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千古桃花笑》三七的七

13、魂兮归来

　　你年少时有过刻骨铭心的深情吗？结局如何？是否认真问过自己，到底是对某个特定对象的沉溺，还是自己勾勒出的理想？有人爱一件衣服，是因为这件衣裳代表曾经的谁;有人爱着谁，是因为这个谁恰巧穿着他爱的衣裳。
　　从玉山醒来的桃花先祖，是顶着蓁蓁皮囊的玉珥，此时，天下暂时太平。醒来后的第三天，息维来探望，几句无关痛痒的关心后，他提起了正事。
　　“当年路过桃林，我央求西王母为我筹谋了这个婚约，其实，并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你，当时是真心愿意的吗？”
　　息维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玉珥有些意外，因为这桩姻缘，她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在此之前，没想过要嫁谁;在此之后，没想过不嫁谁。反正嫁谁都是嫁，有人替她打算好了，反倒省了她费心。
　　“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你的元神都和句芒在一起吗？是如何发生这样的事的？”息维气息有点乱，显得有些急躁。
　　“我，我真的记不得了！”玉珥只记得与玄冥对峙了好久，醒来后就在玉山。这两三天来，每天都有神仙来探望，大部分神仙也都会问东问西，说实话，有些神仙玉珥还记得，有些神仙却全然无印象。形灭以前的记忆桃花先祖有，蓁蓁的记忆桃花先祖有，中间那段记忆，一点影子也没有。她和句芒只是认识，并不熟悉，在她失踪的这些年里，倒底怎么会和句芒的元神在一起，她一点也不清楚。当时，众神仙齐闯玄冥府，玄冥见势不妙，携焱吴一起逃之夭夭了。句芒被春神夫妇接回家中疗养调理，桃花先祖，则被西王母带回玉山。春回大地，魂兮归来。
　　“我在想，也许我当年只考虑了自己是否欢喜，忽略了你的意愿。如果我们暂时解除婚约，仔细思考一段时间，再做打算，可能更好！”息维说这话时，低下了头，玉珥看不到他的表情。
　　“息维公子觉得好，就好吧！”
　　息维听到这话，抬起了头，玉珥虽然看到了他的脸，但依然没有读懂他的表情。
　　“那你送我的信物，也请收回吧！”息维说。
　　玉珥长袖一挥，收回桃花笑酒窖屏障的通行令。
　　“息维公子当年所赠的驻颜花，还在桃林。我这几日回桃林后，会差人奉还的。”
　　“好！那桃花仙祖，后会有期！”息维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玉珥终于明白，息维今日的来意就是退婚。当年要求娶的，是他;而今退婚的，也是他！玉珥心中微怒又觉得好笑：还来问我是否愿意？退婚时，你问我当年缔结婚约时可曾勉强，今日的事，你可问过我是否真的情愿？罢，罢，罢，这等自说自话的神仙，不嫁才好！
　　不管当初是否情愿，被退婚总是难堪的。
　　世间丢了个桃花仙祖若许年，桃花仙祖丢了记忆若许年。现在，又丢了姻缘。西王母得知后，只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多弄点清热解毒的食物给玉珥吃，说春天容易上火。
　　几日后，桃花先祖已无大碍。离忧等桃林的亲人们又风尘仆仆赶来接她回家。西王母说，三魂七魄已归位，容貌也会慢慢变回来的。每个神仙的容貌与气质，和自身的灵力丶修为息息相关。桃林六仙，天火同人。似乎一切如初，但很多东西都变了。回到桃林的第一件事，桃花先祖便请文狸替她给息维送还驻颜花。驻颜花是青帝一脉家传的法宝，婚约已不在，自然物归原主。
　　回到桃林后，冰夷来访。这次的河神既没有化身红鲤，也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带着礼物上门的。自从在君悦来客栈听他诉说过衷肠，这个声名狼藉的神龙就没那么讨厌了，但也不是同类的神仙，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吧！冰夷庆祝我劫后余生，吃了酒菜便告辞了。他倒是没有像其他神仙那样问东问西，倒显出了神龙的胸襟。
　　冰夷走后的第二天，知往千里迢迢赶来了，还带了另外一个散仙，是得道不久的迷毂树精。知往说自桃花先祖走后，客栈他一个人打理不过来，这次一来是探望主人，二来是向东家请示，可否添个帮手？打算新请的伙计就是这迷穀树精。知往给迷穀树精取名叫“知路”。他说若不是知路带路，他绝对找不到桃林。这挺好，一个知往，一个知路，一个是成精的狌狌，一个是成精的树，怎么看怎么和谐。这知路也是个朴实的散仙，得道成人形，也是个俊俏的后生。知往有个伴儿，玉珥回桃林也住的安心。以后闷了，也可以去招摇山小住，毕竟她依然是君悦来客栈的主人。
　　一时间，桃林竟热闹的很，天天有四面八方的神啊仙啊来做客。折腾了好一阵子，酒窖里的桃花笑几乎都待客用光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春已尽。因为焱吴与玄冥的突然出逃，现在的天下只剩春秋。句芒伤好后，很快继任了春神。原来四个人的活儿，现在只有句芒和蓐收两个轮班了，直到选出新的火神和冬神。春尽，句芒暂且休假。
　　这一日傍晚，细雨濛濛，微冷，山头斜照相迎。句芒终于出现在了桃林。
　　“今日来访，一是感谢桃花仙祖在玄冥府的救命之恩;二是，二是我非常抱歉，让桃花仙祖与息维产生了误会。”句芒一脸迷茫地说。
　　“春神既不必道谢，也不必道歉。当日奋力抵抗，我也是自保，谈不上救命之恩。至于和息维的婚约，开始是他的一时兴起，结束也是他的一句话而已，无妨。”玉珥已渐渐忘却被退婚的难堪，这厮又旧事重提，真是个木头。
　　“也许不是桃花仙祖想的那么简单，息维倾心桃花仙祖，其心日月可鉴！这许多年来，大家都说你早已逝去，只有息维不愿相信，他一直在找你，他的心，你不懂的。如今出了这些事，他的痛苦无人知晓，他虽说与你退婚，那不是真的，你却应了！他不忍心与你有任何为难，把所有的愤怒和伤心都发泄到了我这儿。你不知道，我和息维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关系，但现在，他已经不愿见我了，即使见到了，也是阴阳怪气的！”
　　句芒越说越伤心，好像被退婚是他一样。说什么来向桃花先祖道歉的，这架势明明是要桃花先祖向他道歉，是她破坏了他和息维的好感情！哎！桃花先祖想：我丟失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元神怎么会跑到你那儿的？”
　　“我刚想问你这个问题的！你的元神何时跑到我这里的？还有，你为什么要说一直在招摇山是为了等我？”
　　果然，这春神道歉是表面，讨债才是此行的目的。
　　“那不是我说的！是蓁蓁和知往说的！”
　　“蓁蓁不就是你吗？”
　　“蓁蓁不是我！蓁蓁只是我的一缕魂！”
　　…………
　　就这样，春神是来拜访玉珥的所有神仙中唯一没有喝到桃花笑的，从夕阳斜照吵到满天星斗，然后不欢而散。春神和桃花先祖谁也不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但别的神仙都认为他们在刻意隐瞒什么，包括息维。然后句芒也认为桃花先祖应该知道些什么，玉珥就很不解，所有神仙都搞不清楚的事，凭什么她就应该知道？难道大家都忘了，桃花先祖连肉身都不见了！
　　不欢而散后的玉珥又气恼了一阵，打算回去睡觉，却远远看见一个身形飞奔而来，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跟自己吵架的春神句芒。去而复返，还想继续吵吗？
　　“我不是来吵架的！我……我就是…….认不得回去的路了！”句芒气喘吁吁地直摇手。
　　他这副尊容逗的桃花先祖捧腹大笑！
　　“你来的时候怎么来的？”
　　“来的时候，碰巧遇到出来办事的蚕姑娘，她是我桑燃姐姐的婢女，我让她带我来的。”句芒挠挠后脑勺，为难地说。
　　“堂堂春神，竟然认不得路！不知要怎样管理各地的春天！”这呆木桩是搞笑。
　　“反正我们家认路的人多的是，找一个来给我带路就是了！只是来你这，不方便给家里人知道就是！”
　　“来我这，很见不得人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我们家和青帝家住那么近，给息维知道了，不是更说不清楚了嘛！”
　　“说得跟做贼一样！那我更不能送你出去了！”桃花先祖恨恨地说。
　　再看看他那一头雾水的样子，桃花先祖大人不记路痴过：算了，给他指条明路吧！
　　“这是知路上次来送我的，你拿去指路上吧！”说着，丢给他一枝开花的迷穀树枝。
　　“知路？就是招摇山新近修炼得道的那棵迷穀树吗？我上次就是去找他，才在堂庭山出的事。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啊！”这呆头呆脑的句芒接过迷穀树枝，转头就跑了。
　　望着句芒远去的背影，桃花先祖咀嚼着他今天讲的一些话。他说息维对自己用情至深，他真的了解息维吗？多深的感情，是可以一句话就结束了的？玉珥知道，自己只是听从西王母的安排，而息维，只不过是一直美好着自己的理想吧！他深情的，是自己的深情;他眷恋的，是曾经的悸动。何曾是一个真正的玉珥！就好像他做了一件漂亮的衣裳，穿到了恰巧路过的玉珥身上，他以为他爱上了玉珥，却不明白，自己爱的始终是那件衣裳。