“陈妍刚刚到楼下，说要见您。”

　　姜绾先是诧异陈妍的行动竟如此之快，片刻后，心底却是一阵凉意。
　　不请自来的做法，真是和陈健祺如出一辙。

　　“姜总。”看她沉默不语，珍妮佛还是问：“要去见么？还是打发走？”
　　姜绾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思考之后：“跟她说我现在忙得很，看她肯不肯等。”
　　珍妮佛从不多问，只是照做。

　　茶室的门开着，正有人要送茶果进去，在门口处，陈妍十分得体地冲珍妮佛笑笑。

　　齐肩的栗色短发，妆容描得精致，指尖是惹眼的烈红，珍妮佛不动声色地走进去，按照姜绾所说告知：“姜总现在实在忙，暂时还抽不开身，劳请您再多等一会儿。”

　　陈妍倒是有这个准备，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你们姜总要忙到什么时候，好歹给个大概的时间，我也有个盼头。”

　　“这还真不知道。”对方既是唠家常的态度，珍妮佛也不好一板一眼：“姜总也是刚下飞机，连家都没回现在也是抽不开身，不过姜总的意思是，您一会儿要是还有别的安排，不如下次由她安排邀您再谈？”

　　和直接赶客没什么区别。
　　但陈妍今天是万万不会走的。

　　如姜绾所料，陈妍的回答是：“倒没什么别的事，你们这儿的茶真不错，我喝盏再走。”
　　“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小吴说。”

　　陈妍点头。
　　珍妮佛微微颌首，待走远了，才跟身旁的人吩咐：“你把手头上的事放下，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只一点，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小吴表示明白。

　　珍妮佛回办公室的时候，姜绾正叫了两位经理过去，看她回来，姜绾吩咐几句就把人遣了出去，随后又问：
　　“她怎么说？”
　　“要在茶室等，问您什么时候才能有空，我叫小吴先在那儿看着了。”

　　姜绾低头看了眼时间，只说：“先别管她了，等到五点以后再说吧。”
　　说罢后姜绾就忙起了自己的事，看似对于陈妍来找她的事没半分在乎。

　　可实话说。
　　陈妍已经在国外定居，二十年来从不回国，几乎与国内的一切都切断了联系，今天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不请自来，姜绾还真没想清楚。

　　定是清楚了最近士伯特出事的来龙去脉，可今天的这一遭，陈妍迫切想要守护的，究竟是手里那点供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股份，还是自己当初决然留下，那个可怜的、饱受煎熬和非议，挣扎求生的孩子。

　　姜绾心里不明，陈妍对季修远，是否还有身为母亲，对孩子最后的一点慈悲？同样的问题，她在姜海鑫那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但她竟下意识地期待，陈妍会选择后者。
　　或者说，她希望季修远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

　　姜绾当真把陈妍晾到了傍晚，带着珍妮佛，故作匆忙地下楼去，推开茶事的玻璃门，姜绾少见地没有客套几句说说官话，反倒是学了陈健祺的法子开门见山。
　　她态度冷淡，陈妍便主动站起身来。
　　纵然再不耐烦，求人办事也要有个态度。

　　姜绾看着她，直问：“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陈伯母，还是Ms. Laura？”

　　陈妍愣了下，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依旧挂着笑：“不如叫我陈阿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聊？”

　　姜绾心里有什么东西沉沉落下，只庆幸中午没把陈妍回国的事告诉季修远。

　　“不好意思，公司还有很多事，我就不吃饭了。”姜绾一边观察着她，一边在旁边坐下，态度急转直下：“听小吴说，陈阿姨您喜欢这茶，不如再上一盏。”

　　即便是被给了难堪，但陈妍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行，都听姜总的。”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姜绾身上。

　　“陈阿姨您大可有话直说。”姜绾有了答案，再没心思拐弯抹角。

　　陈妍顿了几秒，说道：“姜总既然知道我是谁，想必也能猜到我是为什么而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听闻过姜总的行事作风，我想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姜总自然会客观对待我，可下午这种种……姜总为何对我夹枪带棒呢？”

　　姜绾笑了声：“既然您觉得我和您是同一种人，又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既是不请自来，自然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可姜总对我颇有怨气，为的不过是季修远，这不符合我对姜总的印象。”

　　姜绾默默看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陈妍的冷漠比她想象得更甚。

　　看她不说话，陈妍便接着往下说：“我父亲和我说明了你的条件，在我看来眼下并不只有斗个你死我活亦或者两败俱伤的结果，我们各退一步，何不共赢？”

　　姜绾不动声色：“怎么说？”

　　“姜总的野心不满足于区区海城，所以才部署北城，可我也知道，北城也不过是个跳板，姜总这么年轻，怎么会安心待在北城？”陈妍很自信：“我在国外这些年多少有些自己的势力，与其为了个士伯特铤而走险，姜总何不把眼光放长远些？对大家都好。”

　　这确实是十足的诱惑。

　　“看来陈阿姨对我误会很大。”听她这么说，姜绾却是笑了：“和气生财固然没错，但我能在海城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和别人共赢，我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拿到，虚无缥缈不定时日的好处，对我来说连屁都不算，陈阿姨不如拿点实际的东西出来，这样才是对大家都好，更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陈阿姨还是先说说股份的事吧。”

　　陈妍愣了下，没想到姜绾会这么油盐不进。

　　姜绾又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承认，我的确是为了季修远，您抛弃了他，但他现在是我的，所以替他从您这里拿到一些补偿也是理所当然，至于陈董和林卿阳，前些天令尊来德驰时我已经说明白，我不想重复。”

　　“如果是补偿给我儿子的，股份转让的对象也应该是他，为什么要转移到你名下？姜总未免太强词夺理。”陈妍终于还是笑不出来了。

　　姜绾的语气不无倨傲，却没有将季修远的打算和盘托出：“他是我的，他拥有的以及应该拥有的一切，也都该是我的。”

　　她停顿下来，打量着陈妍，补充说：“更何况，就算是转移到季修远的名下，您也不会同意吧。”

　　“他好歹是我儿子，总比给了一个外人强。”

　　“是吗？”姜绾的语气强势起来：“他现在长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别人欺负过，我是季修远的女朋友，就坐在这里，可你作为母亲却没有向我问他半句，你说他是你儿子的时候，不觉得自己恶心吗？作为母亲失败，作为商人更是，自以为了解我，和我谈条件，却又不肯做充足准备，看来Laura小姐和林卿阳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也难怪陈董觉得您难堪大任。”

　　句句都是往心窝里戳。
　　陈妍面失血色，心里窝了一团疏解不散的怒火，却是半个字也无法反驳，竟是眼眶都红了：“你又懂什么呢？我自身难保，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出了国，当时季修远的父亲——”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姜绾打断了她：“你该向季修远解释才是。”

　　陈妍再没说话。
　　姜绾整理好衣服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忙，不奉陪了，您既然喜欢我这儿的茶，我叫小吴包些给您，但切勿贪杯，别彻夜难眠才好。”

　　……
　　姜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多久，小吴就过来说，陈妍离开了，她方收拾东西准备下楼。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却是不合时宜地想到，不久前姜海鑫出狱后，她派人将他安顿在了沧州那幢装好的房子里，便再也没问过。

　　电梯门开，姜绾心不在焉地出去，却是看到季修远在大堂里，正朝着电梯的方向过来，恰时，他也抬起头，两人目光碰上，先都笑了。
　　姜绾打量着他，许是刚应酬完，身上是难得的一套齐整的西装，矜贵极了。

　　她并步走了过去，季修远向她伸出手。
　　姜绾很是惊喜，问他怎么突然过来。

　　“几天没见你了，刚忙完就想着过来接你下班。”
　　“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我今天走得早，和你错过了怎么办？”
　　“很想你。”季修远说：“就想不到别的了。”
　　姜绾笑了声，挽起他的手，两个人并肩往外走，他看着她，是问：“遇到什么难事了么？”
　　“嗯？怎么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你的眉头一直皱着。”季修远有些担心，捏捏她的指尖。
　　“有吗？”

　　姜绾还没来的及回答，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的身影，陈妍似乎一直没走，在看到姜绾身边的人时，才匆匆赶过来：
　　“阿远……”
　　声音很低。

　　陈妍不敢确认，是看着姜绾与他举止亲密才确定，什么都没想便过来了，眼下却让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姜绾倒是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似的，她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季修远对上了那双陌生的脸，神色稍滞，有些困惑地问：“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