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子》萧子真

4、第 4 章

　　（四）
　　“姑娘！姑娘！”赵妈兴冲冲地走进来，“我给你带消息来了。”
　　我抬起头，丢下手中的衣物，站起来迎她。赵妈握住我湿淋淋的手，笑道：“姑娘，往后啊，你就不必再受那群小子的气了。我托人帮你在浣衣房寻了差事。这一入了宫，还有谁敢打你主意？”
　　“赵妈，真的吗，宫里真要人？”
　　“是真的！陆丞相年初登基时，因嫌宫人众多，遣送了一大批旧人。不曾想现如今发现人手不足，又重新招人入宫。”赵妈显是很开心。我感动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年前离开清风楼时，我因发烧晕在长安城外，幸得赵妈路过救了我。赵妈丈夫早亡，又无一儿半女，碰上我这么个无依无靠之人，便让我留下与她为伴。三年来，我没给她少惹麻烦。有一群地痞欺我们弱小，常来惹事，意图不轨，每次都被赵妈拿扫帚赶跑。光天化日，他们也不敢怎的。
　　去年夏天，陆俊兴兵，燕儿被打入长信宫，赐以白绫三尺。我和赵妈进城听闻之后，我便昏在路旁不省人事。醒来之时对着赵妈哭了个天昏地暗。赵妈并不十分了解事实，只知我有个妹妹在宫中。我唬她说妹妹是伺候莺妃的人。
　　赵妈知道我入宫心切，可陆俊登基之后一直在遣送宫女，掖庭只出不入。我和赵妈虽急，奈何一点法子也无。今日事情有了转机，又怎能不高兴。可高兴之余，我不免又是恐惧。那深深的宫墙，是我最不愿涉足的地方。可能怎么办呢？我不能让燕儿一个人呆在里面。我不能！至于陆俊，我根本无需担忧，因为掖庭之大，宫人之多，一个小小浣衣奴是见不到圣颜的。
　　过了两日，赵妈把我送至宫门口，临行前哭道：“孩子，这一别，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你。浣衣房的活重，你可一定要注意身子。来年有出宫之日，记得来找赵妈。你长的这么俊，赵妈帮你寻个好人家，啊。”
　　我伏在她怀里，只顾着哭。宫里的人催着走，我拉着赵妈的手，道：“赵妈，我一定会出来的。了了看妹妹的心愿，过些年出来，我一定孝敬您到老。”
　　宫门合上了，赵妈，莺儿何时才能再见你。
　　入宫两个月后，我基本上了解了宫里的规矩。赵妈说的不错，浣衣房的活真的很重。我每天起早摸黑从不偷懒。打听到了长信宫的所在，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去陪陪燕儿。因为不敢太光明正大，经常挑着夜深人静来这。
　　听说长信宫怨气重，一到晚上没人敢经过。我常耻笑那些荒谬的言论，而如今，却是希望真有鬼神这回事了。最起码，我或许还有机会得见燕儿。可我始终没能见到燕儿的身影。今又再次站在这长信宫门内，思及燕儿和自己的身世，除了恨与怨，其余也只是无奈罢了。燕儿走了，我连她的尸首都无处可寻。而我自己，今夕在此地，明夕又当在何处？
　　一曲《何满子》，能唱出宫中一个女子的凄凉，可否唱出千万宫人不同的悲凉？
　　宫灯已尽，东方的天空泛白，黎明又来了。华美的城阙开始忙碌。上至帝王，下至我这小小的浣衣奴，都要开始忙碌了。
　　“燕儿，又一个明天到了。”
　　我踏着秋叶，打开破旧的宫门。回首冷宫处，依旧萧索。有些混沌的晨曦中，我匆匆往浣衣房赶去。
　　（终）
　　他走进这座冰冷寂静的长信宫，伫立了许久，方问身后的那名宦官：“你就是在这里看见她的？”
　　宦官战战兢兢：“是的，奴才还以为撞见莺妃娘娘的鬼魂了呢。可后来竟看见她提着宫灯进了浣衣房。”
　　“这事，先不要让容妃知道。好了，你去领赏吧。”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谢皇上！奴才告退。”
　　空寂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他。清晨的风中，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幅他曾为她描摹的画像。画虽小，却如真的一般。他温柔地笑了。
　　“以为你会去江南，我把苏州扬州翻了个遍。燕儿没死，但我找不到她。虽然，还是欠你一个交代，可莺儿，这次，我再也不会让你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