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川悬

49、林中星夜

　　林如坐在店里慢悠悠地喝着咖啡，顺手给沈郁发消息，目的非常单纯，套路这位大帅哥来帮她看店：“沈哥，想不想过来我的珠宝店看看？珠宝陶冶情操，可以治愈一切不爽，快来吧【拜托.jpg】”。
　　林如跟沈郁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他们是读了大学之后才逐渐熟悉的，在此之前林如对沈郁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冰山学神”的名号里，只是远远看过罢了。她是当年七中21班唯一的美术生，因为对自己的专业水平很有自信，反而对文化课的成绩比较担忧，死活不同意转到艺术班，就这么死皮赖脸地留在了文科班直到毕业。不过高三大半年的时间她都不在学校，辗转在全国各地忙着专业校考，自然错过了很多跟同学们相处的时间。
　　高三备考期间最能培养出革命友谊，那一年林如却只在班里待了三个月，属于存在感并不高的类型，沈郁对她的印象也不深。再加上林如跟沈郁算是同一类人，享受独来独往，天生的孤狼玩家，不需要进一个艺术班找什么鬼的归属感，自然也没必要天天跟一群文科生混在一起。像他们这类完全不会主动交际的人，原本应该是注定此生无缘相识的关系。
　　大二暑假，林如为了圆满地完成过分苛刻的专业老师布置的作业，天天在街上寻觅能看得上眼的模特，却最终一无所获。她当时天真地认为，在校期间把暑期作业的设计图和成品完成，回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找个摄影师拍宣传册。结果设计图纸、成品、摄影师、风格都有了，却找不到模特。
　　林如完全低估了找模特的难度，毕竟在家不像在校期间那样方便，至少还有模特专业的学生可以选择。那些科班的学生风格或许与她的作品不搭，但至少外形和专业素养肯定是过关的，再怎么样60分也绝对能有了。
　　最后她被逼得实在没辙，这才拜托身边仅有的一两个朋友，让大家帮忙扩散扩散，推荐个外形和气质稍微能入眼的小哥哥来做模特，甚至还开出了不错的日薪。朋友同学之间推荐来推荐去，就推到了她高中的同班同学沈郁头上。
　　林如想起上高中的时候，全年级也就那么几个长相还算入得了眼的男生，似乎还都天天扎堆在一起。沈郁每次出现在那几个人里，林如总觉得他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如果是沈郁的话，她自然也不用别人拐弯抹角地介绍了，但是她并不敢真去找沈郁帮忙，就把这个提议放到了一边。那人身上的疏离感原本很符合林如这次设计的主题，但是也是因为这种疏离感，让她打心底里有些抗拒跟沈郁合作。
　　后来真正跟沈郁相熟，还是从21班同学聚会的时候开始。想起那次重逢，林如总会不由地感慨，命运这东西或许早已经在三生石上刻下了，绕也绕不开。她当时去同学聚会，本来就是抱着去寻觅模特的心态，却万万没想到可以碰到沈郁和魏琛。在她印象中，沈郁绝不像是个会出席毕业同学聚会的人。
　　那两位是被他们班主任老杨一通电话招呼到现场的，原本找了800个借口不参加聚会的魏琛和沈郁，望着对方露出了“你懂得”的苦笑。老杨的面子他们还是给的，沈郁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也不太合群，实际上一直比较尊重老杨。魏琛就更不用说了，上学期间就把“尊师重道”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俩恰好跟林如坐在了一起，她悄悄观察着沈郁，对方的气质和容貌基本上完美贴近了她想要表达的风格，如果能用沈郁当模特诠释作品，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林如当时非常纠结，实际上她宁可找颜值达标，气质相对不那么吻合的魏琛，也不太想跟沈郁开这个口。大约是珠宝有灵，它们也想找到适合自己的人，就在看不到的世界里借给了她一点运气。
　　那天，是坐在旁边的沈郁鬼使神差地主动跟林如打了个招呼，两人就随口闲聊了几句。她从来没想过沈郁会这么好说话，并且对设计还有些独到的见解，顺水推舟地就把找模特的事说了。沈郁答应得很痛快，反而是林如惊奇的不得了：看来大家对学神的误解还是挺大的。
　　沈郁不抗拒那些他未曾涉足过的领域，尤其在读大学之后，但凡有机会，就会主动去感受“自我”之外的世界。通过与“他者”不停地碰撞，去探索和了解自己。
　　那次合作之后，林如每逢假期都会带着一堆囤积的“宝贝”和摄影师来找沈郁，后来他还作为模特出席了林如的个人品牌——“RU”发布的第一场珠宝秀。林如作为国内顶尖设计院校的学生，自创品牌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创世之举，但能在读书期间就完成公开首秀的设计师的确也少之又少。
　　后来，林如也用过很多不同类型的模特，但只有沈郁成了品牌唯一的必选：清淡又凛冽的，带着脱离尘世的疏离感，但却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遗落下一丝对世间的眷恋。就像是能穿透最深沉夜色的光。
　　沈郁本身就有画布上的留白感，那种引入遐思的气场和他的相貌一样，是上天赐予的礼物。除了气质这种玄学，他的长相、手和锁骨的形状，这些硬件也完全达标。对林如来说，这人不仅是她的灵感MUSE，也是秀场上完美的活体珠宝展架。
　　沈郁很快回复了她：“生意不好，想忽悠我去消费？都说了不要开实体店作死，非不听哥哥的话”。
　　“嘿嘿，这不工作室还没来得及雇人嘛，有时间的话能来帮我看会儿店不？有个我挺崇拜的圈内偶像回来了，以前经常帮我改图，我想趁着人家有空，去献个殷勤”
　　“真长见识了，头一次见设计师本人在自家店里冒充店员”
　　“还不是因为在自己家地盘，方便体验生活嘛，沈哥你也快来感受感受”
　　“呵呵，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放心去约会，我确实也没什么事，现在就过去”
　　“约什么会，人家可看不上我。我TMD突然想起来，你俩倒是取向一致啊，他有时间的话，吃过饭我带来见你昂”
　　“林妹妹，您还是先操心操心您自己吧，我并不饥渴，也不狠嫁”
　　“不不不，沈哥，您哪能嫁呢，您那是娶！”
　　“少来”
　　沈郁在林如的店里溜达了一圈，极简的工业风装修，灰色调主题，高高低低的金属吊灯，首饰就在这一片灰色中无序地铺展开来。眼前这些饰品不是他以前做模特时展示的那些贵金属、珠宝之类的，应该算是量产销售款？但也还是极具林如的个人风格的。
　　这家店整体风格比很多流行品牌更有特色，不过价格也更不亲民，沈郁不由得有些为自己这位捡来的妹妹担忧。
　　他在店里待了几个小时，根据观察，被店面独特的装修风格吸引进来的顾客很多，褒奖之词也很多，只是碍于价格略高，下单的并不多。有那么几个舍得花钱的，大多也都是大学生或者年轻的上班族。陈列首饰的玻璃柜上随意摆着几本杂志，沈郁翻了翻发现是“RU”最近一季的产品宣传册，照片里的模特正是自己。他看着印刷在纸制品上的画面，感觉不太真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店面最内侧摆放着一个细长的玻璃展柜，柜子里是正经八百的秀场款。柜内的珠宝陈列和店里其他的首饰不同，摆放得及其规整讲究，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与店面简约无序的风格格格不入。柜子里陈列着两个高定系列，其中一个就是他作为海报模特诠释过的“林中之影”。
　　第一次看到“林中之影”系列的成品的时候，一向不怎么喜欢珠宝和各类配饰的沈郁就动了心。那整套作品，仿佛就是专门为他设计的，从袖扣到耳钉，从戒指到项链，每一款他都喜欢，尤其是耳钉和戒指更是巧夺天工。无奈那个系列看设计、用料、手工就知道颇为昂贵，自己如果张口要买，林如肯定不会收钱，他就忍住了没有开口。以至于整个秀成功落幕之后，林如问他要不要选一款喜欢的留下做个纪念，沈郁都委婉地拒绝了。
　　林如毕竟也只是个设计圈的新人，品牌也还没有给她带来可观的利润，除了谈好的薪酬和一些普通的品牌礼品，沈郁拒绝了所有相对昂贵的赠礼，何况是只此一份的“林中之影”系列的定制款。
　　“林中之影”其中的几款成品：戒指、长项链、袖扣、Chocker、手绳，静静地陈列在玻璃柜里，每一款都清清楚楚地标着五位数以上的价签。大概算是整个店面的镇店款了吧，跟陈列在外面的三位数，最多四位数的产品拉开了差距。
　　实际上林如并没想真的把它们卖掉，这才随便标了个差不多的价格。毕竟在这种二三线城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品牌，卖五位数甚至以上的价格，就算真想卖出去，那也是天方夜谭。有这个钱，人们宁可去买Cartier或者VCA的基础款。
　　沈郁一边奇怪“林中之影”系列里的耳钉去哪了，一边暗自庆幸当时没有答应收下留做纪念，这个价位对于只是帮个忙心态的他来说，显得过于贵重了些。更何况林如给他的薪酬，一直以来都是按照行业标准走的，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门口的动静把沈郁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林如推着一个男孩进了门。沈郁当即愣住了，这个林如口中帮她改设计图的偶像，看起来也太年轻了点吧。他原以为得是个三四十岁的前辈，但进来的居然是个看起来也就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现在的天才难道都成长得这么不谦虚吗？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像是还未成年，五官甚至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长相倒是非常不错。虽然人不大，但这孩子从样貌到打扮，倒真有些设计圈的气质。沈郁被男孩耳朵上戴着的单只耳钉闪了一下，他诧异地眨了眨眼，正是柜台里摆着的“林中之影”系列里缺失的耳钉。那耳钉原本是一对的，男孩只戴了一只。
　　“林中之影”每款都只制作了一个样品，是去年那场秀里，是唯一一套只做秀场展示，不面向市场量产，甚至当时也没准备做定制的概念系列。林如并不算是业内很红的设计师，原本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下订单，但偏偏“林中之影”这个系列，被很多男性嘉宾看中了。最初不接受量产和定制，是因为这个系列的成品难度太大，后来林如重新修改了一套设计方案，稍稍调整了“林中之影”的设计给买主们，也就是全新的“林中影”定制款。
　　受原石选品难度和工艺的限制，将耳钉原本诠释的“林中星夜”，改为了“林中暮色”。整体造型上虽然没有大的变化，但花型雕刻更为抽象了，宝石也从斯里兰卡原产的星光蓝宝石换成了经过热处理后的坦桑石。虽然少了星光，但坦桑石经过热处理加工后，散发出蓝紫色的妖冶色泽，从“星夜”的璀璨，变成了“暮色”的神秘，依然很受客户们追捧。
　　少年耳朵上戴的这只耳钉，星光熠熠，蓝色深沉纯粹，分明就是当时自己在秀场上佩戴过的原版。沈郁在心里嗤笑了自己一番，开始他还认为这套珠宝是林如以他为原型设计的，所以每一款都非常适合他。连画册的拍摄林如都不肯将就，让沈郁亲自过去，协助他们拍摄完成。可是这耳钉分明更适合眼前的少年，他的五官衬得起“星光蓝”的优雅和精致，像是熠熠闪耀在夜空的星子，绚烂又寂寞。
　　眼前的人虽然腰窄腿长，但依旧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纤细感，带着笑意看向沈郁的面容，像是纯净无暇的羊脂玉。到底是太好看了，好看到像是从二次元走出来的人物，让沈郁有种想捏一把的冲动。他心道，自己这是单身太久，饥渴到连幼童都不放过了吗？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弟也是我偶像，天才珠宝设计师JC季臣，我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破烂儿。沈哥你要是对这人有什么好奇的，网上都有，各种花边新闻比我知道的都多”，林如笑着打趣道。
　　季臣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说什么呢，我还戴着你的破烂儿呢”，他顺手摸了下自己耳朵上的耳钉。
　　“快闭嘴吧，我两季秀，发了好几个系列，你不就只看上这一款？”，林如说着用胳膊肘杵了季臣一下，对方配合地晃了晃身形，看起来两个人还挺熟的。
　　“沈哥是我高中同学，正经八百的真学神，在B大文学院，读得是什么来着，古籍研究？沈哥在他们圈也挺有名的，咱们那边高校学院联盟的杂志上有他的专栏。哎，反正你也没看过，跟你不说那么详细了。你俩……应该算……同好？认识一下也挺好，扩大交友面积，拯救孤寡老人”，林如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看得出她是真心崇拜季臣，也是真心喜欢跟她性格相似的沈郁。
　　“我还真看过那些专栏，沈公子是吧，幸会”，季臣眨了眨眼睛，他冲沈郁伸出手，两个人象征性地握了握。
　　这回轮到沈郁吃了一惊，不是他们圈里的人，很少有人会关注那些专业期刊。而且就算关注，怎么可能仅从笔名就对上他的脸呢？他又不是那种被媒体刊登过的名人，被人认出来实在很费解。还没来得及细问，店里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呼呼啦啦你推我搡地进来一群人。
　　沈郁看着正走进来的这群人，表情微微变了，季臣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不由得挑眉向来人看去。进门的是王菀，后面跟着陈路、魏琛、张扬和王莫凡。陈路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几个大老爷们陪着王菀来看首饰，会不会吓到老板巴拉巴拉的。
　　林如刚好听见了他的吐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那不能，我们的招牌就是男款珠宝，哎我的天，魏琛，王莫凡！今天是老同学相聚的日子吗？”。
　　魏琛正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往里走，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突然听到店里面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他抬头循声望去，虽然没想起来那人是谁，但已经挂上了彬彬有礼的面具，还附赠一个微笑。随后，几个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沈郁和他旁边站着的季臣，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变化都相当精彩。
　　他们掘地三尺也没抓到的沈郁，在这种场合却突然见到了，周围的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沈郁跟魏琛已经整整一个学期没有联系过了，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也彻底没办法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往来了。
　　沈郁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们出来聚，魏琛虽然心知肚明，但剩下几个人并不清楚，还以为沈郁跟之前那次一样，真得是家里有事呢。家里有事的沈郁却在首饰店里出现了？到底还是张扬跟沈郁比较不客气：“每次喊你聚都推三阻四的，家、里、有、事？”，他看看沈郁，再看看林如，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难不成谈恋爱了？”，说着又瞟了眼沈郁旁边的季臣。
　　季臣在张扬眼里也就十六七岁，还在上高中的样子，沈郁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都下得去手吧？
　　“是啊是啊，沈郁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撩……”，陈路看了看季臣和林如，又把话咽了下去，用八卦的眼神望向沈郁：“我靠，莫非你转性喜欢美女了？不然……总不能是在勾引我们家小孩儿吧？”。他一向心直口快，沈郁倒是没说什么，王菀抬手给陈路背上来了一巴掌，让他赶紧闭嘴，毕竟魏琛八百年不变的表情突然像降了霜。
　　陈路有些纳闷，眼前这男孩不就是王菀那小恶魔表弟嘛，怎么跟沈郁混一块儿去了？而且王菀打自己干嘛？陈路的小脑瓜已经被眼前复杂的情况搞晕了。
　　沈郁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如今天有事，早就跟我约了来帮忙，就看一会儿店”。
　　“你是不是转性追人家呢，我们这么多人都请不动你，怎么她就行，几十年如一日的见色忘友啊沈学神”，可怜的陈小路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言论是在煽风点火。
　　“够了啊，这是我金主，我还指望她的品牌火了，提拔提拔我这个野模呢”，沈郁随意找了个借口推脱。
　　不知道为什么，林如在空气里感受到了一丝剑拔弩张，她赶紧接了句：“沈哥快别调侃我了，我这也没事了，你跟他们走吧”。
　　沈郁咬着牙吐槽：“林妹妹，你这是准备卸磨杀驴？”，季臣闻言低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