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永夜森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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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尔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皮鞋。
少年抓紧他的衣领：“我们还有多少个一百三十七年，边境哨所外都是虎视眈眈的他族。再找不到神光，我们的结果只有死亡。”
西蒙尔说着对不起，这一声声质问，让他无法抬起头来。少年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能颓然的松开手，回到了埃莉诺身后。
“对不起。”西蒙尔又说了一句。
失去了神殿的光芒，森林中浓郁的黑色将此时沉默的氛围推到了顶点。西蒙尔手里握着旧式长弓，在松软的落叶中行走。身后的篝火渐渐消失，他的手狠狠砸在树干上。
一片叶子落在秦泽的手里，他低声问道：“既然神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他旧日住处。”
“因为人族已经是强弩之末。”西蒙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人憎恨神，却又想要借助神残存的神力，进行自我拯救。”
秦泽清楚，如今人族最后的四方边境线战事频起，粮食税日益加重。
饶是神将最后的怜悯，神光师留在人类世界中，也架不住人的肉身是最脆弱的。他既没有龙族钢铁般的皮肤，也有精灵灵巧的身姿，更没有妖精族天生的拟态做掩护。
神光师凭借着一己之力，只能引导胜利，却不能决定胜利。去年霜降月那场战役就是最后的警钟，被称为冰霜女神的人类最强神光师之一在战争中陨落，战士们浴血奋战，还是被龙族咬下四座城池。
人类的失败就在眼前。但是人永远不会认输，众生平等，我不欲剥夺你，也不愿被它族奴役。战局在最后时刻的被逆转，人族用数以万计的尸骨堆起边境长城。
龙族只能将驻兵安置在掠夺而来的人类城市，主力军队回归王城，从长计议。
西蒙尔在手掌亮起一点蓝色光芒，他借着光看向秦泽：“人族被剥夺了生存所用的光明，战争带来的损失，只能耗尽人类最后的骨血。”
“所以神光师会寻找神殿下落，希望能找到神复苏的方法？”秦泽问道。
西蒙尔摇摇头：“天泽帝的死亡史书中虽未有明确记载，但大家都默认是人族中出了叛徒，才会引起神的愤怒。在神降下惩罚时，想要将其挽回已经是无法做到的事了。”
他扬起头颅，语气坚定道：“但如今已经不是神抛弃人族，而是人将神抛弃。在这千年中，我们已经造出了属于我们的神。”
“那么又为何苦寻神殿？”秦泽向前跨一步，眼中已现戾气。
“是为了神残存的光芒，所有神光师都在寻找神殿，希望将其归为几用。”
秦泽的短刀已经架在了西蒙尔的脖颈上，刀刃锋利，其下已是一道红痕。西蒙尔忙收了水光，他有属于的自己的骄傲，他的伤疤不应被别人看见，也不应以这种方式获得。
但是在光熄灭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秦泽压抑着的痛苦神情：“你是为了神而难过？”
秦泽手中的刀，再没压下去分毫，如今一点光亮也不曾有，但他似乎看见一双湛蓝的眸子。他长叹一口气，将刀收回鞘中，没有发现上面些微血迹。
自他醒来后世界早已天翻地覆，那座永夜森林边缘的神庙中，神的雕像已经破损。那是一座人类形象，偶像双手交叉，其脑袋倒在地上，自然界中的风雨摧毁了他本身的面容。
神本是无形之物，他可能是一颗树，一朵花，一粒尘埃，一点星光。人早已背叛了神，从天泽帝将神从神坛拽下，狂妄自大地赋予其形象时，人族的毁灭就被写在历史长河中。
神既然创造这个世界，就不可能真正消失，因此秦泽更愿意相信，神如今只是沉睡在神殿中，等待着世界的重启时机。
“你很特别，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信仰神的人了。你的虔诚却仿佛来自骨髓。”西蒙尔将伤口上的血迹抹掉：“即便如此，你也必须承认，神真的消失了，祂将世界推到了灭亡，我们只是寻求自救的方法罢了。”
秦泽僵硬的点点头，他已经闻到血液特有的甜腥味道，他无意伤害西蒙尔，却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冲动。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人对神的亵渎，更是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暴虐欲求。
他将刀别再腰间，对着小少爷行了一个古老的贵族礼仪“很抱歉，伤害了你。也很感谢您的坦诚，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我们之间在本质上就有差别。”
“这瓶伤药送给您，当然您的扈从可能有更好的。但这是我对您的歉意。”秦泽的态度疏远，他那些为西蒙尔解围时和蔼和亲都是假象，进退得当才是他的本性。
秦泽想要又一次离开，但是他的手突然被的西蒙尔拽住，那瓶药被塞回了他的手里。
“你的脚踝可能比我更需要这瓶药。”小少爷强硬说道，“神的存在，各有看法。我不会在此事上再与你争执。但你若执意成为神最后一位教徒，那么殉道是最好的方式。”
“小少爷的意思，是想要我死。”
西蒙尔咬着下唇，摇摇头：“不是，但是神光师协会寻找神庙下落，已经数百年了。神如果还存在，再次被毁灭已经是既定事实。你不死，就等于与整个人族乃至世界上所有族群作对。”
“因为每个种族都希望推举象征自己的存在，而不是被神统治。”西蒙尔这一句是从嗓子中低吼出来的。
秦泽愣在原地，他不解看着这个少年：“为什么如此说？”
“你也看到神殿前的十二位神侍手中的盒子了对吗？”西蒙尔问道。
“是。”
“那你就必须清楚，神将钥匙保存在十二位侍从中，想要开启神殿，就必须集齐。人族凋敝，战争频起，是因为人类身上有三把钥匙。”
无论是哪一种族，在利益面前，都是一样卑劣。战争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权力的渴望，是本能，篆刻在血脉中。
秦泽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将神迎回，需要面对的是整个世界。他先是将头底下仔细思索，然后又看向西蒙尔：“祂会回来的。但这并不是我一人决定，是世界。”
他说完这话，飞快隐匿在黑暗中。西蒙点送了一点蓝色荧火到秦泽身边，算是为他开路。
梅根女士从另外一侧走出来，她穿着矮根的靴子，踩在腐烂的枝叶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她微微弯腰：“少爷，如今神殿踪迹再一次不知所踪，今年霜降月不会再有收获，我们该启程去霍尔克城了。”
西蒙尔手指上自己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拈动指尖，让其变成粉末，落在地上：“今年出现的坐标是否记录了。”
“我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神光师。”梅根有些自傲的说道，“自然已经记录。如今奥德里奇家族已经有记录74点，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出这其中的规律。”
西蒙尔点点头，他今年才十八岁，还不到将自己伪装成枯井的年岁。他的眼角眉梢越出一丝喜悦，没有人比他更想开启神殿，他天生就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
这让他的灵魂渡上一层光芒，但是这位奥德里奇家族的下任族长，却又热衷于将这种美掩藏在污泥下。
梅根女士是为了报奥德里奇小姐的恩情，才在其去世后，来到家中，照顾这位小少爷。虽然她能看穿西蒙尔的善良有礼，却瞧不出他能成为伟大的人的潜力。
而当她看到西蒙尔的笑容时，只以为是找到了合适恰当的家宠。一位能力高超，没有不良嗜好的干净男人，总比那些酒馆中露出大半胸膛的人来的好。
梅根女士很满意，那么接下来就是仔细调查秦泽的身世，再三核对，并且明确西蒙尔的意思。她将随身带着的药洒在西蒙尔的伤口上，用手帕按压住：“少爷，看起来您很满意秦泽。”
西蒙尔有些懵懂的看着她：“你是指哪一个方面。”
“少爷，您十八岁了。”梅根停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您大约需要一位家宠陪伴在身边。”
西蒙尔在与秦泽对峙时的气势全然不见，反而是闹了个脸红，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如果，如果还有这个机会的话。但其实他可能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梅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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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森林没有光线，秦泽在其中又徘徊了半月，在森林边缘处打到一只肉质还算不错的魔兽。
出了森林，只两天路程，就来到一处村落。其外缘是大片田地，霜降月中，田垄上覆盖着茎秆织就的席子，下面藏着等待抽芽的麦苗。
几十户人家，烟囱处冒出袅袅的白烟。
秦泽将食物扔在村子门口，重重一下，扬起了灰尘。一群小孩子听见这个声音，跑了出来，有两三个甚至想要挂在他的身上。
“秦泽哥哥，你回来了。”说话的小孩还不到秦泽的腰，他的左脚有些跛，因此速度比别人慢。此时只能站在人群后怯懦的喊一声秦泽。
秦泽的双臂修长，足够摸摸这个小孩的脑袋：“是的，算了算时间，村子里面的肉大约是吃完了。我就回来给大家送肉。”
小孩儿咧嘴一笑。
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姑娘用手肘碰了碰他：“你不是有东西要给秦泽哥哥吗？”
小孩有些羞涩，慢慢将左手从身后拿出，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块已经开始化了方糖：“妈妈说，人要学会感恩，这是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礼物，我特意留了一块给哥哥吃。”
糖块没有包装，边缘沾上了一点汗渍。秦泽笑了笑，将糖块儿送进嘴里，甜中带着一点咸，但是并不难吃：“谢谢你，礼物我很喜欢。”
小孩们欢呼一声，四散开来，像一群开心的小麻雀。秦泽笑看了他们一会，将目光渐渐移远方，在村子的另外一侧，矗立着一座倾塌的神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永夜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