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重生（西幻）》让我再睡五分钟

64、中断

　　燃了一夜的篝火黯淡下去，晨光努力穿透层叠枝叶，照亮了这一小片临时营地。地上睡袋的数量，加上那名守夜的青年，这是一支快十人的队伍。
　　守夜人摸出怀表看了看，六点三十分。过了没多久，睡袋中的人隐约发出模糊的呓语，成员们陆续醒来。
　　拜德半闭着眼睛，从睡袋一侧的小兜里翻找出眼镜带好。临时组建的队伍省略了一切不必要的交流，沉默地取出水壶和清洁用具，拜德往营地边缘走去。
　　途中路过一个规格明显较大的睡袋，应该是八号和九号的睡袋——为了保护成员的隐私，队伍中的人都以简洁的代号相称，拜德自己是四号。
　　拜德对八号和九号有些印象，毕竟这两位是少见的，选择结为伴侣的法师。说起来也有些矛盾，即便复杂的人际关系会影响法术进展是公认的事实。但在凶险与无趣的探险过程中，拜德偶尔还是会向往这种能彼此依靠的安心感。
　　八号和九号的睡袋仍没有动静，拜德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却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足够礼貌，也能起到提醒的作用。
　　几乎是在他靠近的瞬间，八号睁开满含着戒备和警惕的眼睛。他扫视周围的情况，而后看着拜德颔首致谢。
　　目的已经达到，拜德没有再停留。离开前，却注意到八号在低头时柔化的神色。
　　不好，有点羡慕，拜德摇头甩去某个人的影子。都是一些陈年旧事，没有再提的必要。
　　八号，或者说，瑟雷夫伸出空闲的手，将身边的睡袋向下压，露出一张睡得香甜的脸。金色的发丝散落，呼吸落在他的颈间。胳膊和腿都缠上来，明明是充满危险的丛林，却像是躺在家中的天鹅绒圆床上。似乎是不适应突然增加的亮度，浅色的睫羽轻轻抖动，金色脑袋磨蹭着往瑟雷夫的颈窝里埋。
　　这几乎可以称作是一个美好清晨的开始，瑟雷夫对必须加速这一进程感到遗憾。
　　“醒醒，海穆。”
　　只能被两人听见的名字送进耳朵，意识到鼻尖抵着的柔软触感是什么时，海穆的睡意一扫而空。幸好睡袋的边缘都被固定在地上，不然瑟雷夫很有可能被海穆躲避的动作带着翻滚过去。
　　瑟雷夫整理地上的行李，海穆在一边捂着头消化新接收的记忆。有了此前的经验，海穆恢复得很快，趁着洗漱，大致介绍了目前的情况。
　　五天前，以一号在协会召集人手组成的队伍集结出发。目的地是丛林深处的一处远古遗迹，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到达。瑟雷夫想起他与拜德未能达成的委托，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
　　看来探索中发生了什么令拜德印象深刻的事。按照海穆接收的记忆，队伍中代号为三号的法师。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与光明教会有联系，但他擅长的是光明领域的法术。瑟雷夫有预感，他离困扰他许久的真相不远了。
　　不过麻烦的是，八号和九号擅长的法术领域是风系和火系。瑟雷夫或许还能靠着风刃蒙混过去，海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目前的队伍中一号和三号都是五级法师。其余人都是三四级左右的水平，希望在异变发生前，不会遇到需要全力施为的情况。瑟雷夫看向聚集成队伍的法师，“走吧。”
　　靠近遗迹的行程反而顺利起来，整个上午一次战斗都没发生，队伍不免有些松懈。
　　“停。”一号举起手，趴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会，严肃道：“我们绕路。”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目的地就在眼前，法师们难免心急。
　　的确，食物残渣，气味，脚印，粪便……这里没有任何强大魔兽出没的迹象。从上次的经历来看，应该不是细节的缺失。海穆看向瑟雷夫，笃定他肯定知道原因。
　　瑟雷夫不想影响梦境的走向，因而附到海穆的耳边，“食人魔。”
　　“真的吗？”虽然知道是已发生的事，海穆还是担忧起来。食人魔是有着高等智慧的物种，能够处理和隐藏自己的踪迹。智慧和本身的强大力量的结合，几乎抹杀了所有碰到他们的队伍。难道拜德先生遇到了这种传闻中的生物？
　　“可能。”瑟雷夫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了八分把握。以前他闯入过食人兽的聚集地，不过那时他们的队伍比现在高了好几个层次，解决起来还算轻松。
　　在他们交流的这段时间，那边的法师已经就路线的规划争吵起来。一号认为应该绕路，三号和拜德支持了七号。
　　“喂！你们怎么说？”
　　队伍中没表态的只有他们两人了。
　　瑟雷夫看向树木掩映的某个方向，突然道：“那是什么？”
　　一个高高的阴影向这边靠拢，似乎是竖直行走的某种生物。
　　“各位，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一号沉声，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这么大一片地方都没出现魔兽，使得他不得不警惕。
　　“你在开玩笑吗，那里只有一只。”探索的顺利让某位法师得意忘形起来，众人甚至来不及阻止，一道水箭飞了出去。
　　水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枝干间，生物仍旧在靠近。
　　“没打中吗？”出手的法师嘟囔。
　　三级的法术，要怎么才能威胁到六级的食人兽？怎么说，队伍的葬送往往都是由于那么一两个蠢蛋。这里也没有果断到脱离队伍逃跑的人，或者说即便是一号，心里也觉得十人的法师队伍能够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所以等到两人高的巨大身体展露在众人面前时，逃跑已经变得太迟了。食人兽拖着泛黄骨骼与石头制作成的粗糙武器，它看起来像是大号的、发育不完全的人类。其实不少魔兽都不区分人类和其他猎物的区别，但外形上的类似，给这种生物抹上了怪诞的色彩。
　　瑟雷夫和海穆混在队伍中，瑟雷夫偶尔放出一两个风刃做做样子，激战中没有人会分出心神分辨到底是哪些人释放了法术。
　　食人兽虽然强大，但在法师们的围攻下似乎也要支撑不住的样子。传闻中的食人兽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法师们的脸上露出笑容，攻势也放缓。
　　窥视许久的食人兽一跃而出，它们从来不是独居的生物！
　　竟然有两只！
　　瑟雷夫用余光瞥见迫近的危机，他不是不能躲避，但此时似乎还没到暴露的时候。避开要害的话，还能进行下去……
　　预期中的疼痛却没到达，瑟雷夫眼睁睁看着制作粗糙的投掷枪穿过了海穆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的羽毛一样，海穆轻飘飘地飞出去，标枪连带着海穆狠狠扎进泥土，血液在空中飚射出一道弧线。
　　没有正常人类能从这样的伤势中活下来，但海穆身处梦境，不得不清醒着感受胸膛被贯穿的痛楚。
　　来不及恐惧，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痛感从大脑一路炸开传递到全身。这是他从未经受过的折磨，无法去形容，思维支离破碎，一切行为都遵循生物的本能。疼痛迫使他张开嘴，用喉咙将这剧烈，无法化解的力量释放出去。
　　这声音足以令任何听到的人心惊，除了他自己。海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无法分辨眼前扑过来的人是谁。身体的热量随着血液一同流出，人和物都变为无法分辨的色块，呈螺旋状扭曲在一起。
　　黑雾笼罩，海穆痛昏了过去。
　　拜德无暇顾及许多，伤亡已经出现，再留手只会让形势更糟。极快地完成召唤法术，在冥界和现实的交融处，某种冥界生物试图来到现实。
　　心下稍定，拜德隐瞒了自己的等级。这是他在探索前签订契约的五级冥界生物。这样一来，局势会轻松很多。
　　拜德等待着，通道延展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印象，却始终没有生物出现。从无法丈量宽度的通道中，一股悠久、腐朽的气息扩散开。
　　怎么回事？这股气息……比自己所能召唤的最强契约生物还要恐怖百倍！
　　这后面会是怎么样的怪物？冥冥中预感到某种庞然大物的到来，战斗被按了暂停键，在场的法师们不约而同地后退，试图远离不断散发着可怕力量的某处空间。
　　堪比山丘的巨大头颅出现，冥界气息凝结仿佛暗色血肉。树木像是杂草一般倒伏，宽阔的翅膀扬起，遮蔽了天空，蕴含冥界气息的龙息从骨龙的口中散逸，感知中四周的气温陡然下降。
　　骨龙？拜德震惊地倒退。此时所有隶属于他的冥界生物都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甚至要不顾契约的惩罚，逃离这片空间。
　　食人兽还不够，还来了这样强大的生物？难道这里就是生命的终点吗？
　　众人鏖战许久的食人兽转身逃跑，却被踩倒在骨龙的脚下，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目睹了这一幕的法师们越发绝望，轻而易举解决了食人兽的骨龙却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而是停留在原地，似乎在守卫着什么。
　　众人注意到，骨龙尾骨圈出的空地中有两个身影。
　　“那不是……”
　　瑟雷夫跪在海穆身体面前，腻滑的血液沾了满手，气味和温度都真实得可怕。瑟雷夫不敢握住海穆的手，他不知道在海穆昏迷的时候，离开梦境的暗示是否还有效。
　　就在这时，瑟雷夫的意识松动，离开了身体。

　　基斯一把扔下手中的书，冲到瑟雷夫和海穆面前释放起法术。
　　回到现实的第一时间，瑟雷夫转头去看海穆。不再是浑身血污的骇人模样，但依旧双目紧闭。
　　“他怎么没醒？！”
　　基斯被瑟雷恶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我还想问发生了什么，他的精神力很不稳定。”
　　“他受了伤，很重的伤……”瑟雷夫闭眼，又看到地面上蔓延开的血色，“在梦里。”
　　“我感觉到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你先冷静。”
　　瑟雷夫冷道：“我很冷静。”
　　你的样子可没一点说服力，基斯看着瑟雷夫血红的眼眶，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耍贫嘴的时候，“我检查一下。”
　　普林斯释放用于稳定的法术，情绪被强行剥离，瑟雷夫像时被装进了与外界隔绝的罩子里，理性得近乎冷血，旁观没有苏醒迹象的海穆。即便在法术的作用下，瑟雷夫能想明白当下冷静才是最优解。但激烈的情绪却不受控制，不断冲击着这层隔膜。一时间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神经在两种极端思维的拉扯下渐趋于崩溃。
　　法术引起了反弹，普林斯只好收手。
　　另一边，基斯神色凝重，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他离开梦境前的状态是什么？”
　　“他应该是，痛昏过去了。” 手上满是潮湿的触感，瑟雷夫晃了下神。低头看去，是汗，而不是海穆的血。
　　基斯松了一口气，“那没事，虽然我强行把你们从梦境里拉了出来，但意识还维持在当时的状态。”
　　瑟雷夫捏捏鼻梁两侧，“就是说他现在还是在昏迷？”
　　“对。”
　　“我知道了。”瑟雷夫依靠在床尾栏杆上，看着墙上的钟，不再说话。
　　秒针转过十三圈半，海穆幽幽转醒，反应有些呆滞。
　　基斯小心道：“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
　　“嗯。”瑟雷夫疲惫地用手扶住额头，“有时间我会联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